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站的灯白得像手术室。
雨水敲打着巨大的玻璃穹顶,声音沉闷,像一下下砸在心口。
我站在出发大厅的电子屏下,手里攥着江驰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是一款常用的出行APP。
就在刚才,他去买咖啡,手机落在了座位上。一条推送弹了出来:【您关注的常用同行人“小安”已出票,10月2日,G137次,北京南苏州北】。
小安。
我的闺蜜,安可。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最常用的昵称,就是小安。
我点开那条推送,跳转到历史同行记录。一长串,密密麻麻,像一行行无声的罪证。最早的一条,可以追溯到一年前。
原来,我长达三年的不孕,那些独自往返医院的孤独,那些深夜里自我怀疑的眼泪,都有他人的“陪伴”作为背景音。
江驰回来了,递给我一杯温热的拿铁。
“怎么了?脸色这么白。”他问,语气里带着机长职业性的关切与审视。
我抬起眼,看着他。这张脸我看了七年,从恋爱到结婚,熟悉到像我掌心的纹路。
他的眉骨很高,眼窝深邃,不笑的时候显得格外冷峻。这是他吸引我的地方,也是此刻让我感到陌生的源头。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机递还给他。
屏幕正停留在那个“常用同行人”的页面上。
他的眼神只扫了一眼,瞳孔就骤然收缩。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周围人来人往的嘈杂,列车进站的轰鸣,广播里温柔的女声,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和他脸上迅速褪去的血色。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我平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与我无关的陌生人。
“咖啡凉了。”我说。
然后,我转身,走向检票口。我的车次,就在五分钟后。
这是国庆假期的第一天,我本该回娘家。
现在,我改了主意。
有些仗,必须在自己的主场打。
两天前,家里还是一派平和的景象。
我正在厨房炖一锅莲藕排骨汤,白色的雾气氤氲了我的眼镜。
江驰刚飞完一个国际航班回来,正在倒时差,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我们结婚五年,恋爱两年。他是国内顶尖航空公司的五星机长,我是律所的非诉律师,专做合同审查。
在外人眼里,我们是精英夫妻,势均力敌,光鲜亮丽。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间装修精致的大平层里,空气有多稀薄。
问题的根源,是孩子。
我们备孕三年,用尽了各种方法,我的肚皮始终没有动静。
所有的检查都做了,问题出在我身上,一种复杂的免疫系统紊spired,导致受孕极难。
从最初的期待,到后来的焦虑,再到如今的麻木,我们之间的对话,渐渐只剩下程序化的问候。
“回来了?”
“嗯。”
“吃饭了吗?”
“在机组吃过了。”
“那早点休息。”
“好。”
婚姻像一个房间,孩子是那盏灯。灯迟迟不亮,房间就一天天暗下去,直到我们连彼此的脸都快要看不清。
我把汤盛出来,端到书房门口。
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
我听见他在里面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温柔与疲惫。
“嗯,我到家了。”
“你别多想,她……就是那个样子,我们之间早就像合租室友了。”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选择。”
“好了,乖,我有点累,先睡会儿。落地了给我信息。”
我的手一抖,滚烫的汤汁溅在手背上,烫起一片红。
我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发现猎物的踪迹后,第一反应不是惊动它,而是隐匿自己,观察,等待最佳的攻击时机。
那天晚上,安可还给我打了电话。
“舒舒,国庆怎么安排?要不要出来一起吃饭?”她的声音永远那么明亮,像夏天里的柠檬汽水。
“不了,我回趟家。”我靠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语气平静。
“又回去听叔叔阿姨念叨啊?你也是,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江机长那么好的条件,外面多少小姑娘盯着呢,你得看紧点。”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像以往每一次那样。
“再说,怀不上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他常年飞来飞去,作息不规律,肯定也有影响。你别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现在回想起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神经最脆弱的地方。
而我,当时只觉得她是真的在为我着想。
我甚至还笑了笑,说:“知道了,管家婆。”
现在想来,那笑声,一定很刺耳。
我回到家时,江驰已经在了。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繁华的夜景。
他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茶几上,放着他的手机,和我发给他的那张截图。
我没有理他,径直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一口气喝了大半。
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浇熄了胸口那团烧了两天的火。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开了灯。
啪嗒一声,满室通明。
