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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闺女是独生女,怕女婿变心,她结婚8年我没给过一分钱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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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闺女是独生女,怕女婿变心,她结婚8年我没给过一分钱

第一章 裂痕

这是我第八年,在除夕前一天,坐上回女儿静静家的长途车。我也是在这一天,准备做一个或许会毁掉我们母女情分的决定。

我捏了捏手腕上那只莹润翠绿的镯子,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一路传到心底。这是我妈传给我的,我戴了三十年,本打算等静静生了孩子,再传给她。可现在,我却盘算着把它卖掉。

车窗外的风景,像一部被按了快进键的默片,灰蒙蒙的楼宇和光秃秃的树干一晃而过。我的心思根本不在风景上,而是在一个小时前,女婿陈默打来的那通电话上。

电话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妈,您到哪儿了?静静在准备您爱吃的菜,我一会儿去车站接您。”

我“嗯”了一声,没多说。

后视镜里,我看到自己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眼角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我知道,陈默这通电话的重点不在于接我,而在于试探。试探我,知不知道他母亲病危,需要三十万手术费的事。

静静瞒着我,陈默也配合着。他们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女儿的,永远是母亲。

静静是我唯一的孩子。她爸走得早,我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辈子,没别的指望,就指望着她能过得好。什么叫好?不是大富大贵,是安稳,是身边那个人,能一辈子把她放在心尖上疼。

所以,从她和陈默谈恋爱那天起,我的考验就开始了。

陈默家在农村,条件不好,人倒是老实本分,对静静也好。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不踏实。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副老实的面孔下,藏着怎样的算计?我是穷日子里熬过来的,太知道钱对一个男人的诱惑力有多大了。

我名下有两套房,还有些积蓄,这些,我从没瞒过陈默。但我把钱袋子捂得紧紧的。静静结婚,我没给一分钱嫁妆,只送了他们一套青瓷碗筷。我说:“过日子,就像这碗筷,得自己一双一对地捧着,冷暖自知。”

静静当时红了眼圈,什么也没说。陈默则恭恭敬敬地接过,说:“妈,您放心。”

这八年,他们俩自己攒钱付了首付,买了车,日子过得不咸不淡。静静偶尔会跟我抱怨,说谁谁谁的妈给儿子买了房,谁谁谁的父母给出国旅游的钱。

我只是听着,然后淡淡地说:“别人的日子是别人的,咱不羡慕。手心朝上,永远没有自己挣来的踏实。”

我心里却在冷笑。考验,才刚刚开始。一个男人,在顺风顺水时对你好,说明不了什么。只有在穷途末路,在山穷水尽时,他还能不能守着你,护着你,那才是真情。

现在,时候到了。三十万,对于他们这个刚刚还完车贷的小家庭来说,无异于一座大山。这是我给陈默设下的,最严峻,也是最后一道考题。

如果他能扛过去,不因此迁怒我的女儿,不因此对这份感情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那么,我这半辈子的积蓄,连同我这条老命,都交给他们又何妨?

可如果……

我不敢想那个“如果”。我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沉得我喘不过气。我害怕的,不是损失钱财,而是我用半生心血浇灌出的那棵唯一的宝贝树,被一个我亲手选中的男人,连根拔起。

车到站了。我一眼就看到了陈默。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羽绒服,站在出站口的人潮里,显得有些单薄。他的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然是没休息好。

看到我,他立刻挤出一个笑容,快步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行李。“妈,路上累了吧?”

“还行。”我把手从镯子上一路滑到手心,那里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静静在家炖了鸡汤,就等您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引着我往停车场走。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不算宽阔但挺直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这八年,他确实没得挑。加班、出差,所有的苦活累活都自己扛。对静...也好得没话说。静静半夜想吃口热乎的,他能跑三条街去买。静静生理期,他提前备好红糖姜茶,比我都准时。

可这些,都是日常的“小恩小惠”。在巨大的利益和困难面前,这些“好”会不会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戳就破?

坐上车,陈默发动了引擎,车里的暖气“呼呼”地吹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声音比在电话里更沙哑:“妈,有件事……我不知道静静跟您说了没有。”

来了。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什么事?”

“我妈……病了,要做个心脏搭桥手术,费用……有点高。”他说这话时,眼睛看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我沉默着,像一个冷酷的考官,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他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开口求援?

