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研究】张明福：明清之际德州复社探析

德州这件事，结局是复社人当了“主力军”。

那件事发生在1644年，史书上常把它归到“甲申诛伪”这一拨风浪里。表面上看，是一场针对明朝官吏的清算：几位德州的士人组织起人马，把一些官员杀了，又推举济王，打着复明的旗号，一阵猛攻下去。可这不是一拍脑门的冲动，背后有人在筹划，有人做宣传，也有人冲在最前头。总指挥名义上是谢陞，真正动员和操盘的骨干，多半来自德州的复社。卢世㴶在里面算主要谋划者，程先贞负责把事说出去、鼓动人心；年轻一辈像马元禄、吕献策、吕献章上了前线，冲锋陷阵的多是这些读书出身的士子。

事情起初有一部分理想色彩。他们自称念儒学、讲经世之道，不满明末的腐败和内耗，想用文士的影响力去纠偏。慢慢地，口号里就混进了实际行动：写策、号召、聚众，最后真把刀拿了。等事成或事败后，风向马上转了：有的被清朝收编，成为新政权里的角儿；有的被清廷认为危险分子而被追杀；还有人干脆隐退终生或者出家当和尚。那几年，很多人的选项都很硬核，走哪条路都不轻松，没人能轻易说你选错了还是对了。

把视角放回复社本身，德州那支复社并不大。现存资料估计，成员大概十来个，最多说十二个人左右。早期核心有李诚明、卢世㴶、程先贞、陈幼仲、赵仲启这些名字。卢世㴶自己在序里写过，社里每次聚会时热闹，杯盘狼藉，外人看多，真正愿意钻学问、把问题研究个透的人其实不多。换句话说，表面像读书会，底下其实是几个人在带节奏，其他人多半跟着走。

德州复社不是凭空出现的。它有一条传承脉络，源头来自江南那边。江南的复社在崇祯二年，也就是1629年，在苏州尹山由张溥、张采等人办起来，短时间里把几十个地方社团合并，人数很快扩展到两千多。那股“复社”的风声传到山东后，莱阳的宋氏家族先把海滨一带组织成“海滨复社”，后来发展到九十一人，里面莱阳人有六十一。山左那边就是沿着这条路子走起来的，德州就是山左复社的一个分支，借着这股潮流聚在一起。

谈到个人面貌，李诚明给人的感觉像个隐士。他读书很多年，科考落榜十多年，但学问和见解被人看重。魏忠贤当权时有人三番五次想拉他去当官，他都婉言谢绝。晚年在乡里盖了“四清馆”，有个亭子叫“矩亭”，每天种树读书，过着比较清静的日子。别人评价他清高，他自己倒觉得读书是一辈子的事。清顺治七年，他被列为德州乡贤，后来的顾炎武、张庆洁、钱谦益这些南方大儒都来祭过他的坟，题诗凭吊。

卢世㴶出身也有排场。万历十三年中举人，天启五年进士，曾在户部、礼部做主事，还当过监察御史。明清换代那会儿，他没闲着，回到家乡参与抗争行动，后来又有文字留下，诗集和杂文都有。程先贞的路更弯一些：年轻时刻苦读书，靠绍荫当过官，康熙年间还参与编修《德州志》，晚年以著述为主。这几个人的下场各不相同：有人为反清牺牲，有人改投新朝，有人离开尘世。历史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有的留下诗文，更多只是零碎记录。

从社里主张讲起，德州复社不像那种只会摹古学古文的读书派。他们讲“经世致用”，要把学问用到现实里，提的主张也很具体：像减轻赋税、替被废黜的人申冤、肃清中间的奸臣、制止官场内耗。这些话听起来像是清规戒律，但放到明末的现实里，就是号召民心、争取支持的口号。一方面写诗讲道德，另一方面写策文动员，二者结合得挺紧。

德州和南方名士来往频繁也帮了忙。钱谦益两次到德州访问，和卢世㴶唱和诗文，留下一批与德州有关的作品，一共四十二首，最长的一首写到六十四韵。顾炎武更常来回跑，几十年间多次到德州讲学和考证。康熙九年，他在程先贞家讲《易》整整四个月，康熙十二年又来帮着校稿。《德州志》的编纂有他的把关，这让很多史料更可靠。南北文人的互访，让德州在清初的文化地图上不至于被完全忽略。

甲申那会儿，德州复社的动作让人印象深刻。策划、宣传、上阵冲锋，这里头复社的角色都非常关键。他们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文人，是真的把笔杆子和兵器都拿起来了。说白了，就是把学问和政治实践掺和在了一起：白天写策论，夜里排兵布阵，这种“书生拿刀”的景象在当时既让人敬佩，也让人怕。

风浪过去后，结局分道扬镳。清朝刚上来就下手整肃这类结社活动。顺治九年，也就是1652年，朝廷正式取缔复社。有人被抓被杀；有人投顺，换换身份继续活着；有人隐退山林，过了几十年默默无闻。德州那伙人的文字、诗稿散落各处，三百多年后翻看这些零碎，会觉得那帮人既有血气也有无奈：他们一边想改良现实，一边又被现实打得七零八落。顺治九年，复社活动被明令取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