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三次站在地下车库,看着那台属于我的充电桩上,插着不属于我的车。
一辆黑色的国产电车,安静地趴在我的车位上,像一只巨大的、贪婪的甲虫,正通过一根粗壮的“口器”,汲取着本该属于我的能量。充电桩上幽蓝色的指示灯一明一暗,规律得像在嘲笑我的隐忍。
我捏了捏手腕上那只莹润翠绿的镯子,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一路传到心底。这镯子是我婆婆王兰在我嫁给江博时给我的,说是传家宝,通透水润,价值不菲。此刻,它却像一副冰冷的手铐,提醒着我在这段婚姻里扮演的角色——一个理应大度、贤惠、以和为贵的“好媳妇”。
车窗外的风景,像一部被按了快进键的默片,飞速倒退。我刚从一个焦头烂额的项目会议里脱身,脑子里还回响着客户尖锐的质疑和老板不悦的叹息。我只想尽快回家,把自己扔进沙发,什么都不想。可现实总能在你最疲惫的时候,给你最精准的一击。
我“嗯”了一声,没回头。
后视镜里,我看到自己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三十岁的林蔚,在别人眼里,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名校毕业,在外企做到了中层,嫁给了看起来温和体贴的丈夫江博,住着这个城市里还算体面的小区。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光鲜的“体面”之下,是多少根扎在肉里的刺。
楼下这户姓张的邻居,就是其中最尖锐的一根。
半年前,我为了响应环保,也为了解决城市限行的烦恼,换了一辆电车。因为买的是带产权的车位,我向物业申请,自费安装了这台充电桩。安装那天,住在我们楼下的张强和他的妻子李娟还特地下来围观,满脸艳羡。
“哟,林姐,装充电桩了啊?真方便。”张强递过来一支烟,我摆手拒绝了。他也不尴尬,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精明算计的脸。
“是啊,以后就不用到处找公共充电站了。”我客气地回应。
“那可不,我们家也想换电车,就是愁这充电问题。物业说现在新申请个人桩可难了。”他老婆李娟在旁边附和,她是个看起来很温和的女人,说话细声细气,但眼神总像是在估量着什么。
我当时没把这对话放在心上,只当是邻里间的闲聊。我以为,成年人世界的边界感,是一种不需要言明的默契。
我错了。
第一次“蹭充”,发生在一个周末的晚上。门铃响了,是张强,一脸焦急。
“林姐,弟妹,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车……今天跑长途回来,忘充电了,明天一早我得送孩子去上兴趣班,能不能……能不能借你家充电桩应应急?就一晚上,明早我就挪走!”他双手合十,姿态放得很低。
我还没开口,刚从书房出来的江博已经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多大点事儿!用吧用吧,都是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我心里微微一沉,但看着张强那“感激涕零”的模样,和江博那一脸“助人为乐”的自得,我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那……太谢谢了!电费我转给你!”张强激动地说。
江博大手一挥:“提什么钱啊,伤感情!快去吧!”
那一晚,我家的充电桩第一次为别人服务。第二天一早,张强的车确实挪走了,车位上放了一小袋自家种的青菜。我婆婆王兰来我们家时看到了,赞不绝口:“小博做得对!远亲不如近邻嘛。你看人家多客气,还送菜来了。小蔚啊,这邻里关系,就得这么处。”
我看着那几根蔫头耷脑的青菜,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晚上充电的电费,少说也得几十块,这几根青菜,值吗?但我没说,我知道,一旦开口,婆婆那套“你这孩子就是太计较”“过日子不能算这么细”的大道理就会像紧箍咒一样念起来。而我的丈夫江博,则会永远扮演那个和稀泥的角色:“妈,小蔚不是那个意思。”“老婆,别生气了,都是一家人。”
我不想为这点“小事”引发家庭战争。于是,我忍了。
可我没想到,我的忍让,在他们眼里,成了默许。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从一开始的“应急”,到后来的“顺便”,再到最后,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他们似乎掌握了我老公江博的下班时间,总能在他回来之前,就把车停在我的车位上,熟练地插上充电枪。等我下班回来,要么是他们的车在充,要么是我的车位被占,我只能把自己的车停在访客车位,再步行一段路回家。
我开始跟江博抱怨。
“江博,你能不能跟楼下说说,让他们别总占我们的车位充电?”我一边换鞋,一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他正窝在沙发里打游戏,头也不抬:“哎呀,多大点事儿。人家也不是天天用嘛。再说,人家每次都给咱们送点水果蔬菜的,挺客气的。”
“客气?”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他那是客气吗?他那是用几块钱的水果,换我们几十块的电费和专属车位的使用权!你知道这个月电费比上个月多了多少吗?快两百了!”