光线刺得他眯起了眼,也让我看清了他脸上的憔D悴。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问,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在法庭上询问一个证人。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一年前。”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为什么是她?”我继续问。
这个问题,比“为什么出轨”更让我关心。
他抬起头,眼里布满红血丝,那是一种混杂着愧疚、疲惫和一丝解脱的复杂神情。
“小舒,我们之间,太累了。”
“自从……自从孩子的事情之后,你把自己变成了一座冰山。我每次想靠近,都会被冻伤。”
“我跟你说话,你总是在走神。我抱你,你的身体是僵硬的。这个家,冷得像个冰窖。”
“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
“安可她……她不一样。她很温暖,很爱笑,在她身边,我觉得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飞行的机器,一个背负责任的丈夫。”
他说得很慢,像在剖开自己的胸膛,让我看里面腐烂的伤口。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原来,我的痛苦,是他的压力。我的克制,是他的疏离。我的坚强,是他的牢笼。
“所以,我的痛苦,成了你背叛的理由?”我轻轻笑了一下,那笑意却冷得像冰。
“当我在医院一次次接受那些冰冷的器械检查时,你在陪她看电影。”
“当我在深夜里因为激素药物而失眠、情绪崩溃时,你在跟她聊微信。”
“当我妈拉着我的手,哭着说‘我可怜的女儿’时,你在另一个城市,给她带她喜欢吃的点心。”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这些细节,不是我猜的。是那份长长的同行记录,和手机里偶尔闪过的支付信息,帮我拼凑出的完整时间线。
一个合格的律师,永远相信证据。
“江驰,”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不是来听你忏悔的。我是来通知你,我们完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协议离婚。我拟定协议,你签字。我们体面地分开,财产按照婚内协议分割,我不会让你净身出户,但也别想占便宜。”
“二,诉讼离婚。我会把你婚内出轨的证据全部提交给法庭,包括你和她的同行记录、消费记录,甚至……你们的聊天记录。我会申请法院调查,让这件事,人尽皆知。包括你们公司,你的同事,你的领导。”
“你是个公众人物,五星机长,你应该知道,一旦这件事被捅出去,对你的职业生涯意味着什么。”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冷酷。
“你选。”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
他了解我。我从不说空话。
“小舒……”他想伸手拉我,被我侧身躲开。
“别碰我。”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嫌脏。”
第二天,我约了安可见面。
地点是我选的,一家我们以前常去的咖啡馆,靠窗的位置。
她来的时候,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看起来温柔又无辜。
“舒舒,你找我?怎么了?跟江机长吵架了?”她坐下来,关切地问。
我把一杯柠檬水推到她面前。
“尝尝。”我说。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喝了一口,随即皱起了眉:“好酸。”
“是啊,好酸。”我看着她,“就像我现在的心情。”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正常:“舒舒,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
我没有再绕圈子,把手机放在桌上,滑到那张截图。
“解释一下。”
安可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那是毫无血色的,纸一样的白。
她看着那张截图,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咖啡馆里悠扬的音乐,邻桌的谈笑风生,都与我们这个小小的角落无关。
这里,是我的审判庭。
“舒舒……我……你听我解释……”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
“解释什么?”我平静地反问,“解释你们是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一南一北,双宿双飞的?还是解释你一边劝我看紧我老公,一边自己挖我墙角的?”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急切地辩解,“我和江驰……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相爱?”我重复着这四个字,觉得无比讽刺。
“舒舒,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我没想过要伤害你。可是感情的事情,真的控制不住。”
“江驰他太苦了。你们的婚姻,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牢笼。他每次从你那里飞回来,都像被抽掉了半条命。他跟我说,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笑过了。”
“我只是……想给他一点温暖。我看着他那么痛苦,我心疼。”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桌面上。
演得真好。
