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知名的投资机构之一 a16z 又来分享了。
在 a16z 昨天举办的 Runtime 闭门峰会闭幕对谈上,两位创始合伙人 Marc Andreessen 和 Ben Horowitz 聊了聊当前 AI 领域的热门话题。
对谈中,他们重点分享了大模型的能力边界、AI 的创造力与智能的关系、AI 领域泡沫、具身智能等话题,也重点提到了中国在 AI 领域的飞速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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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整理了其中的一些核心观点:
创造力的本质:对“AI 无法真正创新”的批评是不对的,因为绝大多数人类也无法做到这些要求。无论是科学突破还是艺术创作,本质都是对前人工作的“改造”和“组合”。真正的“概念性突破”在人类中也极其罕见。
智力不是一切:认为“更智能的 AI 终将统治人类”的假设是错误的。现实世界并非总是由“最聪明”的人来负责决策。领导力和成功还需要心智、勇气、感知力等非智力因素。
AI 没有成为泡沫:目前的 AI 领域并不算泡沫,因为“当所有人都在问这是不是泡沫时,它就不是泡沫”。真正的泡沫发生在所有人都已“投降”、坚信其只涨不跌时。而 AI 的基本面依然成立,只要技术有效,用户就会愿意付费。
AI 还处在早期阶段:我们今天所见的聊天机器人和搜索引擎远非 AI 的终极形态。我们正处于 AI 的“文本提示词”时代,就像1992年之前的个人电脑。AI 的“图形界面(GUI)”或“浏览器”时刻尚未到来,产品形态仍有巨大的创新空间。
行业变化非常快:AI 领域将会持续以非常快的速度发生变化,创业者们需要提高警惕。不管是产品形态,技术瓶颈,还是供需关系,都可能发生快节奏的迁移。尤其是供需关系,在一个供需市场里,造成“过剩”的永远都是“短缺”。
竞赛的“第二阶段”:美国与中国的 AI 竞赛仍将继续,真正的决胜点将会出现在“第二阶段”,那就是机器人。由于西方在过去几十年中选择了“去工业化”,中国在硬件、供应链和制造生态上拥有巨大优势。即使美国在软件上保持领先,也可能在硬件上被中国赶超。
以下内容由对谈的现场实录整理而来,欢迎阅读。
AI到底有没有创造力?
Erik Torenberg(本次对谈的主持人,a16z 合伙人):Marc,最近有很多关于大模型局限性的讨论,说它们无法实现真正的新科学发明,无法展现真正的创造性,因为它们所做的只是“组合”或“包装”。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Marc Andreessen:我经常会遇到两类问题:第一,语言模型是否智能,即它们能否像人类一样处理信息并实现“概念性突破”?第二,语言模型或视频模型是否具有“创造力”,能否创造新艺术并实现真正的“创意突破”?
我会对这两个问题反问:人类能做到这些事吗?
这里有两个问题。首先,即便有些人是所谓“智能的”,能产生原创的、概念性的突破,那有多少比例的人能真正做到这一点?我只见过少数几个,他们中的一些就在这个会场里,但数量并不多,大多数人永远也做不到。
然后是创造力。到底有多少人是真正具有创造力的?你可能会指着贝多芬或者梵高说:“看,这就是创造力。”是的,这确实是创造力。但历史上又有多少贝多芬和梵高呢?显然,数量非常非常少。
所以,第一点是,如果这些 AI 能超越 99.99% 的人类,那它本身就已经非常智能了。
我们再深入挖掘科技史,就会发现几乎所有的重大突破,通常都至少需要 40 年前期工作的积累。事实上,语言模型本身是过去八十年工作的结晶。
艺术领域情况也完全一样。小说、音乐和其他艺术领域,显然存在创造性的飞跃,但同样也受到前辈们的巨大影响。
所以,如果一个 AI 达到世界的前 0.001%,可能就已经完全达到目标了。
当我在使用 AI 时,我的感觉是:“哇,它们似乎聪明得可怕,也具有惊人的创造力。”
大多数人都不智能,所以也不必苛求AI
Erik Torenberg:当人们谈论大模型的局限性时,似乎提到一个共同主题。它们能做迁移学习(Transfer Learning) 吗?