“两百就两百嘛,老婆,为了这点钱跟邻居闹不愉快,不值当。”他终于暂停了游戏,回过头来,脸上带着那种我最熟悉也最反感的、息事宁人的笑容,“算了算了,都是一个单元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这不是钱的事!”我把包重重地摔在沙发上,“这是尊重!是边界感!那是我的车位,我的充电桩!他们凭什么不问自取?”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他走过来,想抱抱我,被我躲开了,“我下次跟他说,下次一定说,行了吧?”
我知道,他的“下次”,遥遥无期。
这件事,就像一根鱼刺,卡在了我的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而婆婆王兰的存在,让这根鱼刺扎得更深。她退休后,隔三差五就来我们这儿小住。她对张强一家的“懂事”赞不绝口。
“你看人家小李(李娟),多会来事儿。上次看我有点咳嗽,还专门送了冰糖雪梨汤上来。”王兰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对我进行“思想教育”,“小蔚啊,你就是工作太忙,跟邻居走动得少。你看,关系处好了,多好。你这充电桩,反正晚上也空着,给人家用用,还能落个好人缘。”
我看着她,心里一阵无力。在她那一代人的观念里,“人缘”“面子”大过天。私有财产的边界,在“邻里情分”面前,是可以随意模糊的。
我尝试跟她讲道理:“妈,这不是人缘的问题。打个比方,您家里的米吃完了,能直接去邻居家米缸里舀一勺吗?哪怕您事后还了一袋盐,那也是不行的,对吧?”
王兰被我噎了一下,脸色有点不好看:“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比?电嘛,又不是米,看不见摸不着的,哪能一样?”
“看不见摸不着,就不用付钱了吗?”我忍不住反问。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把水果刀往桌上一放,声音也高了起来,“我是说,做人要大度!你挣那么多钱,还在乎这点电费?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老江家多小气呢!”
又是“面子”。我闭上了嘴,再争下去,只会变成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江博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后把所有的错都归结于“我的不懂事”。
我看着茶几上李娟昨天送来的一盘葡萄,紫得发黑,有几颗已经开始软烂。我一颗也不想碰。
事情的第一次升级,发生在一个月后。
那天我公司有一个紧急项目,需要去邻市的分公司开会,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前一天晚上,我特意跟江博说:“明天我要开车去出差,晚上一定要把车充满电。”
“知道了知道了。”他当时正忙着跟朋友联机,敷衍地应着。
结果,当我晚上十点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停好车,准备充电时,却发现充电枪怎么也插不进充电口。我借着手机的光仔细一看,充电枪的接口处,居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用指甲小心地往外抠,抠出来一小截断掉的牙签。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是谁干的?答案不言而喻。除了张强家,还有谁会动我的充电桩?
我立刻冲回家,江博还在打游戏,戴着耳机,对着麦克风大喊大叫。我一把摘下他的耳机。
“怎么了老婆?一惊一乍的。”他被我的脸色吓了一跳。
“你跟我下来!”我声音都在发抖。
在车库里,江博看着那截小小的牙签,也愣住了。“这……不可能是张强他们干的吧?是不是谁家小孩淘气?”
“小孩淘气能淘气到这儿来?还能精准地把牙签弄断在里面?”我冷笑一声,“除了他们,还有谁?肯定是上次充电,拔枪的时候太用力,把什么东西弄断在里面了,又不敢说!”
“不至于吧……要不,我打电话问问?”江博拿出手机,一脸犹豫。
“问?你怎么问?‘喂,你是不是把我家的充电枪弄坏了?’人家会承认吗?到时候只会说我们冤枉好人!”我气得胸口发闷。
“那……那怎么办?这还能用吗?”
“我不知道!明天我还要出差!这车现在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的电,根本跑不到邻市!”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爆发了。我对着江博大吼:“都怪你!都怪你这个和稀泥的!如果不是你一开始就纵容他们,会有今天吗?现在好了,我的车用不了,工作耽误了,你满意了?”