等了几秒,见我没反应,陈默似乎也有些尴尬。他干笑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给我听:“没事,就是跟您说一声。我跟静静正在想办法,我把车挂到二手平台了,也问朋友借了一些,应该……差不多了。”

把车卖了?我心里一紧。那辆车,是他们俩省吃俭用好几年才买的,静静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每天擦得锃亮。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但我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冰封的湖面。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年轻人,是该多经历点事,吃点苦,才知道日子不容易。”

话说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残忍。

后视镜里,我看到陈默的脸瞬间僵住了,嘴角那丝勉强的笑意也凝固了。他眼里的光,迅速地黯淡下去。

那一刻,我几乎要忍不住脱口而出:“孩子,别怕,钱妈有。”

但我忍住了。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不行,还不到时候。这场残酷的考试,必须进行到底。

我知道,我的沉默和冷漠,像一把刀,插在了陈默的心上。而这把刀,迟早会通过他,再扎到我女儿静静的心上。

我赌的,是陈默的良心,是静静的幸福,也是我这一个母亲,最后的固执。

车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发动机的嗡鸣和我们两个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第二章 暗涌

一进家门,饭菜的香气就扑面而来。静静系着我给她买的碎花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妈,你回来啦!”

看到她,我心里那块坚冰,瞬间融化了一角。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看你在外面都瘦了。”

“哪有啊,我最近还胖了呢。”静静拉着我的手往里走,“快坐,马上就开饭了。”

陈默默默地把行李箱拖进房间,再出来时,脸上已经换上了平和的表情,仿佛车里那段令人窒息的沉默从未发生过。他走到厨房门口,对静静说:“我来吧,你去陪妈说说话。”

静静把他推了出来:“去去去,就差最后一道菜了,你别添乱。”

两个人推搡着,笑着,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恩爱夫妻。可我看得分明,静静的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而陈默的笑容里,也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勉强。

他们都在我面前,努力地粉饰太平。

饭桌上,摆满了四菜一汤,都是我爱吃的。那套我送的青瓷碗筷,也被静静擦得干干净净,摆在了我的位置上。这套餐具,是我的“专属”,只有我来,静静才会拿出来用。

这曾是我引以为傲的细节,证明女儿心里有我。可今天,看着这套碗筷,我却觉得有些讽刺。我用这种方式彰显着自己在家里的特殊地位,却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吝于伸出援手。

“妈,您尝尝这个鱼,我新学的,专门做给您吃的。”静静夹了一大块鱼肉到我碗里。

我尝了一口,点点头:“嗯,不错,有进步。”

“是吧?陈默也说好吃。”静静笑着,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陈默。

陈默也立刻附和:“对,静静现在做饭越来越好吃了。”

气氛看似温馨,但我能感觉到那股涌动的暗流。他们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就越证明那三十万的压力有多大。

饭吃到一半,静静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微一变,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上。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陈默。

空气再次变得尴尬起来。陈默低着头,默默地扒着饭。

我清了清嗓子,还是决定主动出击,把这场戏演得更真一点。“陈默啊,最近公司忙吗?”

“还……还行。”他抬起头,有些意外我会主动跟他说话。

“年轻人,事业为重,但也要注意身体。”我用长辈的口吻,不咸不淡地说着。

“嗯,我知道了,妈。”

“静静从小被我惯坏了,没什么吃苦的经验,以后过日子,你多担待点。”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这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向了他。

陈默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他只是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闷:“我会的。”

阳台上,静静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虽然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我还是听到了几个关键词:“……真的不行吗?”“……再宽限几天……”“……我知道,谢谢你……”

她在借钱。

我的心又是一紧。我的女儿,我的那个骄傲的、从不肯轻易低头的女儿,现在正为了钱,在电话里对别人低声下气。

而我,这个坐拥百万资产的母亲,就坐在这里,冷眼旁观。

静静打完电话回来,眼眶更红了,但她还是强撑着笑容:“一个同事,问我点工作上的事。”

谎言。一个接一个的谎言。这个家,已经被金钱的压力,腐蚀得千疮百孔。

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我站起身,走进客房。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见客厅里传来静静压抑的啜泣声,和陈默低沉的安慰声。

“别哭了,再哭妈就听见了。”

“我就是觉得……觉得好难啊……张口跟人借钱,太丢人了……”

“不丢人,为了给妈治病,没什么丢人的。都怪我,没本事,挣不来那么多钱。”

“不怪你……是我没用,连我妈那边都……”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心里那杆名为“考验”的天平,已经开始剧烈地摇晃。一边是我的固执和恐惧,另一边,是我女儿的眼泪和尊严。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房间,静静和陈默的卧室,一片死寂。我知道,他们也和我一样,彻夜难眠。

深夜,我听见轻微的开门声。我悄悄起身,从门缝里往外看。

是陈默。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打开了电脑。屏幕的幽光照亮了他憔悴的脸。我看到他打开了一个二手车的网站,不停地刷新着页面,然后又打开了几个借贷平台的网页,眉头紧锁地研究着上面的条款。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然后又一次次地删除。最后,他痛苦地捂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着。

一个男人,在深夜无人的客厅里,独自消化着所有的压力和无助。

那一刻,我心里的防线,几近崩溃。

我多想冲出去,告诉他,别扛了,别卖车,别去碰那些该死的网贷。钱,我有。

可是,那个盘踞在我心里多年的魔鬼,又一次抓住了我。它在我耳边尖叫:再等等!再等等!还没到最后关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演戏给你看?你怎么知道他明天不会因为这些压力,指着静静的鼻子骂她有个冷血的妈?

