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家族的异类，被谥号钉死的“真汉相”，却是西汉的绝症

建始三年秋，长安街头突然炸开一声惊雷——“大水要淹城了！”百姓扶老携幼奔逃，宫城之内，大将军王凤急请成帝备好船只、让百姓登城避祸，满朝公卿纷纷附和。唯有左将军王商挺身而出：“自古无道之国亦无城郭淹没之患，此必讹言！” 数日后果然风平浪静，成帝赞其“真汉相矣”。谁也没想到，这位力挽狂澜的忠臣，四年后竟以“戾侯”的恶谥含恨而终。

或许，王商是王氏家族最后的体面。王商、王凤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汉成帝时期，王氏家族崛起，王凤专权。王商为人正直，对王凤专权多有不满。

尤其是，面对洪水淹没长安的谣言，王商挺身而出，止住了动荡。然而，王凤此前主张汉成帝等人登船，以避洪水。王商的那句话，妥妥地打了王凤的脸。自此，王凤嫉恨王商，兄弟两人越走越远。直至，王商蒙冤。

一、外戚堆里的“异类”

王商的出身本就自带矛盾性。作为汉宣帝生母王翁须的侄孙，他是根正苗红的外戚，却偏偏活成了外戚群体中的“清流”。少年时以任子入仕，在东宫辅佐太子刘奭，以正派威严著称；父丧期间哀恸欲绝，事后又将家产慷慨分给异母兄弟，这份孝悌与宽厚为他赢得满朝赞誉，也让他摆脱了“外戚专横”的刻板印象。

汉元帝晚年，太子刘骜（即后来的成帝）因生母失宠，储位岌岌可危。彼时汉元帝宠爱次子刘康，朝堂之上无人敢逆势直言，唯有王商以右将军之职坚定护储，一次次在关键时刻据理力争，最终保住了刘骜的太子之位。这份拥立之功，让他成为成帝登基后最受敬重的臣子，建始四年顺利接任丞相，达到权力顶峰。

但王商的“异类”之处正在于此：他靠口碑而非裙带关系上位，用忠诚而非血缘维系权位。在西汉后期外戚势力盘根错节的朝堂上，这种“不合群”的成功，早已为他埋下了祸根。他忘了，自己的权力根基看似稳固，实则建立在皇权与外戚势力的微妙平衡之上，而这种平衡，从来经不起刚直的冲击。

二、一场弹劾引发的地震

河平四年，琅琊郡连遭灾害，太守杨肜作为大将军王凤的姻亲，治下民生凋敝却无所作为。时任丞相的王商派人参办，王凤亲自出面说情，这本是朝堂上常见的权力妥协契机，王商却偏要逆流而上，不仅拒绝说情，还执意上疏请求罢免杨肜。

这份刚直看似大义凛然，实则犯了政治大忌。此时的王凤早已不是普通外戚，而是手握军政大权的实际掌权者，成帝登基全靠其家族扶持，朝堂之上遍布其亲信。王商的弹劾，表面是针对渎职官员，实则是直接挑战王凤的权力边界。更致命的是，他高估了成帝对自己的信任，也低估了外戚集团的反击力度。

果然，弹劾奏章石沉大海后，王凤的反击接踵而至。频阳人耿定突然上书，指控王商与父亲的奴婢通奸，其妹与人淫乱后，奴仆刺杀奸夫疑似王商教唆。这些看似荒诞的“闺门之罪”，在西汉的政治语境中却极具杀伤力。它绕过了朝堂政见之争，直接攻击王商的个人品行，动摇其“正派”的根基。

更狠的一招还在后面。恰逢日食发生，这在古代被视为“上天谴告”，太中大夫张匡趁机借天象发难，将日食归咎于王商“为政失德”，要求将其法办。王商试图挽回局面，紧急改变主意，想让原本称病不入宫的女儿侍奉成帝，却因行事仓促被指“投机取巧”，反而坐实了“心怀不轨”的罪名。

三、戾侯之谥

面对王凤集团的步步紧逼，汉成帝的表现充满了无奈。他起初明确表示“此细事，不足罢丞相”，深知这些指控纯属诬告。但当王凤以辞职相要挟，朝堂之上亲信纷纷附和时，成帝最终选择了妥协——下诏切责王商，免去其丞相之职。

这位曾被王商拼死护住储位的皇帝，为何会牺牲自己最敬重的忠臣？答案藏在西汉后期的权力结构里。成帝登基时年仅十九岁，根基未稳，朝政大权早已被以王凤为首的外戚集团把持。王商的存在，是皇权制衡外戚的重要力量，但这份力量一旦威胁到外戚集团的核心利益，皇权便成了最脆弱的牺牲品。成帝的妥协，不是昏庸，而是在“保忠臣”与“保皇位”之间，做出了最现实的选择。

罢相三日后，王商大口吐血而亡。朝廷给他的谥号是“戾”——这个意为“不悔前过、不思顺受”的恶谥，无疑是对他一生刚直的最终否定。

王凤并未罢休，随即把王商在京任职的子弟全部贬出京师，彻底清洗了其家族势力。直到多年后，京兆尹王章冒死上疏为其鸣冤，痛陈王凤专权蔽主，却也落得个下狱而死的下场。

王商的悲剧，本质上是西汉外戚政治的必然结果。当外戚势力发展到可以左右皇权、操控舆论的地步，任何试图坚守原则、挑战既得利益的人，都终将成为权力斗争的祭品。

四、未愈的沉疴

后世对王商的评价，多停留在“忠直蒙冤”的同情上。曹操曾怒斥“王商忠议，张匡谓之左道”，《汉书》也定论其“有刚毅节，废黜以忧死，非其罪也”。但很少有人追问：如果王商懂得变通，在弹劾杨肜时给王凤留有余地；如果他没有在危急时刻才想起送女入宫，而是早做布局；如果他能看清皇权与外戚的微妙平衡，或许结局会截然不同。

但历史没有如果。王商的可贵，正在于他不愿做变通的“聪明人”。在那个外戚专权、是非颠倒的时代，他用一生坚守了“相”的职责——护储、止讹、惩恶，哪怕付出生命代价。他的死，不是个人的失败，而是整个西汉政治体制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