江博被我吼得愣在原地,半晌,才小声说:“你别这么大声……让人听见多不好……”
“不好?”我气笑了,“现在你还想着面子?你的面子比我的工作还重要吗?”
那天晚上,我们大吵一架。最后,江博妥协了,答应第二天一早请假,开车送我去邻市。而那个充电桩,第二天我找了厂家来维修,师傅检查了半天,清出了里面的杂物,幸好没造成大的损坏,只是收了三百块的上门服务费。
我把维修单拍在江博面前。“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所谓的‘邻里情’的代价。”
江博默默地把钱转给了我,一句话也没说。
我以为,这件事会让他有所警醒。但男人的“记性”,有时候比鱼还差。
维修好之后,我明确告诉江博,充电桩以后不许再外借。他满口答应。但没过一个星期,我又一次在下班后,看到了张强的车停在我的车位上。
我气得浑身发抖,直接上楼。
“江博!”
他正和婆婆王兰在客厅看电视。看到我怒气冲冲的样子,他立刻站了起来。
“怎么了?”
“我不是说了,不许再让他们用了吗?为什么他们的车还在下面充电?”
没等江博开口,婆婆先说话了:“小蔚啊,你别生气。是张强他老婆小李刚才上来了,说他们车在半路没电了,是叫拖车拖回来的,实在没办法了,就求到我这儿了。我想着,人家都求上门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就让小博把电卡给他们刷了一下。”
“求到您这儿?”我转向婆婆,“妈,这是我的车位,我的充电桩,您经过我同意了吗?”
我的语气可能太冲了,王兰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你这孩子,怎么跟我说话呢?我不是为了这个家吗?再说了,小博也同意了啊!我是你长辈,这点主都做不了了?”
我看向江博,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我。“老婆,妈都开口了,我总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吧……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又是下不为例!”我绝望地看着他,“你的‘下不为例’到底有多少次?”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王兰站了起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不就是充个电吗?至于吗?看你在外面都瘦了,还以为你在外面受了多大委屈,原来是回家跟我们置气来了!大过年的……哦不,平时也没见你这么计较啊!”
那一刻,我看着眼前这两个我最亲的人,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我丈夫,他们站在我的对立面,为了一个外人,指责我的“小气”和“计较”。
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喘不过气。
我没有再争吵。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好。我知道了。”
我转身回了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客厅里婆婆还在继续的“思想教育”。我靠在门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我知道,靠他们是没用的。这件事,我必须自己解决。
我不是一个喜欢冲突的人。在职场上,我信奉专业和沟通。但在家庭里,在“情分”和“面子”的绑架下,所有的沟通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江博几次想跟我说话,都被我沉默地挡了回去。我脑子里反复盘算着,如何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同时,又不会让自己陷入无休止的邻里扯皮和家庭矛盾中。
硬碰硬,是最差的选择。以张强那种人的性格,如果我当面撕破脸,他绝对能做出更出格的事情。在楼道里骂街,在业主群里颠倒黑白,甚至划我的车,都有可能。到时候,我只会把自己搞得一身腥。
我需要一个方法,一个能让他们知难而退,又抓不到我任何把柄的方法。
一个计划,在我脑海里慢慢成形。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表现得风平浪静。我不再提充电桩的事,每天正常上下班,对江博和婆婆也恢复了往日的客气。他们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以为我已经“想通了”。
张强家也仿佛得到了某种默许,用得更加心安理得。有时候我下班早,看到他们的车停着,我也只是默默地把车停到别处,然后上楼。李娟在电梯里碰到我,甚至会主动跟我搭话,笑容比以前更灿烂。
“林姐,最近气色不错啊。你们家那个充电桩真好用,充电速度就是快!”
我瞥了她一眼,她手腕上戴着一串成色不怎么样的石榴石手链,却化着精致的妆,嘴上涂着鲜艳的口红。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还行吧。”
她似乎没看出我的冷淡,继续热情地说:“哎,对了,林姐,你手腕上这镯子真漂亮,看着就水头足,得不少钱吧?”