我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默在绝望的深渊里,独自挣扎。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的时候,陈默已经不在家了。静静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眼睛肿得像核桃。

“陈默呢?”我故作不经意地问。

“哦,他……他公司临时有急事,一大早就走了。”静静低着头,不敢看我。

又是一个谎言。

我走到阳台,看到楼下,那辆他们宝贝得不行的车,不见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真的把车卖了。

“妈,吃早餐吧。”静静端着牛奶和面包出来。

我看着她强装出来的平静,心如刀割。我拉过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静静,你告诉妈,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静静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再也撑不住了,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

“妈……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八年来所有的委屈和隐忍,都哭出来。

我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我知道,真正的风暴,就要来了。

第三章 爆发

静静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来回地割。

“妈,陈默他妈妈病得很重,需要三十万做手术,我们……我们拿不出来。”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们把车卖了,跟所有能开口的朋友都借了,还差……还差十万。”

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把她从我怀里扶起来,看着她的眼睛。“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

静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希冀,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她咬着嘴唇,艰难地开口:“妈,我知道您有您的原则。我不是要您的钱,您……您能不能先借给我们?就十万。我们写借条,以后每个月从工资里扣,一定会还给您的。”

她把“借”这个字,咬得特别重。这是她最后的骄傲。

我看着她卑微的样子,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嘣”的一声,断了。

但断裂的方向,却和我预想的完全不同。不是心软,而是被一种更深的恐惧和愤怒所占据。

我的女儿,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现在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妈,竟然要跟我写借条!

那个盘踞在我心里的魔鬼,在这一刻,彻底战胜了我的母爱。

我甩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声音冷得像冰。“借?静静,你把我当成什么了?银行吗?”

静静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妈,你……”

“我什么?”我冷笑一声,积压了八年的话,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喷涌而出,“我早就跟你说过,找男人要看清楚!不要找这种家里一堆烂摊子的!你当时不听,现在好了,为了他家里的事,要卖车,要借遍亲朋好友,现在还找到我头上了!你自己的日子不过了?”

“那是我婆婆!是陈默的妈妈!”静静的脸涨得通红,声音也大了起来。

“婆婆?”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养过你一天吗?你凭什么要为她掏空家底?陈默是她儿子,他自己想办法去!你跟着瞎掺和什么?我看你就是被他灌了迷魂汤!”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静静气得浑身发抖,“陈默对我怎么样,您这八年都看在眼里!他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他……”

“他那是会装!”我尖刻地打断她,“没钱的时候当然对你百依百顺!现在要钱了,你看,不是把你推到前面来了吗?让你来跟我开口!他自己怎么不来?他有脸吗?”

“他没有!是我自己要说的!他拦着我,不让我跟您开口,他说不想让您为难,不想让您看不起他!”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我一步步逼近她,眼神淬了毒,“我告诉你,静静。这钱,我一分都不会给!我倒要看看,他陈默没钱,会不会把你卖了去给他妈治病!我也要让你看看清楚,你选的这个男人,到底值不值得你为他这样作践自己!”

我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匕首,刀刀扎在静静心上。

她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惨白,最后,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失望,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彻底的陌生。

“妈……”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一直以为,您只是……只是想考验他。我以为,您心里是疼我的。原来……原来在您心里,我只是您用来验证自己那套理论的工具……”

她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不是想考验他吗?你不是想看他会不会因为没钱就变心吗?好,我成全你。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清楚。”

说完,她转身冲进卧室,“砰”的一声,把门反锁了。

我僵在原地,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我说了什么?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那些话,像魔鬼的诅咒,在我耳边一遍遍回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

我冲到卧室门口,疯狂地拍着门:“静静!静静你开门!妈不是那个意思!你开门啊!”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这时,大门“咔哒”一声,开了。

是陈默。

他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袋刚买的包子,热气腾腾的。看到我失魂落魄地拍着门,他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

“妈,怎么了?静静呢?”

