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伙60天就散伙，52岁阿姨：想让我伺候你一家四口，没门。

我把最后一块地板擦得锃亮，光线从窗户照进来，能清晰地映出我额角的汗珠和花白的头发。我直起腰，捶了捶酸痛的后背，环顾着这个我生活了整整六十天的地方。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厨房的灶台光洁如新，卫生间的马桶圈都用消毒液擦拭过，散发着清新的柠檬味。

这不像一个即将分道扬镳的战场，反倒像一个等待主人检阅的样板间。

我叫陈静，今年五十二岁。两个月前，我带着对晚年相伴生活的憧憬，拖着两个行李箱，搬进了老周的家。而今天，同样是这两个行李箱，静静地立在门口，像两个沉默的卫兵，等待着护送我离开。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今天的日期，不多不少，正好是我和老周“搭伙”的第六十天。我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地争吵，内心平静得像一口深井。只是这口井的井底，埋着两个月积攒下来的冰冷和失望。

我和老周，周建明，是在老年大学的书法班认识的。他比我大五岁，退休前是单位的中层干部，说话总是慢条斯理，身上有股淡淡的书卷气。我老伴走了快十年，女儿远嫁外地，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日子过得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无味，也无趣。

老周的出现，像往这杯水里投了一颗泡腾片。他会记得我随口提过喜欢吃城南那家的桂花糕，下次上课就给我带来一盒。他会夸我的小楷写得娟秀，有风骨。在那个孤独了太久的冬天，这份恰到好处的关心，像一束暖阳，照得我心里暖洋洋的。

熟悉之后，他向我坦陈了他的情况。老伴前几年也走了，他有一个儿子，已经结婚，还有一个五岁的小孙子，一家三代人都住在他那套一百四十平的大三居里。他说，儿子儿媳工作忙，他一个人操持家务，有时候也觉得力不从心，更重要的是，精神上太空虚了。

“小陈啊，你看我们这个年纪，再婚太麻烦，牵扯到双方的子女和财产，容易起纷争。”一个周末的午后，在公园的长椅上，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缓缓开口，“不如，我们搭个伙，过日子吧？”

“搭伙？”我愣住了。

“对，就是生活上做个伴。你搬过来住，我们互相照顾，生活费我来出大头，你帮着我分担点家务，我们一起买菜做饭，散步聊天。不领证，不牵扯财产，合得来就一直过下去，合不来，随时都能散。你看怎么样？”

他的提议听起来那么理性，那么周全，几乎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再婚的雷区。我承认，我心动了。我渴望的，不就是这份人间的烟火气和身边有个人能说说话的陪伴吗？我不想再一个人对着电视自言自语，不想再生病了都没人递一杯热水。

我考虑了一个星期，也和女儿视频通过气。女儿很开明，她说：“妈，只要你觉得幸福，对方人品靠得住，我支持你。但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带着这份谨慎的期待，我答应了老周。搬家那天，他开着车来接我，忙前忙后地帮我搬行李。他的儿子周斌和儿媳晓莉也都在家，对我笑脸相迎，客气地叫我“陈阿姨”。晓莉拉着我的手说：“陈阿姨，以后我爸就拜托您多照顾了，您来了，我们这个家就更热闹了。”

小孙子虎头虎脑的，躲在爸爸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叫我“奶奶”。

那一刻，我几乎要热泪盈眶。我觉得自己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我那冰冷孤寂的晚年生活，终于要画上句号了。老周给我收拾出了一间朝南的次卧，阳光充足，温馨舒适。他说：“小陈，你就把这当自己家。”

最初的一个星期，日子过得像蜜一样甜。我和老周一起去逛早市，他拎着重物，我挑着新鲜的蔬菜。我们一起在厨房里忙活，他笨拙地择着菜，我笑着说他是在帮倒忙。晚饭后，我们一起去公园散步，聊书法班的趣事，聊各自的过往。周斌和晓莉也很有礼貌，每天下班回来，都会笑着跟我打招呼，夸我做的饭菜好吃。