她的目光,像两道钩子,勾在我的翡翠镯子上。那眼神里,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一丝我当时没读懂的、淬了毒般的贪婪。
“我婆婆给的。”我淡淡地说,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了袖子里。
“哦——”她拖长了语调,“阿姨可真疼你。”
电梯门开了,我快步走了出去。后背却能感觉到她那黏腻的目光,让我一阵不舒服。
我开始为我的计划做准备。我先是在网上订了一套小型的、带远程监控和录像功能的摄像头,悄悄安装在了我车位正上方的管道后面,角度调得很好,正好能把我的车位和充电桩完整地拍下来。
然后,我开始看旅游攻略。我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能让我长时间、合理地离开家的借口。
机会很快就来了。公司有一个去欧洲参加行业展会的机会,可以带家属。我立刻报了名,但只报了我自己。
我对江博说:“公司安排的出差,去德国,大概半个月。”
“半个月?”他有些惊讶,“这么久?不能带家属吗?”
“这次不行,行程很紧。”我面不改色地撒了谎。我知道,如果说可以带他,他肯定要去,那我的计划就泡汤了。
婆婆王兰一听我要出国,立刻紧张起来:“出差?去那么远的地方?安全吗?一个人在外面,吃得惯吗?”
“妈,没事,都安排好了。再说,我是去工作。”
“工作工作,就知道工作!”她又不高兴了,“家里这么多事,小博你也不管管她。”
江博在一旁打圆场:“妈,小蔚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再说,这是公司的安排,不去不行。”
我看着他们母子俩一唱一和,心里毫无波澜。
出发前一天,我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我告诉江博,因为要出差很久,车放在车库里不开,为了安全,我已经把充电桩的总电源从家里的配电箱里关掉了。
“关了?”江博愣了一下,“哦,好,关了就关了吧,安全第一。”他显然没往深处想。
婆婆在一旁听到了,插了一句:“关了好,省得楼下老来借,你又不好意思拒绝。”
我心里冷笑,现在说得倒轻巧。
那天晚上,我检查了我的“装备”。摄像头已经正常工作了好几天,录下了张强的车每天准时来“报道”的画面。我把手机APP和云存储都设置好。
临走前,我最后去了一趟地下车库。我的车安安静静地停在车位上。我走到配电箱旁,打开,找到了那个标注着“充电桩”的空气开关。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全力,将它“啪”的一声,拉了下来。
整个世界,仿佛都清净了。
做完这一切,我没有丝毫的犹豫,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家。第二天一早,我登上了飞往法兰克福的航班。
飞机起飞时,我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快意。我知道,一场好戏,即将拉开帷幕。
这已经不是一场关于电费的战争,而是一场关于尊严、边界和权利的保卫战。
我赢了。至少,在心理上,我已经赢了。
德国的空气,清新而凛冽。我没有立刻投入工作,而是先给自己放了两天假。我漫步在海德堡的古堡里,看着夕阳下的内卡河,品尝着地道的德国啤酒和烤猪肘。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屏蔽了所有来自国内的信息。
这两天,是我嫁给江博这几年来,最轻松、最自由的两天。没有没完没了的家务,没有婆婆的唠叨,没有丈夫的和稀泥,更没有那个像附骨之蛆一样的邻居。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挣脱了蛛网的蝴蝶,终于可以自由地扇动翅膀。
第三天,我开始参加展会。工作很忙碌,但也很充实。我每天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同行交流,看到了行业最前沿的技术和理念。这种纯粹的、智力上的碰撞,让我重新找回了那个自信、果敢的林蔚。
我偶尔会打开那个监控APP看一眼。
果不其然,我走的第一天晚上,张强的车就又停在了我的车位上。监控画面里,李娟从车上下来,熟门熟路地拿起充电枪,往他们的车上插。
然后,她愣住了。
充电桩的指示灯,一片漆黑。没有幽蓝色的闪烁,没有电流通过的微鸣。死一般的沉寂。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研究是怎么回事。她拔下来,又插上去,反复试了几次,充电桩毫无反应。监控的像素虽然不是顶级,但我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困惑和恼怒。
她拿出手机,似乎在打电话。我猜,是打给张强的。
没过多久,张强也下来了。他对着充电桩检查了一番,甚至还用力拍了拍机身,依然无济于事。最后,两个人悻悻地上了车,把车开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来试一次。就像两只锲而不舍的工蚁,试图从一块石头里榨出蜜来。每一次的徒劳无功,都让我在屏幕这端感到一阵暗爽。
我甚至看到有一次,张强在发现充电桩依然没反应后,狠狠地一脚踹在了我的车轮胎上。
我的心猛地一沉,拳头瞬间握紧。监控清晰地记录下了这一幕。很好,又多了一条证据。
我把这段视频单独保存了下来。
国内的白天,是德国的深夜。我每天睡前,都会像看连续剧一样,欣赏一下他们的表演。这成了我旅途中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乐趣。
日子一天天过去。展会进行得很顺利,我甚至为公司谈下了一个不错的合作意向。我的心情越来越好。
直到我离开的第十五天。
那天我刚结束了最后一天的展会,正在酒店房间里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去慕尼黑好好玩两天再回国。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归属地,是我所在的城市。
我心里一动,知道“正片”要开始了。我按下了接听键。
“喂,您好,请问是12栋1单元1801的业主林蔚女士吗?”一个客气的、公式化的女声传来。
“我是。请问哪位?”