他快步走过来,也开始拍门:“静静!静静!开门!我是陈默!”

卧室的门,终于开了。

静静站在门口,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荒漠。

她越过我,走到陈默面前,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银行卡,还有一本房产证的复印件,全都塞到陈默手里。

“陈默,”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离婚吧。”

陈默手里的包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滚落一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静静:“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静静重复了一遍,然后转向我,眼神冰冷,“妈,这下您满意了吗?他没钱,他变心了,他不要我了。您的考验,成功了。”

“不!不是的!静静你胡说什么!”陈默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急得满头大汗,“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我怎么会不要你!”

“你放开我!”静静用力地挣扎着,“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一个把我当赌注的妈,一个让我觉得亏欠了全世界的婚姻……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她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手脚冰凉,浑身都在发抖。

不,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陈默没有因为没钱而迁怒静静,反而,是我的女儿,因为我的冷酷,要亲手毁掉自己的婚姻。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陈默没有理会静静的挣扎,他通红着眼睛,转头看向我。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一向温和隐忍的男人,露出如此锋利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深深刺伤后的,冰冷的失望。

“妈,”他叫我,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八年,我自问,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静静的事。我努力工作,我想给她更好的生活。我知道您不信任我,您觉得我图你们家的钱。所以,我从来没跟静静提过,让她跟您要一分钱。”

“我妈生病,是我的责任。我卖车,我借钱,我没想过要动用您一分一毫。我甚至跟静静说,就算最后钱不够,砸锅卖铁,哪怕我去借高利贷,也绝不让她来跟您开口,因为我不想让她为难,不想让她在您面前抬不起头。”

“可是,我没想到……”他顿了顿,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我没想到,在您心里,我们八年的感情,我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只是一场冷冰冰的考验。您不是在保护静静,您是在用您的恐惧,把她推开。”

他松开静静,后退了一步,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妈,谢谢您这八年的‘考验’。现在,考验结束了。我没有因为钱变心,但是,我的心,被您伤透了。”

“静静,我不会离婚。你冷静一下。我先出去,让你和妈好好谈谈。”

说完,他没有再看我一眼,转身走出了家门。

大门被轻轻地带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整个客厅,瞬间死寂。

时间像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静静还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我看着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赢了吗?

我好像赢了。陈默没有因为钱而背叛我的女儿。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比被凌迟还要痛?

我看着静...那张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忽然意识到,我亲手毁掉的,不是一场虚无的考验,而是我女儿眼中,对这个世界,对爱,最后的一点光。

第四章 独白

陈默走了,静静也回了房间,再次关上了门。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一地狼藉的包子。

我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沙发上。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照进来,落在我的手背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我输了。

这个认知,像潮水一样,将我彻底淹没。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掌控全局的棋手,小心翼翼地布置着每一步,考验着人性,捍卫着女儿的幸福。我为自己的深谋远虑而自得,为自己的“清醒”而骄傲。

我告诉自己,这是为静静好。男人这种生物,我见得多了。我那个死去的丈夫,当初不也是对我信誓旦旦?可最后呢?在我怀着静静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迷上了赌博,把家里输得一干二净,最后因为躲债,出了车祸。

那段日子,是我一生的噩梦。挺着大肚子,被债主堵在门口咒骂。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搬空,我只能靠着给人缝缝补补,吃着最便宜的青菜,才勉强把静静生下来,养大。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绝不能让我的女儿,再走我的老路。

我要让她找一个绝对可靠的男人。而检验可靠的唯一标准,就是钱。

一个男人,只有在面对金钱的诱惑和压力时,还能保持初心,那他才是真的爱你。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遮蔽了所有阳光。我活在这棵树的阴影下,用它扭曲的枝干,去衡量和塑造我女儿的人生。

我忘了,陈默不是我那个烂赌的丈夫。

我也忘了,静静不是当年的我。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感情,有她想要维护的尊严和爱人。

我以为我在保护她,实际上,我只是在用我的过去,囚禁她的未来。

我看着手腕上那只翠绿的镯子。它依然那么莹润,那么美丽。我曾经把它看作是家族的传承,是财富的象征,是未来给予女儿幸福的底气。

可现在,它在我手腕上,却像一副沉重的镣铐。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折磨了陈默八年,也让我的女儿,在这份被监视和考验的婚姻里,痛苦了八年。

我自以为是的考验,像一把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陈默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而静静,则在这份压抑下,耗尽了所有的热情和耐心。

婆婆生病,不过是一根导火索。真正引爆炸弹的,是我这八年来,从未停止过的,以爱为名的,精神凌迟。

我站起身,像个游魂一样,走到静静的房门口。

我抬起手,想敲门,手却停在半空中,重若千斤。

我能说什么?