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了证据,我几乎都要被她这副“为爱奋不顾身”的模样感动了。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跟一个没有底线的人,争论道德问题,本身就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我收回手机,站起身。
“安可。”我叫她的名字。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我。
“我们认识二十五年。从穿开裆裤起,就在一起。我妈说,你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是无坚不摧的。”
“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朋友。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姐妹。”
“至于你和江驰,”我顿了顿,看着她因为我的话而变得惊恐的脸,缓缓地说,“祝你们,狼狈为奸,天长地久。”
说完,我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我听见身后传来她压抑的哭声。
我没有回头。
有些路,一旦走错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有些人,一旦失去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我回家的时候,江驰已经把离婚协议签好了。
就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旁边是他的车钥匙,和一枚玉坠。
那玉坠,是他母亲在他三十岁生日时送的,说是传家宝,以后要给孙子的。后来,他给了我,说,就算没有孩子,你也是我唯一的家人。
现在,它被留下了。
像一个被丢弃的承诺。
我拿起协议,翻到最后一页。
他的签名,龙飞凤舞,一如既往。只是最后一笔,微微有些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在他对面,签上了我的名字。
林舒。
一笔一划,清晰,冷静。
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国庆假期的第三天,我们去了民政局。
人很少。
工作人员看着我们,例行公社地问:“两位真的想好了吗?”
我点点头。
江驰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也跟着点了点头。
红色的结婚证,换成了红色的离婚证。
前后不过十分钟。
七年的感情,就这样画上了一个句号。
走出民政局,外面阳光正好。
秋日的天空,蓝得像一块透明的玻璃。
“小舒,”江驰叫住我,“以后……多保重。”
我没有回头,只是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站在原地,像一棵被秋风吹得萧瑟的树。
车子开出去很远,我才发现,安可给我发了十几条微信。
“舒舒,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爱他,我也爱你这个朋友,我不想失去你。”
“你别这样对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还抵不过一个男人吗?”
“舒舒,你回我一句话啊!”
我看着那些信息,面无表情地,把她拉黑了。
然后,我把江驰也拉黑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离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我搬出了那个充满回忆的大房子,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小公寓。
房子不大,但阳光很好。
我买了很多绿植,把阳台装点得生机勃勃。
我开始学着给自己做饭,不再是只为了照顾别人的口味。
我报了一个瑜伽班,每周去三次。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我的冷静和专业,让我在律所里声名鹊起。老板把一个很重要的并购案交给了我。
我每天忙得像个陀螺,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生活就像一个法庭,你必须自己做自己的律师,搜集证据,证明自己值得更好的。
偶尔,我也会在深夜里感到孤独。
我会想起江驰。
想起他第一次带我去看星星,说天上的每一颗星,都是一个飞行员的眼睛。
想起他会在每次飞行落地后,第一时间给我发信息,只有两个字:平安。
想起他会在我痛经的时候,用他宽厚温暖的手掌,给我捂肚子。
那些温暖,是真的。
那些爱,也是真的。
只是,它们都过期了。
就像冰箱里放了太久的牛奶,虽然包装还在,但已经不能喝了。
我把那些回忆,像整理卷宗一样,分门别类,打包,封存。
然后,告诉自己,向前看。
林舒,你已经不是那个需要靠别人给光才能亮起来的人了。
你自己,就是太阳。
国庆假期结束,我回了一趟娘家。
我妈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爸给我削了个苹果,递给我:“离了就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女儿这么优秀,什么样的找不到?是他没福气。”
我妈在旁边抹眼泪:“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家里说一声?受了多少委屈啊。”
我笑着抱了抱她:“妈,我没受委屈。是我不要他了。”
“一段已经坏掉的关系,就像一颗烂了的石榴,外面看着还好好的,里面已经没法吃了。及时扔掉,才是对自己负责。”
“我不是善良,我是不喜欢脏。”
我妈愣愣地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这个女儿了。
是啊,以前的我,总是习惯性地忍让,习惯性地自我检讨。
我觉得婚姻是一个需要精心维护的合同,而我是那个有义务不断续约的乙方。
现在我明白了,任何一份合同,都有一个前提:双方的诚信。
一旦诚信破产,合同就成了一张废纸。