“您好林女士,我是咱们小区的物业服务中心。是这样的,您楼下的邻居,1701的张先生和张太太,向我们投诉,说您的私人充电桩出了故障,导致他们的车辆电池受到了严重损坏。他们现在要求您进行赔偿。”
来了。
我预想过他们会恼羞成怒,会说怪话,甚至会搞些小破坏,但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倒打一耙。
我的心,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我甚至想笑。
“哦?是吗?”我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他们说我的充电桩有故障,导致他们的车坏了?”
“是的,他们是这么说的。他们说,他们的车在您的充电桩上充了半个月的电,一直没反应,现在车子启动不了了,拿去4S店检查,说是电池管理系统出了问题,维修费用很高。”物业的客服显然在照本宣科。
“在我的充电桩上,充了半个月?”我故意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呃……是的,他们是这么说的。”客服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首先,我人不在国内,在德国出差,已经半个月了。其次,我临走前,为了安全起见,已经从我【家里】的配电箱里,切断了充电桩的【总电源】。也就是说,我的充电桩在这半个月里,根本就是个不通电的铁盒子。一个不通电的设备,是怎么损坏他们的电池的?用爱发电吗?还是用怨念?”
我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对方谎言的核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这个……林女士,我们只是转达他们的诉求……”
“我明白你的工作。但请你也转告他们,”我顿了顿,让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第一,我的充电桩是我个人财产,安装在我的私人产权车位上,仅供我个人使用。他们未经我允许,擅自占用我的车位,并试图使用我的设备,本身就是侵权行为。第二,我有关掉总电源的证据。如果他们坚持说我的设备有问题,可以,请他们出具由权威第三方检测机构认定的、证明他们的车辆损坏与我的充电桩有直接因果关系的报告。第三,我的车位安装了24小时监控,他们这半个月以来,每天晚上来我的车位上做什么,包括但不限于踹我的车,我这里都有清晰的视频记录。”
我每说一条,电话那头的呼吸就急促一分。
“最后,请你告诉他们,如果他们继续就此事进行骚扰或者诽谤,我将保留通过法律途径追究他们侵权、诽... -->> 谤以及敲诈勒索未遂的权利。我的律师会很乐意跟他们谈。”
“律师”两个字,我说得特别重。
“好的好的,林女士,我明白了。我会把您的意思原原本本地转达给1701的业主的。”客服的语气已经从公式化,变成了小心翼翼。
“麻烦了。”我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一片安静,窗外是异国他乡的黄昏。我看着手机屏幕,那段张强踹我轮胎的视频,正在无声地播放。
我没有立刻给江博打电话。我知道,他现在肯定已经焦头烂额了。物业联系不上我,第一个找的肯定是他。
果然,不到五分钟,江博的微信电话就打了过来。我故意没接。
让他先急一会儿。有些教训,只有痛了,才能记住。
他一连打了三个,我才慢悠悠地接起来。
“老婆!你跑哪儿去了?电话怎么不接啊!”他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质问,声音又高又急。
“开会,静音了。怎么了?”我假装一无所知。
“怎么了?出大事了!楼下张强家,说我们家充电桩把他们车弄坏了,闹到物业去了!说要我们赔钱!我刚才下去跟他们理论,他们家那个张强,跟个疯狗一样,指着我鼻子骂,说我们故意使坏!现在整个单元的人都出来看热闹!妈也被气得够呛!你看你,把事情闹这么大!”