说“对不起”?太轻了。我造成的伤害,岂是三个字就能弥补的?

说“我把钱给你”?太晚了。现在给钱,更像是一种羞辱,像是在用钱,去买他们被我践踏的尊严。

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慢慢地放下手,走到了厨房。

那套青瓷碗筷,还静静地躺在沥水架上。我送给他们的时候,说:“过日子,就像这碗筷,得自己一双一对地捧着,冷暖自知。”

现在想来,多么讽刺。

我亲手递给他们一套象征着“独立”的碗筷,却又无时无刻不在窥探他们的饭桌,评判他们碗里的菜色。我要求他们独立,却又鄙夷他们的贫穷。

我拿起一只青瓷碗,碗身光滑冰凉,像我此刻的心。

我到底是个怎样恶毒的母亲?

我走进我的房间,打开了行李箱。里面是我给静静和陈默带的年货,各种他们爱吃的酱菜、腊肉,塞得满满当当。每年,我都用这种方式,表达着我的爱。

可这种爱,和那些伤人的话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我像个精神分裂的怪物。一边用最传统的方式爱着我的女儿,一边用最现代、最刻薄的偏见,去伤害她的家庭。

我知道,她不是不知道,她是太知道了。她不是不介意,她是把这份介意,锻造成了最坚固的铠甲,和最锋利的武器。而今天,她终于用这把武器,刺向了陈默,也刺向了我,更刺向了她自己。

她用“离婚”这两个字,向我发起了最决绝的反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屋子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手机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请问是张阿姨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我是,你是?”

“阿姨您好,我是陈默的同事,我叫小李。是陈默拜托我给您打的电话,他手机没电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他怎么了?”

“您别担心,他没事。就是……他今天把车卖了,拿到了十五万。然后又把他老家那套旧房子,用五万块钱抵押给了村里一个人。加上我们同事和朋友凑的,现在一共是二十八万,还差两万。”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

老家的旧房子?那是他父母留给他唯一的念物,他说过,那是他的根。他竟然……为了五万块钱,就把它抵押了出去?

“陈默说,他今晚不回去了。他要去医院守着他妈妈。他让我转告您和静静姐,让你们别担心他。也让我……让我替他跟静静姐说声对不起,今天是他太冲动了。”

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他还说,”小李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忍,“他说,如果……如果他妈妈挺不过去,就让他跟静静姐……把离婚手续办了。他不想再拖累静静姐了。”

电话那头,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见了。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拖累?

他竟然觉得,自己是静静的拖累?

我这个自私、刻薄、冷酷无情的老太婆,竟然把一个那么有担当、有责任心的好孩子,逼到了这个地步!

我挂了电话,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错得离谱,错得无可救药。

我以为我在用钱考验他,结果,他用行动,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他宁愿舍弃自己的一切,也不愿让我的女儿受一丁点委屈,不愿让她在我面前低声下气。

而我呢?我却用最恶毒的语言,把他这份珍贵的守护,说成是“会装”,是“算计”。

我猛地站起身,抓起我的包,冲出了家门。

我不能再等了。

我不能让我女儿的幸福,真的毁在我这个老糊涂的手里。

第五章 赎罪

夜里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市里最大的那家珠宝交易中心。

“师傅,麻烦您快一点。”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阿姨,您慢点,不着急。”

我怎么能不急?

我脑子里,全是陈默那个同事说的话。

“他把老家的旧房子抵押了。”

“他说,不想再拖累静静姐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烙在我的心上。

到了交易中心,我几乎是跑着进去的。找到一家看起来最正规的店铺,我把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放在了柜台上。

“老板,你看看这个,能值多少钱?”

那镯子,自我有记忆起,就戴在母亲的手腕上。母亲去世前,把它交给我,说:“这是咱家的根,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它。”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老板是个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拿起镯子,用强光手电筒照了照,又拿出放大镜仔细看了半天。

“阿姨,您这镯子是好东西啊。冰糯种,飘阳绿,水头足,没什么瑕疵。是家传的吧?”

“你别管是不是家传的,就说能给多少钱。我急用。”

老板沉吟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

“三十万?”我心里一喜。

老板摇了摇头:“三十五万。这还是看在您急用,我给的实诚价。您要是拿去拍卖行,碰上喜欢的,五十万都有可能。”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三十五万。够了,绰绰有余了。

“卖!”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签合同,刷卡,一切都快得像一场梦。当我把那张写着三十五万的银行卡攥在手里时,手腕上那个戴了三十年的位置,空荡荡的,感觉轻了许多。

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在路上,我给静静发了一条微信。我不敢打电话,我怕听到她的声音,自己会先崩溃。

“静静,妈知道错了。妈现在去医院给陈默送钱。你别胡思乱想,在家等我。你跟陈默,谁都不能有事。”

发出这条信息,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到了医院,我向护士问清了陈默母亲的病房。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我看到了他。

他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背影佝偻,像一瞬间老了十岁。他面前的地上,散落着七八个烟头。

我的脚步,顿住了。

我该怎么面对他?