*迁移学习:跨学科将知识融会贯通的能力。
Marc Andreessen:人类能做到吗?这就像横向思维,或者说,是在“分布内”(inside distribution)推理还是在“分布外”推理?
*分布内推理:模型已拥有的知识。
情况是这样的:我认识很多人,他们非常擅长在“分布内”推理。但我到底认识多少擅长在“分布外”推理并进行迁移学习的人呢?
屈指可数。我认识几个人,无论你什么时候问他们一个问题,你都会得到一个极具原创性的答案,但通常这个答案会涉及多个领域。
比如,你问某人一个关于金融的问题,他会给你一个融合心理学并且更恰当的答案。或者你问一个心理学问题,他会给你一个结合生物学的答案。
在我认识的一万个人中,大概只有三个人能做到这一点。这个比例并不高。
这非常鼓舞人心。因为看看我们人类,尽管有各种局限性,却依然能做到今天的这一切。看看我们展现的所有创造力,所有那些了不起的艺术、电影、小说,以及了不起的技术发明和科学突破。
所以,我们训练 AI 是否需要让它达到 100% “创新思考”的程度?我认为不需要。
更聪明的AI不会“统治”世界
Erik Torenberg:有很多人会认为,“更智能的东西会统治那些不那么智能的东西”。
Marc Andreessen:任何养猫的人都不会这么说。
你看看今天的世界,你认为我们总是被全世界最聪明的人们领导着吗?
我认为有两件事是真的。
第一,我们可能低估了智力的重要性。过去一百年里,“智力”因种种原因成了一个极具煽动性的话题。即使是“有些人确实比其他人更聪明”这个观念本身,都会让人抓狂。
但情况确实是,智力几乎与每一种人生结果相关。在社会科学中,他们会告诉你,所谓的“流体智力”(fluid intelligence)或者 G factor(G因子),它与几乎所有事情(教育成果、职业成果、收入,甚至生活满意度)都有 0.4 的相关性。
另一方面,那些身处涉及智力领域的人可能又都高估了智力。集体层面一个著名的观察结果是:你把一群聪明人放进“乌合之众”里,他们绝对会变得更蠢。
因此,某些 AI 圈子里的那种,“聪明的东西将统治愚蠢的东西”的假设,非常容易,也非常明显地被证伪了。
Erik Torenberg:这就引出了一个后续问题,有哪些技能是在智力之外的?更具体地说,为什么 AI 系统不能学会它们?
Marc Andreessen:你认为除了智力之外,还有什么因素决定了领导力、创业精神或组织方面的成功?
Ben Horowitz:很多事情。很大程度上,成功的人要能以正确的方式进行对抗。这其中有一定智力成分,但更多的是真正理解你在和谁说话,能够解读对方的想法。
对创始人,要通过公司员工的眼睛,而不是你自己的眼睛来决策。这是一种需要不断与人交谈、理解对方在说什么来培养的技能。这当然不是一个智商问题。
Marc Andreessen:这是一些勇气、激励以及情感理解和心智的结合。
“全身体验”的必要性,机器人的必要性
Marc Andreessen:有越来越多的科学证据表明,人类的认知不是纯粹的大脑活动。
著名的“心身二元论”(mind-body dualism)是不正确的。人类的体验,并不仅通过大脑的理性思考,还因为全身体验。
我们的神经系统,我们的肠道菌群到荷尔蒙等各种生物化学方面,它们一起构成了生命。
人类的认知是一种全身的体验,远超想象。这也是目前 AI 领域的重大基础挑战之一。
机器人革命肯定会到来。当我们把 AI 放入在世界中移动的物理物体中时,就成了“具身智能”。这时的 AI 将更接近整合了智力、物理的体验。但这些都非常早期,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我们正处于AI泡沫中吗?
Erik Torenberg:我们来谈谈“泡沫”。
黄仁勋、Amin Vahdat(谷歌工程院 Fellow 兼副总裁)、Jeetu Patel(思科总裁兼首席产品官)、和 Matt Bornstein(a16z 合伙人)都谈到了正在建设的、物理基础设施的巨大规模。
AI 的资本性支出 (Capex) 占到了 GDP 的 1%。我们应该如何思考这个“泡沫”?