他的话像一串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我能想象到那个场面,江博被张强指着鼻子骂,婆婆王兰在一旁气得捂着胸口,周围是邻居们探究和看好戏的目光。
“闹大?”我冷笑一声,“是我把事情闹大的吗?江博,你搞清楚,从头到尾,我只是关掉了我自己家的电闸而已。我动他们一根手指头了吗?是他们,像小偷一样,天天来偷我的电!偷不到,就踹我的车,现在还反过来诬告我,到底是谁在闹事?”
“可是……可是你也不能直接拉闸啊!你哪怕跟他们说一声呢?现在好了,他们一口咬定是我们故意整他们,有理都说不清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我的责备。
“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说了吗?我跟妈说了多少次?她听了吗?在你们眼里,我的财产,我的权利,我的感受,都比不上那点虚无缥缈的‘邻里情’和‘面子’!既然你们都不在乎,那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来保护我自己!”
“小蔚,你别这样……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解决啊!他们家那个李娟,在业主群里到处说我们坏话,说我们为富不仁,故意损坏他们电器,现在群里都炸开锅了!”
“解决?很简单。”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冷静,“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用说。回家,关上门。物业再找你,你就告诉他们,我已经全权委托律师处理。张强再来闹,你直接报警,就说他寻衅滋事。至于业主群,你不用理会。一群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你跟他们解释,他们只会觉得你在狡辩。”
“报……报警?请律师?至于吗?这不把关系彻底搞僵了?”江博的声音里充满了犹豫和恐惧。
“江博,”我叫着他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失望,“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有些关系,早就僵了。不是你退让,就能换来和平的。你的退让,只会换来对方的得寸进尺。你以为你在维护邻里关系,实际上,你是在牺牲你妻子的利益,去满足一个无赖的贪婪。你觉得,这对我公平吗?”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我只听得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我把律师的电话发给你。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重复一句话:‘请联系我的律师’。其他的一个字都不要多说。你能做到吗?”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他才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声音说:“……好。”
挂了电话,我把早已准备好的律师朋友的联系方式发给了他。然后,我关掉了手机,把自己扔在柔软的大床上。
我知道,真正的战争,从我回家那一刻,才算正式开始。但这一次,我不会再孤军奋战。
从慕尼黑回来的那天,北京下着小雨。空气湿冷,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江博来机场接我。半个多月不见,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他接过我的行李箱,动作有些僵硬。
“回来了。”
“嗯。”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车里一片死寂。他几次想开口,都只是动了动嘴唇,又把话咽了回去。我也没有主动挑起话题。我知道,有些话,必须在一个正式的、不容回避的场合里说清楚。
回到家,婆婆王兰也在。她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看到我进来,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换好鞋,把行李箱放在玄关,然后走到客厅中央。
“妈,江博,我们谈谈吧。”
王兰终于抬起了头,眼神像两把冰锥:“谈?有什么好谈的?现在整个小区都知道我们家有个‘厉害’的儿媳妇,为了点电费,把邻居的车都给弄坏了,还请律师,要告人家!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妈,第一,我没有弄坏他们的车,是他们血口喷人。第二,我不是为了电费,我是为了我的权利。第三,您的脸面,在您默许他们把我的私人财产当成公用设施的时候,就已经被挑战了。”我平静地看着她,不卑不亢。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王兰气得拍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我为了这个家,想跟邻居搞好关系,我有什么错?你倒好,一出国,就把家里搞得天翻地覆!你是不是存心的?”
“是。”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王兰和江博都愣住了。他们可能没想到,我会承认得如此干脆。
“我是存心的。”我重复了一遍,然后从包里拿出我的平板电脑,点开一个文件夹,“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这件事永远不会结束。”
我把平板电脑放在茶几上,屏幕上,是我做的表格。
“这是从我们安装充电桩开始,楼下张强家使用我们充电桩的记录。根据监控和电费账单估算,总计78次,总充电量约3500度,按照商用充电桩的平均价格计算,价值约5000元。这是他们送来的东西的记录,青菜5次,水果8次,粗略估计,总价值不超过200元。”
我又点开一个视频。
“这是在我出国后,张强发现无法充电,恼羞成怒踹我车轮胎的视频。根据4S店的初步定损,虽然没有造成外观损伤,但这种冲击有可能对轮胎内部结构造成影响,存在安全隐患。”
接着,是下一个视频。
“这是他们夫妇俩,在我出国期间,连续14天,每天晚上都到我的车位,试图使用充电桩的录像。一个真正‘应急’的人,会这样做吗?”