我该怎么开口,说出那句迟到了八年的“对不起”?

我深吸一口气,还是走了过去。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是我,他愣住了,随即慌忙站了起来,掐灭了手里的烟。

“妈……您怎么来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戒备。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没有说话,只是从包里拿出那张银行卡,递到他面前。

“这里面有三十五万。密码是静静的生日。你先拿去,给你妈交手术费。不够,我再想办法。”

陈默看着那张卡,没有接。他的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าก的……屈辱。

“妈,我不能要您的钱。”他摇了摇头,把我的手推了回去。

“为什么不能要?”我急了,“你不是还差钱吗?人命关天,现在不是你逞强的时候!”

“这不是逞强。”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妈,我知道,您还是不相信我。您觉得,我是被钱逼到绝路了,您现在给我钱,是在……施舍我,是在看我笑话。”

我的心,被他的话狠狠地刺痛了。

原来,在我看来是“赎罪”的行为,在他眼里,竟然是另一种形式的“考验”和“施舍”。

我真是……错得太离谱了。

“不……不是的……”我慌乱地解释,“陈默,你听我说。这钱,不是我的。这是……这是我卖了镯子换来的。”

我举起我空荡荡的手腕给他看。

陈默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知道那个镯子。静静跟他提过,那是我们家的传家宝。

“我……我今天……说了很过分的话。我混蛋,我不是人!”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不该那么说你,不该那么伤静静的心。我错了,陈默,妈真的知道错了。”

“我求求你,你收下这笔钱。这不是给你的,也不是给我的,这是给你妈的救命钱。算我……算我替静静,尽一份儿媳的孝心,行吗?”

我几乎是在哀求他。

我这个一辈子没低过头的女人,在女婿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陈默看着我,看着我手里的卡,又看看我空荡荡的手腕,眼眶,也渐渐红了。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还是会拒绝。

最后,他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张卡。

“妈,”他开口,声音已经完全沙哑,“谢谢您。”

这声“谢谢”,和他鞠躬时说的“谢谢”,完全不同。

那一声,是诀别。

而这一声,是……原谅的开始。

“手术安排在明天一早。”他低声说,“医生说,成功率很高。”

“那就好,那就好。”我连连点头,像个得到赦免的罪人。

“您……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我。静静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他说。

我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我又停了下来。

“陈默,”我回过头,看着他,“对不起。”

这一次,我是发自内心的。

陈默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走出医院大门,回头望去。他依然站在那里,像一棵在风雨中被压弯了腰,却始终没有倒下的树。

我坐上回家的出租车,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心里百感交集。

卖掉镯子,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我只是觉得,我用一件死物,换回了两个孩子可能破碎的未来,换回了一个母亲迟来的醒悟。

这笔交易,太值了。

只是,裂痕已经产生,想要修复,又谈何容易?

我和静静,我和陈默,我们这个被我搅得天翻地覆的家,还能回到过去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今晚开始,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考官,而是一个犯了错,等待着被女儿和女婿重新接纳的,普通的老母亲。

第六章 重构

回到家,已经是午夜。

我用钥匙轻轻打开门,客厅里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静静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已经睡着了。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晶莹的泪珠,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走过去,想把她抱回房间,又怕惊醒她。犹豫再三,我只是拿了一条更厚的毛毯,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我坐在她旁边的地毯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这是我的女儿啊。

我看着她熟睡的脸庞,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我想起她刚出生时,那么小,那么软,像一只小猫。

我想起她第一次叫“妈妈”,口齿不清,却是我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我想起她背着书包上学,一步三回头,冲我挥着小手。

我想起她第一次带陈默回家,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我,说:“妈,这是我男朋友。”

一幕一幕,都还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可我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个,连我自己都觉得面目可憎的怪物?

