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手上沾着无数鲜血的特务头子,晚年却被一份敌人的供词缠了一辈子。谷正文活到97岁,临终前案头还摆着吴石供词的复印件,纸边磨得起毛,他总跟人说:“字个个都认识,凑一块儿,我看了一辈子也没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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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正文这辈子算不上普通人。早年考进北大,当过中共北平学生运动委员会书记,1935年叛变投了军统,1940年还曾投靠日军,参与破坏中共济南工委。跟着国民党退到台湾后,他成了保密局侦防组长,人送外号“活阎王”。策划过克什米尔公主号事件,外界还曾传他参与谋害白崇禧,不过史学界多认为白崇禧系自然死亡或心脏病突发。他从来都是心狠手辣,没见他对谁有过犹豫,可1950年抓了吴石之后,这颗硬心肠里好像扎了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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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石不是一般的“匪谍”。保定军校毕业时拿了第一,后来又以优异成绩考入日本陆大,人送“吴状元”,还因能文能武被称作“十二能人”。抗战时他参与策划长沙、昆仑关等重大会战,制定过“包围武汉作战计划”,一路做到国民党国防部参谋次长,中将军衔。蒋介石早年每周都要召见他问军事情况,这样的官,按理说该是国民党的“自己人”。可没人知道,从1947年开始,他就悄悄给中共送情报了。渡江战役前的长江防线图,他标得连团级番号都清清楚楚,时任第三野战军参谋长的张震后来回忆,这些情报“对渡江作战很有帮助” ;1949年赴台时,他特意把南京400多箱机密档案留了298箱在福州,全交给了解放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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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台湾后,吴石成了“密使一号”。他把《台湾战区战略防御图》《海军布防细节》这些绝密资料,藏在蝴蝶标本镜框后的保险箱里,等着交给华东局派来的特派员朱枫。朱枫每周六下午4点都会以探望外孙的名义去吴公馆接头,多数权威记载两人共见了6次,每次都是拿命换情报,那些空军基地坐标、雷达站位置,后来帮大陆摸清了台湾的防御弱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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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了这一切的是蔡孝乾。这位台湾省工委书记,1950年1月29日首次被捕后逃了,躲在乡下熬不住清苦,穿西装去西餐厅吃牛排时被认出,3月中旬再次落网。抓回来后,谷正文抓住他好色、贪嘴的软肋,用允许小姨子马文娟陪伴、供应牛排红酒做诱饵,他立马就崩了。一周内供出1800多人的名单,笔记本上“吴次长”三个字,直接把谷正文的目光引向了吴石。
谷正文布了张大网,收买吴家司机,盯梢吴石女儿,还伪装成老部下去套吴石妻子的话,果然问出了“香港陈太太”(朱枫)的线索。1950年3月1日凌晨,他带着特务踹开吴石家门,书房里吴石正对着军事地图出神,见了他们,钢笔都没放下,只冷冷问“凭什么抓我”。
审讯室里的较量让谷正文犯了难。竹签钉指甲、灌辣椒水,甚至用强光噪音连续折磨72小时,把吴石打得左眼视网膜脱落、肋骨断裂,可吴石疼得厉害时就背《正气歌》,背到“时穷节乃见”故意停顿,等特务以为他要屈服,再接上“一一垂丹青”。后来吴石写了份文言文供词,谷正文本来盼着能挖出更多同伙,结果上面写的全是“家国百姓”:说自己打抗战是想救中国,见国民党官员克扣军饷、欺压百姓,才觉得共产党能让中国好起来;说递情报不是“通敌”,是不想再打内战,不想老百姓遭罪;最后写“我吴石无愧于国家百姓,唯愧于父母”。
谷正文当时气得把供词摔在桌上,骂他“装清高”。他抓过太多地下党,有哭着求饶的,有卖队友换命的,从没见过官越大越“死硬”的。他问吴石“你一个中将,要钱有权,图什么”,吴石只抬眼看他:“图中国人能过安稳日子,这些你们不懂。”更让谷正文没想到的是,吴石还在狱中用咖啡渣混着鼻血写暗语,把美军舰部署画成简图藏在家书里,甚至用真假掺半的信息给审讯笔录做“迷宫”,悄悄保下了四名同志。
最初,蒋鼎文等三位上将组成的合议庭考虑到吴石的抗战功绩,本拟判死缓。要知道,吴石曾在北伐时背着昏迷的陈诚冒死突围,两人有过命交情,陈诚得知消息后钢笔都掉了,可彼时蒋介石正因美国“换蒋”阴谋急需立威,吴石案成了绝佳靶子,他亲自干预,不仅改判死刑,还把三名主审法官全革了职。陈诚纵有心相救,也只能在事后悄悄给吴石家人送米送布,暗中安排他儿子入学,这份无力回天的愧疚藏了一辈子。
1950年6月10日,马场町刑场,吴石拒绝蒙眼,临刑前对着大陆方向鞠躬,吟着“凭将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对我翁”。和他一起赴死的朱枫,此前被捕时曾吞金自杀未遂,被押解回台后同样坚贞不屈。谷正文站在旁边,看着吴石闭着眼挨枪子,心里竟发慌——这人好像是真不怕死,也真觉得自己没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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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谷正文退休,住在台北的老房子里,防盗铃装了一圈,马桶盖下都藏着刀片,夜里总惊醒喊“吴石来了”。他跟孙子说供词看不懂,跟老同事喝酒也念叨“想不通他图啥”。他一辈子只认利益,抓的人不是为钱就是为权,蔡孝乾叛变不过是为了小姨子和牛排,可吴石放着中将的荣华富贵不要,到死都在为“百姓安稳”拼命,这是他这辈子没见过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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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马场町建了纪念公园,吴石、朱枫的名字刻在纪念碑上,每年都有人献花。而谷正文的名字,只和“特务”“刽子手”绑在一起。他到死都没琢磨透,吴石供词里的“初心”,不过是想让中国人不用躲炮弹、不用饿肚子。这种简单的念想,成了他一辈子解不开的疙瘩。到底是供词太难懂,还是他从来没敢真的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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