我以为，这就是我想要的“搭-伙”生活，两个人，三餐四季，温情脉脉。我很快就发现，我把“搭伙”这两个字，理解得太简单了。

变化是从第二周开始的。晓莉开始把她和周斌换下来的衣服，连同内衣袜子，一并堆在卫生间的脏衣篮里。第一天，我以为她忘了，就顺手一起洗了。第二天，脏衣篮里又堆满了。我洗完晾好，晓莉下班回来，看见阳台上飘扬的衣物，笑着说：“陈阿姨，您真是太勤快了，比洗衣机洗得都干净。”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看着她那张年轻的笑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像老周说的，“顺手的事”。

紧接着，“顺手的事”越来越多。

周末，我本想和老周去郊外走走，周斌却说他约了几个朋友来家里打牌。于是，我的任务就变成了在厨房里准备七八个人的饭菜。油焖大虾，清蒸鲈鱼，红烧排骨……我像个陀螺一样在厨房里转了半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饭桌上，男人们推杯换盏，高谈阔论，晓莉陪着笑脸，而我，只能在厨房里听着外面的喧嚣，默默地刷着堆积如山的碗碟。

老周端着一杯茶走进来，拍拍我的肩膀：“辛苦了，小陈。他们都夸你手艺好，我这脸上有光啊。”

我看着他那张心满意足的脸，心里的委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是来搭伙过日子的伴侣，不是来给你家当宴席主厨的。可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疲惫地说：“没事，应该的。”

从那天起，我“应该”做的事情，开始变得理所当然。

每天早上六点，我准时起床，准备一家五口的早餐。稀饭、豆浆、包子、油条，每天换着花样。然后送小孙子去幼儿园。回来后，打扫三个卧室、两个卫生间、一个大客厅的卫生。买菜，准备午饭。老周中午会回来吃饭，有时候他棋友来了，我还得多加两个菜。下午，洗全家人的衣服，熨烫好周斌和晓莉的衬衫。四点，再去接孙子放学。然后，就是准备一大家子的晚餐。

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吃着水果，其乐融融。而我，还在厨房里清洗着油腻的锅碗。等我终于能坐下歇口气的时候，往往已经快十点了。

老周会递给我一个苹果，说：“快歇歇吧，累了一天了。”

这句不咸不淡的关心，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搔在我的伤口上，不痛，但痒得让人心烦。我累的，仅仅是身体吗？我累的，是这种无休止的付出和被忽视的心。

我试着和老周沟通。

“老周，我有点累。晓莉和周斌是不是也该分担点家务？他们都下班了，就坐在那看电视……”

老周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小陈，你怎么能这么想？他们年轻人工作压力多大，在外面打拼一天，回来还不让歇歇？你现在不上班，时间多，多干点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我每个月给你三千块钱当生活费，也没让你掏钱啊。”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三千块钱，包括了买菜、水果、水电煤气和一切日用开销。在这个二线城市，这点钱要维持一家五口的开销，本就捉襟见肘，我甚至还要自己贴补一些。可在他眼里，这三千块钱，仿佛就成了我理应包揽全部家务的“工资”。

原来，在他心里，我不是伴侣，我只是一个他用三千块钱包月雇来的，集保姆、厨师、保洁于一身的廉价劳动力。

最让我寒心的一件事，发生在上个星期。小孙子半夜发高烧，哭闹不止。周斌和晓莉急得团团转，却谁也不想请假。晓莉说她第二天有个重要会议，周斌说他手头有个项目正在关键期。

两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我身上。

“陈阿姨，要不，明天您带他去医院看看？我们实在走不开。”晓莉的语气里带着恳求。

我看向老周，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这是他的亲孙子。

老周却清了清嗓子，说：“小陈，你看你时间方便，就辛苦你一趟吧。他们年轻人，工作要紧。”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外人，一个被临时抓来解决麻烦的外人。我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就抱着滚烫的孩子去了医院。挂号，排队，看诊，做检查，缴费，取药……我一个五十二岁的人，抱着孩子在医院里上上下下地跑，累得气喘吁吁。

中午，孩子在输液室睡着了，我才发现自己从早上起就没喝过一口水，没吃过一点东西。我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钱，给孩子买了面包和牛奶，自己就着医院的开水啃了两口干面包。