我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不敢。

我怕我的触摸,会让她从噩梦中惊醒。

我坐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

我站起身,走进厨房,看到了那套青瓷碗筷。

我拿起一只碗,和一只筷子,走到阳台,打开窗户,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

楼下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那是我亲手为他们打造的,名为“独立”和“考验”的枷锁,碎了。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客厅,在茶几上留下了一张纸条,然后拎着我的行李箱,悄悄地离开了。

纸条上,我只写了一句话:

“静静,妈回家了。对不起。”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的存在,只会让他们感到窒息和尴尬。我需要给他们空间,让他们自己去修复被我破坏的感情。

我也需要时间,去独自面对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我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找了一家快捷酒店住了下来。

第二天,我没有联系他们。

第三天,我还是没有。

我每天做的,就是坐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发呆。

我在等。

等一个宣判。

如果静静和陈默,真的因为我而分开了,那我这辈子,都无法原A谅自己。

第四天下午,我的手机响了。

是静静。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我看着那个闪烁的名字,却迟迟不敢按下接听键。

手机响了很久,自动挂断了。

过了一会儿,一条微信发了过来。

“妈,你在哪?”

我看着这四个字,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我颤抖着手,回了酒店的地址。

不到一个小时,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静静和陈默,一起站在门口。

静静的眼睛还是红肿的,但眼神里,没有了那天的死寂。陈默看起来依然疲惫,但眉宇间,多了一丝平和。

他们俩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妈。”静静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看着他们,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陈默打破了沉默。他拉着静静走进来,说:“妈,我妈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连声说。

“这几天……谢谢您。”陈默看着我,眼神真诚。

“该说谢谢的是我。”我低下头,不敢看他们,“是我……差点毁了你们。”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

静"静"松开陈默的手,走到我面前。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她突然伸出手,抱住了我。

“妈,”她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我们回家吧。”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随即,一股巨大的暖流,从心底涌起,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防线。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她,放声大哭。

这些天所有的恐惧、悔恨、自责,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倾泻而出。

“对不起……静静……是妈不好……是妈混蛋……”我语无伦次地道歉。

静静只是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就像我那天安慰她一样。

“都过去了,妈。”她说,“我们不怪你。”

我知道,她说的是“我们”。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陈默。

他站在那里,看着我们母女,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那一刻,我知道,我那支离破碎的家,正在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开始重构。

第七章 修复

回家的路,漫长又短暂。

车里,谁都没有说话,但气氛不再是来时的冰冷和压抑。有一种微妙的、脆弱的温情,在空气中缓缓流动。

回到家,屋子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我一眼就看到,饭桌上,换上了一套全新的,暖黄色的陶瓷碗筷。

不是我送的那套冷冰冰的青瓷,也不是他们以前用的普通白瓷。

是一种温暖的,带着烟火气的颜色。

我的专属位置,没有了。三套碗筷,并排放在一起,没有任何区别。

静静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走过来说:“妈,那套碗……我扔了。我觉得,一家人,就该用一样的碗,吃一锅里的饭。”

我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她懂了。她什么都懂了。

那天晚上,是陈默下厨。他做了四菜一汤,都是家常菜。

吃饭的时候,他给我夹了一筷子青菜,说:“妈,您尝尝这个。医生说,您血压有点高,要多吃点清淡的。”

我愣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血压高?我从来没跟他们说过。

我看向静静,她冲我眨了眨眼,小声说:“我告诉他的。”

我的心,像被温水浸泡过一样,又暖又软。

这顿饭,我们吃得很慢,很安静。没有刻意的寒暄,也没有尴尬的沉默。

饭后,静静去洗碗,陈默坐在沙发上削苹果。

他把一个苹果削得干干净净,果皮连成一条长线,然后切成小块,用牙签插好,递到我面前。

“妈,吃水果。”

我看着那盘苹果,想起了八年前,他第一次来我家。也是这样,紧张地削了一个苹果给我,手抖得差点把刀掉在地上。

八年过去了,他削苹果的手法,已经如此娴熟。

而我,却用了八年的时间,才真正开始学着,去接纳这个孩子。

“陈默啊,”我接过苹果,轻声说,“以后……对静静好点。”

这句话,我说过很多次。但这一次,意思完全不同。

以前,是警告,是敲打。

现在,是嘱托,是信任。

陈默郑重地点了点头:“妈,您放心。”

晚上,我躺在客房的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静静和陈默低低的说话声。

他们在聊陈默母亲的病情,聊未来的还款计划,聊工作上的琐事。

声音里,没有了争吵和压抑,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和相濡以沫的温情。

我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这是这八年来,我睡得最安稳的一个除夕夜。

第二天,大年初一。

我们一起去医院看了陈默的母亲。

老人已经清醒了,虽然还很虚弱,但精神不错。她拉着我的手,不停地说着“谢谢亲家母”。

我惭愧得无地自容,只能说:“应该的,我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

这三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终于不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

从医院出来,天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雪花。

静静兴奋得像个孩子,拉着陈默在雪地里转圈。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陈默回头看到我,朝我招了招手:“妈,过来一起啊!”