Ben Horowitz:我认为“它是一个问题”这件事,就意味着我们没有处于泡沫之中。泡沫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心理现象。
如果真的达到泡沫的程度,那每个人都必须相信它不是泡沫。
就像在互联网泡沫时代,价格飞涨,巴菲特开始投资科技股。他曾发誓永远不会投资科技,因为他不懂。如果连他都“投降”了,那确实是泡沫了。
现在如果你回过头看看,互联网显然不是泡沫,它是真实的东西。虽然在短期内,确实发生了价格错位,因为当时网络上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来让那些产品运转起来。
在 AI 领域很难看到这一点,因为短期的需求如此之大,我们现在没有需求问题。而且,“我们五年后会遇到需求问题”的想法,在我看来非常荒谬。
会不会出现像“我们没有足够的冷却能力”这样的奇怪瓶颈?也许会。但就现在而言,如果看需求和供应,以及市盈率,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泡沫。
Marc Andreessen:顺便说一句,很多 VC 也不知道是不是泡沫,他们只会感到沮丧。当创业者们拿到更高的估值时,VC 们会感到情绪上非常沮丧,这让他们很生气。
这导致有很多人在情绪上“希望”它是一个泡沫,没有什么比错过一个交易,然后看着这家公司取得巨大成功更糟糕的了。“那个估值太离谱了!” 在我们的行业里,你可以为此愤怒 30 年。
所以我总是说,把对话带回到“基本面”。
两个最大的基本面是:第一,技术是否真的有效?它能兑现它的承诺吗?第二,客户是否在为它付费?如果这两件事都是真的,那么只要这两件事保持稳固,通常事情都会步入正轨。
AI巨头与新贵谁能赢
Erik Torenberg: 有人曾说 ChatGPT 对 Google 来说是一个“珍珠港时刻”。当我们回顾关键的时代转折点时,是什么决定了是“在位者”获胜,还是“新进入者”获胜?
Ben Horowitz: 对变化做出反应是很重要的。我认为 Google 确实把头抬起来了,所以它不会被彻底碾压,但我也不认为 OpenAI 会消失。
部分原因是速度,这是在一个很长时期内的执行力。这些非常大的公司中,有一些在不同程度上已经失去了执行能力。
微软在 Google 搜索上栽了跟头。微软仍然非常强大,但它错过了整个搜索机会,也错过了移动互联网。但它仍然凭借 Windows 垄断地位如此庞大,以至于他们可以在其他领域发展。
所以新公司赢得了新市场,但这并不意味着上一代的巨头会消失。
Marc Andreessen:我也认为我们还不知道最终产品的形态和形式。现在常见产品形态,要么是聊天机器人,要么是搜索引擎。
Google 面临的问题是“创新者的窘境”。你是否要颠覆“10个搜索结果链接”的模式,换上 AI 答案?毕竟这会颠覆广告模式。而 OpenAI 的问题是,他们有完整的聊天产品,但他们还没有广告或 Google 规模的分发渠道。
所以,你可能会说:“好吧,这是一个非常清晰的、一对一的场景。”
但是,这种思维方式可能犯的错误是,它假设了5年、10年、20年后,人们将要使用的主要产品形态,将是搜索引擎或聊天机器人。
一个明显的历史类比就是,个人电脑从1975年发明到1992年,它一直是一个“文本提示词”(text prompt)系统。在当时,一个“交互式文本提示符”相比于打孔卡系统,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到了1992年,17年后,整个行业突然转向了 GUI(图形用户界面),并且再也没有回头。
又过了5年,行业又转向了“网络浏览器”,再也没有回头。
所以,用户体验的形态和本质仍未定型。我敢肯定20年后还会有聊天机器人,但我同样非常确信,无论是现有的聊天机器人公司,还是许多新公司,都将找出许多种类的、我们甚至还不知道的、截然不同的用户体验。
“短缺”终将成为“过剩”
Erik Torenberg:当你指导企业家时,这个时代还有什么让你感觉不同的?你还想给他们留下哪些这个时代的独特建议?
