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常,这半个月的账单,你看看。扣掉买菜钱、水电煤,再算上我伺候你儿子一家三口的工钱,你还倒欠我285块。这3500,你还是留着给你儿子请个真保姆吧!散伙!”我把一本记得清清楚楚的账本拍在饭桌上,旁边是常建国刚递过来的一沓钱。他儿子常磊、儿媳孙莉还有小孙子,都像被点了穴一样,僵在原地,满脸的不可思议。
而这一切,都得从半个月前,我拎着行李箱,满怀期待地踏进他家门那天说起。
我叫方慧敏,今年五十八,退休前是单位的会计,老伴走了五六年了。儿子在北京成家立业,一年也回不来几次。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日子过得实在是冷清。经邻居介绍,我认识了六十三岁的常建国。他也是丧偶,退休前是工厂的技术员,看着人老实本分,话不多,但挺实在。
我们聊了几次,感觉还不错。常建国提出来,干脆搭伙过日子吧,相互有个照应。他说:“慧敏啊,我呢,就图个人气儿,回家有口热饭,有个人能说说话。我这房子是自己的,没贷款。你搬过来住,我每个月给你3500块钱,就当是生活费,买菜做饭都从这里面出,剩下的你自个儿零花,你看中不中?”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我退休金一个月四千多,自己花足够了。他给这3500,两个人买菜吃饭绰绰有余,还能剩下不少。关键是,他这个态度我喜欢,不是让我白白伺候他,而是给了尊重的。我想着,两个人搭伙,做做饭,搞搞卫生,这点活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于是,我点头答应了。
搬过去的第一天,常建国乐呵呵的,帮我把行李安顿好,还特意去买了条大鲤鱼,说给我接风。那天晚上,我们俩吃着饭,聊着家常,屋里亮着温暖的灯光,我真觉得这日子有盼头了。我甚至想,这3500块钱,我不能都要了,用多少记个账,剩下的给他存起来,毕竟人家也是真心过日子。
可我这美好的想法,连三天都没维持住。
第一个周末,常建国的儿子常磊一家三口就来了。儿媳孙莉一进门,嘴上客气地喊着“方阿姨”,眼睛却上上下下地打量我,那眼神,就像在审视一件商品。小孙子浩轩七八岁,正是淘气的年纪,进门就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鞋子甩得到处都是。
常建国高兴地说:“慧敏,我儿子一家来了,你多做几个菜,咱们热闹热闹。”
我笑着应了,转身就进了厨房。那天我忙活了两个多钟头,做了六菜一汤,红烧排骨、可乐鸡翅、清蒸鲈鱼……都是孙莉在饭桌上点名说浩轩爱吃的。一顿饭下来,我基本没怎么动筷子,光顾着给他们添饭、收拾桌子了。
吃完饭,常磊和孙莉往沙发上一躺,看着电视,常建国陪着孙子玩。一桌子的杯盘狼藉,全是我一个人收拾的。等我把厨房里里外外都擦干净,出来的时候,他们一家已经准备走了。孙莉客气了一句:“方阿姨,辛苦您了,做的饭真好吃。”然后就领着孩子走了,连一片果皮都没带走。
我当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转念一想,儿子周末回来看老子,天经地义,我一个外人,多做点也应该。常建国也看我累得够呛,说了句:“辛苦你了,他们难得回来一次。”
我以为这只是“难得一次”,可我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从那天起,常磊和孙莉来得越来越勤。周一,孙莉打电话来说:“方阿姨,我跟常磊今天加班,没空做饭了,我们下班顺路过去吃一口啊。”周三,又是电话:“方阿姨,浩轩今天想吃您做的炸酱面了,我们过去吃哈。”周五更不用说,直接就是他们的家庭聚餐日。
半个月,十五天,他们一家三口,足足在我这里吃了十顿晚饭,两顿午饭。每次来,孙莉都像点菜一样,提前告诉我浩轩想吃什么。有时候,她还会顺手把孩子换下来的脏衣服往卫生间一放,笑着说:“方阿姨,这衣服洗衣机洗不干净,麻烦您手搓一下。”
我的身份,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从“搭伙老伴”,变成了一个全职保姆。而常建国呢,他乐在其中。儿子孙子一来,他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觉得家里热闹,有天伦之乐。对于我的辛苦,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都是一家人,别计较那么多。”
我心里那杆秤,开始慢慢失衡了。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去菜市场,挑最新鲜的菜,想着法子给他们换花样。他们吃完嘴一抹就走,我一个人在厨房洗洗涮涮到晚上九点。那3500块钱,原本我以为两个人花绰绰有余,可现在是五口人,而且顿顿要有鱼有肉,半个月下来,光买菜就花了一千八百多。
真正让我彻底寒心的,是上周四那天下午。
那天我正在厨房里包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浩轩点名要吃。常磊和孙莉提前下班过来了,在客厅里说话,可能以为厨房抽油烟机声音大,我听不见。
只听见孙莉压低声音,带着点得意说:“你爸这3500花得可真值,请了个全天候的保姆,连带着咱们仨的晚饭都解决了。比外面家政市场请的便宜多了,人家做饭阿姨一个月还得五六千呢,还不管买菜。这个方阿姨,人勤快,手艺也好,关键是还不用签合同给社保,划算!”