最后,我点开了业主群的聊天记录截图。
“这是李娟在业主群里散布的谣言。她说我们‘为富不仁’‘蛇蝎心肠’,说我们的充电桩‘漏电’‘有质量问题’,导致他们的车‘报废’了。这些言论,已经构成了诽谤。”
我把所有的证据,一件一件,清晰地呈现在他们面前。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平板电脑里,李娟那颠倒黑白的语音条还在刺耳地播放着。
江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看着那些确凿的证据,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婆婆王兰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她大概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阵仗,用数据、视频、法律条文来处理“邻里纠纷”。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她那些“人情世故”的大道理,在这些冰冷的证据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现在,”我关掉平板,抬起头,目光从江博脸上,移到婆婆脸上,“你们还觉得,是我的错吗?”
江博终于崩溃了。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吟:“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选择不知道。”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像在宣判,“你不是不知道他们在占便宜,你是太知道了。你不是不介意我受委屈,你是觉得我的委屈,比不上你在邻居面前的‘面子’和所谓的‘和气’。你以为你在息事宁人,实际上,你是在用我的退让,去喂饱一个无赖的胃口。你每一次说‘算了算了’,都是在我心上捅一刀。”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江博的心上。他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我,充满了震惊和痛苦。他可能从来没想过,他那些习惯性的“和稀泥”,对我来说是如此大的伤害。
我又转向婆婆。
“妈,您总说,远亲不如近邻。但您有没有想过,什么样的邻居,才值得我们去深交?是像张强家这样,把别人的善意当成理所当然,把别人的财产当成予取予求的囊中之物的人吗?您为了这种人所谓的‘好人缘’,不惜让自己的儿媳妇受委"屈,您觉得,这个家,还能‘和’吗?”
“我知道,在您看来,我今天的所作所为,‘不近人情’‘太过计较’。但是,如果连自己的合法权益都不能理直气壮地去维护,那还要法律做什么?如果一个家庭的和谐,需要靠牺牲其中一个成员的尊严来维持,那这种和谐,不要也罢!”
说完这番话,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这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太久太久。
客厅里,陷入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江博才抬起头,声音沙哑地问我:“那……张强家那边,现在怎么办?”
“我的律师今天上午已经给他们发了律师函。要求他们立刻停止侵权行为,在业主群公开道歉,澄清事实,并且赔偿我三百元的充电桩维修费和精神损失费一元。否则,我们将正式提起诉讼。”
“他们会道歉吗?”
“会的。”我笃定地说,“欺软怕硬,是他们这种人的本性。当他们发现,我不是他们以为的软柿子,而是会咬人的铁蒺藜时,他们比谁都怂得快。”
果然,当天下午,一直嚣张跋扈的李娟,就在业主群里发了一段长长的道歉信。信里,她避重就轻地承认了自己“因对充电桩不熟悉,误以为是公共设施”而“借用”,并对“造成的误会”表示“诚挚的歉意”。
虽然这份道歉毫无诚意,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全小区的业主都看明白了这场闹剧的真相。那些之前跟风指责我的人,都默默地潜了水。
晚上,江博走进了我的书房。
他在我对面坐下,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小蔚,对不起。”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郑重地道歉。不是那种敷衍的“好了好了我错了”,而是发自内心的忏悔。
“我以前总觉得,退一步海阔天空。我怕冲突,怕把关系搞僵,怕别人在背后说我们家的闲话。我以为,只要我们大度一点,事情就过去了。我从来没想过,我的这种‘和稀泥’,对你来说是这么大的伤害。”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愧疚,“是我错了。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跟你站在一边。对不起。”
我看着他,心里的那块坚冰,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江博,我嫁给你,是想找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队友,而不是一个总在后面拖后腿,甚至把我推出去当挡箭牌的‘裁判’。”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以后不会了。这个家,我们一起守着。谁都不能欺负你,我妈不行,外人更不行。”
他说这话时,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和江博的和解,比我想象的要顺利。但和婆婆王兰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却更厚了。