Ben Horowitz:我认为你说了正确的事情,那就是:这是一个独特的时代。所以,试图学习过去的组织设计经验,或者试图从上一代人那里学到太多东西,可能是具有欺骗性的,因为事情真的不一样了。
人们建立公司的方式,在很多方面都非常不同。大家对 AI 博士研究员的观察,就和一个传统的全栈工程师非常不同。
所以我认为必须从第一性原理去思考很多事情,因为它就是不同的。
Marc Andreessen:我只想提供一点:我认为事情会发生变化。我认为产品的形态和形式将会改变,仍然有很大的创造空间。
我还认为,在一个供需的世界里,造成“过剩”的一直是“短缺”。当某个东西变得过于稀缺时,就会产生巨大的经济激励,让很多人去搞清楚如何释放新的供应。
当前这一代的 AI 公司正在与 AI 研究人员和工程师的短缺作斗争。然后他们受到了基础设施容量、芯片、数据中心和电力的短缺的挑战。
我不想预测转变的时间点,但总会有一天,这两样东西都会变成“过剩”。
先来说研究人员/工程师。中国正涌现出卓越的模型,它们来自多家公司,特别是 Deepseek、Qwen 和 Kimi。
值得关注的是,创造这些模型的团队,很大程度上并不是那些名字出现在所有论文上的“大牌人物”。中国正在成功地把年轻人带入这个领域并把他们培养好。
Ben Horowitz: 嗯,xAI 很大程度上也是如此。
Marc Andreessen: 是的。所以我觉得信息正在被传递到环境中,人们正在学习如何做这件事,未来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如何构建这些东西。
当然,也还有 AI 正在构建新的 AI,工具本身将会变得更擅长为此做出贡献。我认为这是好事,因为目前工程师的短缺程度太束手束脚了。
在芯片方面,我不是一个芯片专家,但芯片行业的每一次短缺最终都导致了过剩。因为短缺带来的利润池太大了,利润率变得太高了,激励着其他人进入并找出如何将该功能商品化的方法也太多了。
所以,英伟达或许拥有芯片领域有史以来最好的地位。但尽管如此,我很难相信,5年后基础设施还会面临这种程度的压力。
Ben Horowitz:是的。假如未来某一天基础设施内部的瓶颈转移了,比如它变成了电力或冷却,那么肯定会遇到芯片过剩。
Marc Andreessen:我们大家在五年后所面临的挑战,将会是不同的挑战。
AI竞赛的“第二阶段”,要看中国
Erik Torenberg: Marc,你提到了中国。我们应该如何理解美国与中国之间的 AI 竞赛?
Marc Andreessen:如果只观察目前的情况,特别是像 Deepseek,Qwen 以及那些来自中国的模型,我想说,美国和西方在“概念创新”(conceptual innovations)方面,一直领先。
但中国极其擅长获取创意,并将其执行、规模化和商品化。他们在整个制造业世界都是这样做的,而且他们现在在 AI 领域也做得非常成功。
所以我想说,中国在“追赶游戏”中跑得非常好。当然,他们渴望的不止于此,中国有很多非常聪明和有创造力的人。所以,现在看看概念上的突破在多大程度上会开始来自那里,以及他们是否会超越,这将是很有趣的。
但是,这是一场全面的竞赛,是一场赛跑,而且赛况非常激烈,分毫必争。我们不会有5年的领先优势,我们可能最多只有 6 个月的领先优势。
软件的竞赛感觉还算不错,我认为我们真的非常擅长软件。但是当这件事进入以机器人形式出现的“具身智能”时,我认为事情会变得可怕得多。这就是我现在花时间在华盛顿特区,试图真正教育人们的事情。
美国和西方在过去40年里,选择了在一定程度上“去工业化”(de-industrialize)。中国现在拥有一个庞大的工业生态系统,用于制造各种机械、电气、半导体和现在的软件,同时也包括各种设备,比如手机、无人机、汽车和机器人。
AI 竞赛将有第二阶段,那就是机器人技术。它很快就会到,当它到达时,即使美国在软件上保持领先,机器人也得被立刻制造出来。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单一公司能做到的,它必须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就像汽车工业当年一样,整个行业不是只有三家公司,而是有成千上万的零部件供应商。
机器人技术也将如此,而且,这一切正在中国发生。
所以,即使中国在软件上永远赶不上我们,他们也非常有可能在硬件上直接“套圈”我们,然后比赛就结束了。
但美国正在意识到这件事。我持谨慎乐观地认为,美国将在这方面取得一些进展,但确实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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