常磊“嗯”了一声,说:“可不是嘛,我爸一个人也清净,这样一举两得。省得你天天抱怨做饭累了。”
孙莉又说:“就是不知道她能干多久,别干两天觉得亏了不干了。”
“放心吧,”常磊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这老太太儿子在外地,一个人孤单着呢,我爸给她个住的地方,还给钱,她偷着乐吧。再说了,她图的啥,不就是图我爸这个人,图个老来伴吗?多干点活儿算什么。”
听到这里,我手里的饺子“啪”地一声掉在了案板上。原来,在他们一家人眼里,我就是个廉价的保姆!什么搭伙过日子,什么相互照应,都是幌子。他们一家子,从老到小,早就把我算计得明明白白。常建国所谓的“搭伙”,不过是给他儿子一家找个免费的厨子和清洁工!
那一瞬间,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我没冲出去跟他们理论,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是会计出身,最擅长的就是算账。
我回到自己房间,拿出我的小账本,把我这半个月的每一笔开销都列了出来。买菜、水果、零食,一共花了1835块。水电煤气费,按我们五口人这个用法,一个月至少500,半个月算250块。这两项加起来,硬性开支就是2085块。
然后,我开始算我的劳务费。我不是来做保姆的,但既然他们把我当保姆,那我就按市场价给他们算算。伺候常建国,算我自愿的,我不收钱。但伺候他儿子一家三口,凭什么?
他们一共来吃了12顿饭,按市场家政做饭一小时50块算,每次从买菜、准备到洗碗收拾,至少3个小时。12次乘以3小时,再乘以50块,就是1800块。孙莉让我手洗的那些衣服,浩轩弄脏的地板沙发,这些零零碎碎的活儿,我给他们打个折,算200块辛苦费。
劳务费总共2000块。
生活开支2085,劳务费2000,加起来一共是4085块。
常建国要给我3500,也就是说,我辛辛苦苦伺候了他们一家半个月,不仅一分钱没挣到,我还得倒贴进去585块!
我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心里也亮堂了。这已经不是钱的事了,这是尊严的事。他们一家人,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使唤、没有思想的傻子。
今天是十五号,正好是常建国给我钱的日子。我像往常一样,做好了晚饭。等他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坐在饭桌前,等着我上菜的时候,我把我的账本拿了出来。
常建国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笑着说:“慧敏啊,这半个月辛苦你了,这是这个月的。”
我没接,直接把账本推到了他面前。于是,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我说完那番话,整个饭厅死一般地寂静。常建国的脸,从红变成了猪肝色,又从猪肝色变成了煞白。孙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常磊则是一脸的震惊和羞愧,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没再看他们,转身回房间,把我那个小行李箱拖了出来。来的时候是什么样,走的时候还是什么样,除了心凉了,我什么都没带走。
走到门口,常建国才反应过来,追上来说:“慧敏,你……你这是干啥呀,有话好好说,咱们再商量商量……”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平静地说:“老常,没什么好商量的了。我来是想找个伴儿,相互取暖,安安稳稳过个晚年。不是来给你家当牛做马,扶贫你儿子一家的。你找的也不是老伴,是找个听话还便宜的保姆,好让你儿子儿媳占便宜。咱们从根上就想的不一样,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又看了一眼满脸尴尬的常磊和孙莉,说:“你们年轻人,自己有手有脚,别总想着啃老,算计老人。今天你们算计我,明天生活就会算计你们。你们一家人,好好过吧。”
说完,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但路灯很亮。晚风吹在脸上,有点凉,但我心里却觉得无比的畅快和轻松。
我拖着行李箱,走在回自己家的路上。虽然又要回到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日子,但我的腰杆是直的。女人啊,无论到什么年纪,都不能没了尊严。搭伙不是扶贫,陪伴不是伺候。想找个免费的保姆,门都没有!大家评评理,我这事做得,到底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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