她不再对我进行“思想教育”,但她也几乎不跟我说话。她用沉默和冷漠,表达着她的不满。家里的气氛,依然压抑。
我没有刻意去讨好她。我知道,观念的鸿沟,不是一朝一夕能填平的。我只能等待,等待一个契机。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末。
那天我重感冒,发着低烧,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江博公司有急事,一早就走了。家里只有我和婆婆。
我昏昏沉沉地睡着,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进了我的房间。我勉强睁开眼,看到婆婆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站在我床边。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硬邦邦的:“起来,把这碗姜汤喝了。发发汗。”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一阵头晕。她皱了皱眉,走上前,把枕头在我背后垫高,扶着我坐起来。
那是一碗熬得很浓的红糖姜汤,辣得呛人。我小口小口地喝着,额头上很快就渗出了一层细汗。
她就站在旁边看着我喝,一言不发。等我喝完,她接过碗,又递给我一个剥好了的橘子。
“吃个这个,压压味儿。”
我看着她那双因为常年做家务而有些粗糙的手,心里突然一酸。
“妈……”我刚开口,她就打断了我。
“行了,别说话了,躺下歇着吧。”她说完,就端着碗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身上暖了,心里也暖了。我知道,这是她的方式,她的道歉,她的和解。她那一代人,不习惯把“对不起”挂在嘴边,她们只会用行动,用一碗热汤,一个橘子,来表达她们别扭而深沉的爱。
那天晚上,江博回来,看到饭桌上,婆婆用她那套“专属”的青瓷碗筷,给我盛了一碗我最爱喝的玉米排骨汤。那套碗筷,是她从老家带来的,平时她自己都舍不得用。
江博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妈,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家庭的战争,似乎终于落下了帷幕。我和江博的关系,因为这次的共同“对外”,反而更加紧密。而我和婆婆,虽然依旧有代沟,但彼此都多了一份理解和尊重。
至于楼下的张强一家,自从那次之后,就彻底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他们在电梯里见到我们,会立刻低下头,或者假装看手机。我的车位,再也没有被占用过。
生活,似乎回归了它应有的轨道。平静,但偶尔也会有新的涟漪。
风波过去大概两个月后,一个周六的下午,我约了朋友去逛商场。在一家珠宝店门口,我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李娟。
她正和另一个女人兴高采烈地聊着天,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一条项链,满脸得意。
“这个?哦,我婆婆给的,说是祖传的宝贝呢!好看吧?”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条项链的吊坠上。那是一块小小的、雕刻着祥云图案的翡翠。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那块翡翠的颜色,那冰糯种的质地,那祥云的雕工,我太熟悉了。
我下意识地捏了捏我手腕上的镯子。
就在充电桩风波之前不久,有一次李娟借口送水果上楼,在我家坐了一会儿。她当时就对我的镯子赞不绝口,还拿过去反复摩挲。也就是在那之后,我发现我的镯子内侧,磕碰掉了一小块,大概指甲盖那么大。我当时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哪里,心疼了好久,还特意用砂纸把磕碰的边缘打磨光滑了,免得划伤皮肤。
我一直以为那块碎掉的翡翠,是丢在了家里的哪个角落,找不到了。
可现在,它却变成了一个吊坠,挂在了李娟的脖子上。
她说的“祖传的宝贝”,原来,是从我家“传”过去的。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原来,充电桩的冲突,只是冰山一角。在那副温和谦卑的面孔之下,隐藏着的是更深、更黑暗的贪婪和算计。她不仅觊觎我的电,还觊觎我的财物。
李娟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转过头,看到了我。
四目相对。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抹惊慌失措,在她眼中一闪而过,随即,又被一种挑衅和不屑所取代。她仿佛在说:你看到了又怎样?你有证据吗?
我看着她,看着她脖子上那块本该属于我的翡翠。
我没有走上前去跟她对质,没有像上次那样,准备好所有的证据去跟她理论。
我只是,对着她,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是一个平静的、带着一丝怜悯的微笑。
然后,我转过身,走进了商场拥挤的人潮里。
我不需要再跟她争吵了。因为我知道,有些人的人性,就像一个填不满的黑洞,你永远无法用道理和善良去填满它。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它。
当我拉下电闸的那一刻,我捍卫的,不仅仅是一个充电桩,而是我生活的边界。当我赢得那场战争的时候,我就已经赢得了所有。
至于那些偷走的东西,无论是电,还是翡翠,对她来说,或许是占了便宜。但对我来说,不过是清理掉了生活中的一些垃圾。
有些战争,不需要声嘶力竭。
有些胜利,只需要一个微笑,和一次决绝的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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