而我,不想再抱着一张废纸,过完下半生。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底。
我的并购案进行得很顺利,为公司争取到了巨大的利益。
庆功宴上,老板当众宣布,升我为合伙人。
同事们纷纷向我敬酒,说着恭喜的话。
我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举着酒杯,笑得从容而得体。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我点开。
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江驰和安可紧紧相拥,手里举着两个红本本。
是结婚证。
背景,是民政局那熟悉的红色墙壁。
安可笑得一脸幸福,头亲昵地靠在江驰的肩上。
江驰也看着镜头,嘴角带着笑意。
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照片下面,配着一行字:
“舒舒,谢谢你成全。我们领证了,以后,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
发信人,是安可。
用了一个新的号码。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我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冷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怜悯的笑。
我回了四个字:
“慢慢享受。”
然后,把这个号码,也拉黑了。
周围的同事看我拿着手机在笑,好奇地问:“林律,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我把手机收起来,举起酒杯,对他们说:“没什么,只是看到一个笑话。”
是的,一个笑话。
安可以为她赢了。
她以为她从我手里,抢走了一个爱人,一个家,一个光鲜亮亮的机长丈夫。
她不知道,她接手的,是一个已经被我“退货”的商品。
她更不知道,这个商品,有着怎样的“出厂设置”。
江驰,是一个极度需要被崇拜、被仰望的男人。
他的职业,给了他高高在上的光环,也给了他无法承受的压力。
他需要一个女人,像信徒一样仰视他,赞美他,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情绪价值。
以前,我做过那个信徒。
但三年的求子之路,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没有精力再去仰望他,我连自己都快要看不清了。
于是,他转向了安可。
安可年轻,热情,像个小太阳,能满足他所有的虚荣心和被需要感。
但是,激情总会褪去。
当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当生活回归到柴米油盐,当安可也开始面临生活的琐碎和压力时,她还能像现在这样,永远为他发光发热吗?
江驰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强势且传统的女人。她一直很喜欢我,因为我独立,能干,能和她儿子“门当户对”。
她能接受安可这样一个,靠着男人“上位”的儿媳妇吗?
江驰的飞行任务,不会因为换了个妻子而减少。
他依然会常年不在家,依然会在深夜里感到孤独和疲惫。
那个曾经吞噬了我们婚姻的“黑洞”,并不会因为换了一个女主人,就自动消失。
安可,你以为你得到的是一颗钻石。
其实,你只是从我丢掉的垃圾桶里,捡回了那颗已经烂掉的石榴。
你以为你捡到了宝。
你不知道,你只是接替我,走进了那个冰冷的房间,去面对那盏永远也亮不起来的灯。
所以,慢慢享受吧。
享受他深夜不归的孤独。
享受他家人对你的轻视。
享受他那颗永远无法被填满的,对温暖和崇拜的渴求。
享受我曾经享受过的一切,以及,我没有再忍受下去的一切。
这是我,林舒,送给你这位“好闺蜜”的,最真诚的“新婚礼物”。
庆功宴结束后,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夜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但我心里,却很平静。
我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我前几天去登山时拍的。
照片上,我站在山顶,背后是云海翻涌,霞光万丈。
我穿着冲锋衣,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脸上没有化妆,但笑得无比灿烂。
我给这张照片配了一段文字:
“以前总想做别人的月亮,后来才发现,自己才是自己的太阳。”
我把这张照片,发在了朋友圈。
没有屏蔽任何人。
我相信,他们会看到的。
我不需要向他们炫耀我过得有多好。
我只是想告诉他们,也告诉自己:
离开你,我过得很好。
比你想象的,还要好。
回到家,我给自己煮了一碗面。
热气腾腾的面条,驱散了身上所有的寒意。
我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吃着。
窗外,是万家灯火。
我知道,从今以后,我也是这万家灯火中的一盏。
一盏,只为自己而亮的灯。
生活,在有条不紊地继续。
我成了律所最年轻的合伙人,手里的案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有挑战性。
我开始享受这种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觉。
忙碌,但充实。
偶尔,会从以前共同的朋友那里,听到一些关于江驰和安可的消息。
据说,他们婚后不久就开始吵架。
安可抱怨江驰总是不在家,她一个人守着空房子,没有安全感。
江驰嫌她太粘人,不懂事,不像林舒那么独立。
“林舒”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他们的新婚生活里。
据说,江驰的母亲,一次都没有去过他们的新家。甚至在家庭聚会上,当众给了安可难堪。
安可哭着跑回家,江驰却没有追出去。
他只是一个人坐在车里,抽了很久的烟。
朋友把这些当八卦讲给我听,问我:“舒舒,你听到这些,会不会觉得很解气?”