整个白天，周斌和晓莉没有打来一个电话。老周倒是打来一个，却是问我晚上回不回得去做饭，他约了老李来下棋。

挂了电话，我看着输液瓶里一滴滴落下的药水，眼泪也跟着一滴滴地掉了下来。我到底在图什么？图他年纪大？图他会写几个毛笔字？还是图他能给我一个“家”，一个让我免费伺候他们一家四口的“家”？

我这是在搭伙养老，还是在扶贫济困？

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睡着的孩子回到家。一开门，周斌和晓莉正坐在沙发上刷手机，老周和他的棋友在饭桌上厮杀正酣。满屋子的烟味，茶几上堆着瓜子壳和水果皮。

看到我回来，晓莉才懒洋洋地站起来，接过孩子，嘴里说着：“哎呀，陈阿姨，辛苦您了。”然后抱着孩子就回了房间，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周斌头都没抬，只说了一句：“回来了？”

老周的棋友看见我，倒是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老周则冲我喊：“小陈，快点，晚饭还没做呢！”

我站在玄关，看着这一屋子的人，看着这狼藉的客厅，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悲凉，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喷发。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走进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吃完，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久。我想起了我那个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家，想起了我一个人喝着茶看书的悠闲午后，想起了女儿视频里关切的脸庞。我为什么要在这里，作践自己，去换取那份虚假的热闹和廉价的温情？

我五十二岁了，我有退休金，有自己的房子，有健康的身体。我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菟丝花。我寻求的是一个能与我并肩而立、互相尊重的伴侣，而不是一个需要我俯首帖耳去伺候的主人。

想让我伺我你一家四口？没门！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迅速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我把最后一件物品——我的牙刷，从杯子里拿出，放进随身的小包里。然后，我从钱包里拿出纸笔，伏在擦得锃亮的餐桌上，写了两张纸条。

第一张是给老周的。

“老周：

这两个月，谢谢你的‘收留’。我是一个来找伴侣搭伙过日子的女人，不是来给你全家当免费保姆的。你的期待，我满足不了；我的底线，你早已踩碎。你想要的，是一个不拿工资、倒贴时间、还能任劳任怨的保姆，很抱歉，我不是。就此别过，各自安好。”

第二张，我列了一份清单。

“家政服务账单：

每日三餐，共60天，按市场价50元/天，计3000元。

全屋清洁，共60天，按市场价30元/天，计1800元。

衣物清洗熨烫，共8周，按市场价100元/周，计800元。

接送孙辈及临时看护，约30次，计1000元。

周末家庭宴请，共8次，按市场价200元/次，计1600元。

共计：8200元。

扣除你支付的‘生活费’6000元，你还应支付我2200元。

念在相识一场，这笔钱我不要了。只当是，我花钱给自己买了个教训。一个女人，无论到什么年纪，都不能看轻自己。”

我把两张纸条并排压在餐桌中央的果盘下。做完这一切，我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我拉起门口的两个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曾满怀希望住进来的房子。阳光很好，一切都那么光鲜亮丽，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我轻轻地带上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就像我来的时候一样安静。

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春天的风吹在脸上，暖暖的。我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拉黑了老周的号码。然后，我给女儿发了一条微信：“宝贝，妈妈回家了。”

很快，女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里满是急切：“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笑着，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但这不是悲伤的眼泪，是释然，是解脱。

“没事，女儿。妈妈就是想明白了，最好的日子，还是靠自己过出来的。妈妈不委屈自己了。”

电话那头，女儿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带着哽咽的骄傲语气说：“妈，你太酷了！快回来吧，我给你订机票，你来我这住一阵子，我带你出去旅游！”

“好。”我大声地回答。

挂了电话，我站在阳光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是啊，我五十二岁了，不是七十二，更不是旧社会的丫鬟。我的后半生，不应该在油烟和琐碎中耗尽。我还可以去学跳舞，去旅游，去重新拿起画笔。世界那么大，属于我的精彩，才刚刚开始。

至于搭伙养老？如果那是需要用尊严和自我去交换的，那我宁愿一个人，骄傲地孤独终老。一个连自己都不爱惜的女人，又怎么能指望别人来珍惜你呢？这个教训，虽然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但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