“1960年6月的傍晚,陶铸推开办公室的门,笑着说:‘老曾,借你用用,先到市里顶个缺。’”这一句话把南海舰队第一副司令员曾生的人生轨迹硬生生拐了个弯。从那一刻起,曾生再也没有回到军中,而是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行政领域一路做到了身兼十几个职务的“多面手”。
倒回到1910年代,曾生出生在广东惠阳一个华侨家庭。父亲曾庭杰长年跑澳洲航线,靠海吃饭,也把儿子送进了航海世界。少年曾生在悉尼读书,体面却不自在,异国街头随口一句“黄包”足以刺痛自尊。民族意识就是在这样的嘲讽声里发芽。1929年,他回乡就读中山大学,课堂之外更迷恋城市角落里那些火热又隐秘的读书会。
1936年初冬,香港九龙码头的汽笛声中,多了一个背帆布包的年轻水手。为了寻找党组织,也为了把学生运动的激情延续到更广阔的海面,他登上“华南”号商船,下船时已经成为中共党员。很快,形势骤变。1938年春,廖承志点名要把“对水路门清”的曾生派往东江。理由简单:那里快要被日军撕开口子,需要懂地形、懂群众、更懂武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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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江游击区的创建并不浪漫。潮湿山谷里,枪枝不足,情报却绕着日本宪兵队来回穿梭。为了筹粮筹枪,曾生在墟市里讲客家话、在渔排上讲粤语,偶尔还掺几句夹生英语应付香港来的情志人员。有一次,他摸进日军据点旁的小旅馆,同伴低声问:“万一暴露?”曾生掀开袖口,露出还未干透的东江水印,“淌过这一趟河,总得带点东西回去。”结果是两份运输计划表,一把被缴获的“九九”式步枪。
战火淬炼了干部。1943年冬,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东江纵队在深山集结。曾生被推举为司令员,他的第一条命令不是打枪,而是“立禁令”:不准动百姓一针一线。三个月后,日军“扫荡”大围山失败,东纵的队伍从不足两千扩成上万人,硬是靠山村间的民心把缺口堵死。
抗战胜利后,东江纵队先北撤至山东,与新四军会师,再南下投入华野序列。渡江战役前夕,曾生奉命率部担任先遣支队,熟稔水情的水手出身此刻价值倍增。解放广东、剿清珠三角残余武装后,他被调入广东军区任副司令员,不久又进入军事学院海军系深造。那几年,南海舰队刚刚组建,既要训练舰艇编队又要补课理论,缺的正是像曾生这种既懂操舵又懂指挥的少数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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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惯例,1955年授衔后军队干部已很少外放,但广州缺市长,人选又要熟悉华侨事务、懂外语、懂海港。朱光离任时递了一张纸条:南海舰队有个副司令员,合适。于是才有开头那句“借你用用”。借调二字给曾生留了回旋余地,却也捆上了另一条战线。
初到市府,他把部队里常用的“三段表”改成了“六段卡片”,把车辆调度、码头泊位、外事接待统统塞进一只皮包。有人戏称他“移动指挥所”。短短两年,他又兼任广东省副省长、外事办主任、广交会主任、省体委主任、体育学院院长等十数职务,连夜班车司机都背得出他那一串头衔。广州当时要修城市环道,他先领着规划组蹲进工地,再拉着财政厅挨个算账。“工程先算钱,再动土。”这句硬话听上去像老会计,却来自一个海军将领。
广交会从1957年开办时只有13个出口展台,到1965年已扩成上千家参展厂商,背后离不开外事办的一纸批文。那份批文就出自曾生的手。会场上,港英商人想试探汇率,他直接回一句英文:“The business is fair, not a gamble.”后来的档案里标注“语言沟通顺畅,无舆论摩擦”。
“多面手”并非没有代价。1967年他离开广州时,办公室统计过工作量:一年行程七万公里,主持会议480次。换算下来,平均两天就有一次市级大会。有人形容他“像钟摆一样在海军蓝和地方灰之间来回”。然而,1975年国务院人事调配再度找上门:交通部副部长,主管海河联运。海运他熟,河运他学,思路还是那套兵法——侦察、谋定、执行。不到三年,华南沿海货运周转量接近翻番,上海、广州到南洋的班轮计划开始用计算机排期,业界称之为“老海员的第二次出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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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初,曾生以正军级干部身份退居二线。履历上最后一笔写着:曾兼任国家体委顾问、中国乒协名誉主席。身边工作人员打趣:“从舰炮到乒乓,一样都管到了。”其实熟悉他的人清楚,真正让他停不下来的,是那股见缝就想把事情扛起来的劲头。
有人统计,1943年至1983年,曾生手里的正式公文种类超过15类:军事命令、党内决议、城市基建批复、外贸合同、体育赛事批件……跨度之大,在同辈将领中罕见。军转干并非个人传奇,而是国家治理体系需要的柔性衔接。曾生之所以能做到“借调成了长期合用”,靠的不只是学历和语言优势,更在于早年游击区里练出的那一套“缺啥补啥”“先把路走通”的办法。
1950年代末起,部队干部向地方流动日渐稀少,军地两种思维模式开始分化。曾生的示范价值,被业内归结为三点:敢担责、懂转换、能自学。敢担责源自东江烽火,懂转换得益于海军学院的系统训练,能自学则与侨乡、多语言环境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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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研究青年曾问他如何评价自己那段“身兼十职”的岁月,他笑了笑,只说六个字:“活络,别僵死。”看似轻描淡写,却点破了干部流动的关键。制度在进步,岗位在扩展,如果人僵在原本框框里,组织反而束手束脚。
如今翻检档案,人们依旧能看到一名海军将领在市府签字的红蓝墨迹,能看到外事电报里的英文旁批,也能在铁道部的会议记录里找到他的发言节录。界限被抹平,但责任没有淡化,这就是“借调”二字最终演变成的长期担当。
曾生离开公职后淡泊低调,只在侨务活动或体育赛场偶尔露面。战友叹他“身在陆地,心怀大海”。这句评价并非情感修辞,而是对一个时代特殊干部流动轨迹的精准注脚:海军将领借调地方,不是权宜之计,而是共和国在快速工业化过程中的一项制度实验;实验成功与否,最终取决于人的适应力与执行力。曾生的例子说明,只要方向对、机制顺,军人的作风完全能在地方治理中发挥巨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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