我摇摇头。
“没什么解气的。”我说,“只是觉得,人性,果然是经不起考验的。”
我没有幸灾乐祸。
因为我太清楚,那样的生活,是怎样的煎熬。
我只是庆幸,我及时抽身了。
把时间当成硬币,投入到一段注定会亏本的交易里,是最愚蠢的行为。
我曾经愚蠢过,但不会再愚蠢第二次。
转眼,春天来了。
我公寓阳台上的绿植,都发了新芽。
我买了一束新鲜的郁金香,插在客厅的花瓶里。
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春天的气息。
周末,我去参加了一个法律界的论坛。
在茶歇的时候,一个男人端着咖啡,走到了我面前。
“林律师,久仰大名。”他笑着说,声音温和而磁性。
我抬起头,看到一张儒雅的脸。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眼神清澈,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您是?”我问。
“我姓周,周明宇。是个医生。”他说。
我们聊了起来。
从法律聊到医学,从社会热点聊到个人爱好。
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
他博学,风趣,而且很懂得尊重女性。
和他聊天,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论坛结束后,他问我要了联系方式。
“希望下次,有机会能约林律师一起喝杯咖啡。”他说。
我笑着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他的微信。
“很高兴认识你,林律师。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我回:“很高兴认识你,周医生。”
我看着手机屏幕,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心动。
不是那种天雷勾地动火的激情。
而是一种,像春风拂面般的,温柔的悸动。
我发现,原来我的心,并没有因为那段失败的婚姻而死去。
它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人,重新为之跳动。
我和周明宇开始约会。
我们一起看画展,听音乐会,去郊外爬山。
他会记得我不吃香菜,会记得我喜欢喝温水。
他会认真听我说的每一个案子,给出他的建议。
他从不问我的过去,也从不打探我的隐私。
他只是用他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温暖我,治愈我。
有一次,我们去一家餐厅吃饭。
那家餐厅,是我以前和江驰常去的。
服务员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热情地打招呼:“林小姐,好久不见。今天江机长没跟您一起来吗?”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周明宇就微笑着开口了:“他今天有点忙,我陪她来的。”
他很自然地,替我解了围。
那一刻,我看着他温和的侧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回家的路上,我主动跟他提起了我的过去。
我告诉他,我离过婚,因为前夫出轨,而出轨对象,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告诉他,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生育。
我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
像在陈述一个与我无关的案情。
周明宇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等我说完,他把车停在路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
“舒舒,”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你的过去,我无法参与。但你的未来,我希望,能有我的位置。”
“至于孩子,有,是锦上添花。没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也同样精彩。”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林舒。独一无二的,林舒。”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难过。
而是因为,感动。
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爱着你本来的样子。
他会接纳你的所有不完美,会抚平你所有的伤口。
他会告诉你,你值得被爱,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
周明宇伸出手,轻轻地,替我擦掉了眼泪。
“别哭。”他说,“以后,有我。”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主动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窗外,月光如水。
我知道,我的世界,天亮了。
我和周明宇的感情,稳定而甜蜜。
我们见了彼此的家人。
我妈拉着周明宇的手,问东问西,满意得不得了。
我爸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子,我女儿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对她。”
周明宇的父母,是大学教授,知书达理,对我非常和善。
他们说:“我们只希望明宇幸福。他选择的人,我们都支持。”
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梦。
就在我以为,我的生活,终于可以翻开新的一页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破了这份平静。
是江驰的母亲打来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惫和苍老。
“小舒,是我。”
“阿姨。”我有些意外。
“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见你一面。”
我犹豫了一下。
“阿姨,我跟江驰已经……”
“我知道。”她打断我,“我不是为他找你。我是……有些事,想跟你说。”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
我心软了。
毕竟,她曾经,是真心疼爱过我的。
我们约在一家茶馆。
几个月不见,江驰的母亲,像是老了十岁。
头发白了大半,脸上是掩不住的憔悴。
“阿姨,您怎么了?”我给她倒了杯茶。
她摆摆手,没有喝。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推到我面前。
“小舒,这个,你拿着。”
我打开一看,是那枚玉坠。
我曾经还给江驰的那枚。
“阿姨,这个我不能要。”我把盒子推回去。
“你必须拿着!”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这是我们江家,欠你的!”