我笑着摇了摇头。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真正的爱,不是把她紧紧地攥在手心,而是学会放手,让她和她爱的人,一起去奔跑,去欢笑,去迎接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风雪。

而我,只需要在不远处,带着微笑,看着他们,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这个家,进入了一种全新的模式。

我不再用审视的眼光去看待陈默,而是学着去欣赏他的担当和善良。

静静也不再对我报喜不报忧,她会跟我分享工作的烦恼,会跟我吐槽陈默的臭袜子,像所有普通的女儿一样。

陈默申请了公司的外派项目,工资翻了一倍,虽然辛苦,但他干劲十足。他说,要尽快把欠我的钱还上。

我说,不急,你们先顾好自己的日子。

我把我在市中心那套大房子卖了,换了一套离他们不远的小户型。剩下的钱,我给他们,让他们把房贷提前还清了。

静"静"和陈默一开始坚决不要。

我对他们说:“这钱,不是给你们的,是妈给自己的一个‘养老保险’。以后妈老了,走不动了,你们俩住得近,也好常来看看我,给我端碗饭吃。这,总比那冷冰冰的镯子,实在得多吧?”

他们这才收下。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那道裂痕,并没有完全消失。它就像摔碎后又被粘合的瓷器,虽然不再漏水,但那一道道细密的纹路,永远都在。

它提醒着我,曾经犯下的错。

也提醒着他们,曾经受过的伤。

修复,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它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我们三个人,共同的努力。

但我们,都在朝着好的方向,一步步地走着。

第八章 悬念

转眼,又是两年过去。

陈默母亲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下地做一些简单的家务。

陈默的外派项目结束,升了职,加了薪。他们的小日子,越过越红火。

最让我高兴的是,静静怀孕了。

看着她日渐隆起的肚子,感受着那个小生命在我手心下的胎动,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

我不再是那个焦虑、多疑、充满恐惧的老太婆。我学着去享受当下,去感受家庭的温暖。

我常常想,如果两年前,我没有卖掉那个镯子,如果我坚持着我那可笑的“考验”,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静静真的和陈默离了婚,一个人带着满身的伤痕,过着孤单的日子。

或许,陈默的母亲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早已不在人世,成为他们夫妻间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而我,会守着我的房子,我的存款,我的镯子,在无尽的悔恨和孤独中,度过余生。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静静的预产期,在冬天。

那天,又是一个下雪天。

我们在产房外,焦急地等待着。陈默紧张得来回踱步,手心全是汗。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怕,静静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我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我知道,经过这两年的修复,我们之间那道最深的裂痕,已经被岁月和亲情,慢慢抚平了。

几个小时后,护士抱着一个襁褓出来,笑着说:“恭喜,是个女孩,七斤二两,母女平安。”

我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我看着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这是喜悦的泪,是感恩的泪。

我抱过孩子,小家伙在我怀里,挥舞着小拳头,咿咿呀呀地叫着。

我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欢迎你,我的小宝贝。”

我看着这个小生命,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等她长大了,我会把这个故事,讲给她听。

我会告诉她,她的外婆,曾经是一个多么愚蠢、多么自私的人。

我也会告诉她,她的爸爸,是一个多么善良、多么有担当的好男人。

我更会告诉她,她的妈妈,是多么勇敢,用她的爱和坚持,拯救了一个濒临破碎的家。

我会告诉她,爱,不是考验,不是控制,而是接纳,是信任,是成全。

出院那天,阳光正好。

我抱着孩子,和静静、陈默一起走出医院大门。

陈默从我手里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像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静静挽着我的胳膊,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们三个人,加上怀里的小不点,沐浴在冬日的暖阳里,影子被拉得很长。

我捏了捏自己空荡荡的手腕。

那里曾经戴着一只价值连城的镯子。

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更踏实,更富有。

生活,还在继续。未来的日子,或许还会有新的矛盾,新的考验。

但这一次,我不再害怕。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们一家人,心在一起,手牵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我看着陈默逗弄着孩子,静静在一旁幸福地笑着,心里一片宁静。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陈默没能扛住那三十万的压力,如果他真的像我担心的那样,变了心,那么,我和静静,又该何去何从?

人性,终究是经不起考验的。

我赢了这场赌局,或许,只是因为我运气好,碰上了一个叫陈默的好孩子。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刺,偶尔,还是会扎一下我的心。

但很快,我就会把它拔掉。

因为我知道,纠结于一个没有发生的“如果”,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

我只需要,珍惜眼前人,过好当下。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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