我愣住了。
“阿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我,眼圈红了。
“小舒,我对不起你。江驰,也对不起你。”
“那个安可……她……她怀孕了。”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我太意外。
“孩子,是江驰的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愤怒和羞耻的表情。
“不是。”
“她在跟江驰在一起之前,就怀孕了。”
“她骗了江驰,说孩子是他的。江驰那个傻子,竟然信了!”
“他们匆匆忙忙结了婚。直到上个月,她孕检,血型对不上,才露了馅!”
“江驰知道后,差点没气疯。他要离婚,那个女人就以死相逼,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我现在才知道,你当初离开他,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你是个好孩子,是我们江家,没有福气。”
她说着,老泪纵横。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安可,她不仅骗了我,也骗了江驰。
她用一个不属于他的孩子,套牢了他。
这出戏,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那您今天找我……”
“小舒,”她抓住我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知道我不该再来打扰你。但是,阿姨求你一件事。”
“你能不能……帮帮江驰?”
“他现在,被那个女人缠得脱不开身。他想离婚,那个女人就拿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还要分走他一半的财产。”
“你不是律师吗?你最懂这些。你能不能,帮他打这个官司?”
我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帮江驰?
去对付安可?
这算什么?
前妻帮前夫,手撕小三?
这剧情,未免也太狗血了。
我抽回自己的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温热,带着一丝苦涩的清香。
“阿姨,”我缓缓开口,“我很同情您的遭遇。但是,对不起,这个忙,我帮不了。”
“为什么?”她急切地问,“你还在恨他吗?”
我摇了摇头。
“不恨了。”我说,“在我决定离婚的那一刻,他对我来说,就已经是个陌生人了。”
“我不会帮他,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必须自己承担后果。”
“当初,他选择背叛我,选择了安可。现在,他被安可欺骗,被安可纠缠,这是他的报应,也是他的功课。”
“我的人生,已经翻篇了。我不想再回头,去参与他们那场,肮脏又混乱的闹剧。”
“至于这块玉坠,”我把盒子,重新推回到她面前,“您还是收回去吧。它代表的,是江家的传承。而我,已经不是江家的人了。”
“言尽于此,阿姨,您多保重。”
说完,我站起身,付了账,转身离开。
没有一丝留恋。
走出茶馆,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那点残存的郁结,也随之消散。
是啊,不恨了。
因为不值得。
他们的人生,是他们的。
我的人生,是我的。
我们,早已在不同的轨道上。
我拿出手机,给周明宇发了一条微信:
“晚上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
很快,他回了过来:
“好,下班就去买菜。等你回家。”
后面,还跟了一个爱心的表情。
我看着那四个字,“等你回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家。
这才是我的家。
一个有爱,有暖,有等待,有期盼的地方。
至于江驰和安可,他们的故事,会如何收场?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且,会是一个,非常非常美好的故事。
正想着,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我以为是周明宇。
点开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是一条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林律师,还记得我吗?关于安可,我这里,还有一些你可能感兴趣的东西。”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