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我这几个朋友大老远过来,都饿了,你去做饭吧,随便炒十个八个菜就行,让他们尝尝你的手艺。”小姑子鲁小燕挽着一个姐妹的胳膊,对着我发号施令,那语气,就像我是她家雇的保姆。
我怀里抱着一岁半哭闹不止的儿子,身上还穿着沾着奶渍的家居服,头发乱得像鸡窝。客厅里,乌烟瘴气地坐着她带来的八个男男女女,嗑瓜子、看电视,笑得前仰后合,没一个人拿自己当外人。我看着小姑子那张理所当然的脸,又看了看旁边只会傻笑的老公鲁伟昌,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灭了,反而觉得特别好笑。我知道,今天这顿饭,我是做不成了。
这一切,都得从一个小时前那个门铃声说起。
那天是周六,我起了个大早,给儿子洗了积攒的尿布和衣服,又熬了辅食,喂完奶刚把他哄睡着,自己正想喘口气,门铃就跟催命似的响了起来。我以为是老公鲁伟昌忘带钥匙了,打开门一看,傻眼了。
门口黑压压站了一堆人,领头的就是我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子鲁小燕。她身后跟着七八个我不认识的年轻男女,一个个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瞧。
“哥!嫂子!”鲁小燕一嗓子喊得楼道里都有回音,然后就那么旁若无人地带着她的人马涌了进来。“我朋友们来咱们市玩,我寻思着外边饭店多贵啊,就带他们来咱家尝尝家常菜,嫂子你手艺那么好,肯定没问题吧?”
她这话是对我说的,眼睛却看着她哥鲁伟昌。鲁伟昌一见他妹妹,立马乐开了花,搓着手说:“没问题没问题,来来来,快请进,都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自己家?我家就这么点地方,我跟鲁伟昌结婚三年,好不容易攒钱买的这个两室一厅,平时我带着孩子,家里收拾得再利索,也经不起这么多人折腾。
果不其然,这群人一进来,拖鞋也不换,直接穿着鞋就踩在我刚拖干净的地板上。男的往沙发上一瘫,就开始抽烟,女的则叽叽喳喳地参观我的卧室,对着我的梳妆台和衣柜指指点点。我刚睡着的儿子被吵醒,哇哇大哭起来。
我赶紧冲进卧室抱起儿子,心疼得不行。鲁伟昌跟进来,一脸歉意地小声说:“婉儿,你看……小燕她也是好意,同学大老远来了,总不能往外推吧?你多担待点。”
我抱着孩子,看着他那张为难又带着恳求的脸,把到了嘴边的火气又咽了回去。我叫孟婉,性格里就带着个“婉”字,从小我妈就教育我,做人要和气,尤其嫁了人,要贤惠,要顾全大局。可这大局,快要把我压垮了。
鲁伟昌家里条件不好,他下面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惯到大的。鲁小燕比我们小五岁,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正经工作,眼高手低,天天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没钱了就找她哥要,鲁伟昌也是个没原则的,每次都给。我跟他提过好几次,不能这么惯着,他总说:“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不疼她谁疼她?”
行,你疼你妹妹,我理解。可今天这事,太过分了。她把这儿当什么了?免费的农家乐吗?
我抱着哭闹的儿子在客厅里来回踱步,那群人该吃吃该喝喝,瓜子皮吐了一地,鲁小燕更是心安理得地使唤她哥:“哥,没水了,去烧点水。”“哥,给我手机充下电。”鲁伟昌屁颠屁颠地伺候着,活像个店小二。
我看着这满屋狼藉,听着儿子的哭声和那群人的喧闹声,只觉得一阵阵头晕。我一个月工资五千,鲁伟昌七千,除了房贷和日常开销,还要养孩子,我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小姑子张张嘴就要招待八个人,她想过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吗?她想过我一个带孩子的女人有多累吗?
没有,她什么都没想。在她眼里,她哥的家就是她的家,她嫂子就是个免费的劳动力。
就在我快要爆发的时候,鲁小燕走过来,说了开头那番话。那一瞬间,我所有的委屈、愤怒、疲惫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冷静。我意识到,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大吵大闹只会让鲁伟昌为难,最后还得我来收拾烂摊子。对付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就得用点非常的手段。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鲁小燕,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让客厅里所有人都听见。
“哎哟,小燕啊,真对不住,不是嫂子不给你做,实在是……我这腰不行了。”我一边说,一边夸张地用手撑住后腰,眉头紧锁,作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抱了一上午孩子,腰跟要断了似的,直都直不起来了。”
鲁小燕愣住了,她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我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继续加码:“还有这手,”我举起自己因为长期洗尿布、做家务而有些粗糙的手,“你看,天天泡在水里,得了湿疹,又疼又痒,医生说不能再沾水了,不然要烂掉的。这锅碗瓢盆的,我可真拿不了了。”
说着,我又跺了跺脚,龇牙咧嘴地说:“这脚也疼!天天在屋里追着孩子跑,脚后跟都磨出茧子了,站久一点就跟针扎一样。哎哟,真是不中用了,人说生个孩子掉层皮,我这是骨头都散架了。”
我这一番声情并茂的表演,把我自己都快说服了。我眼角余光瞥见,客厅里那几个客人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纷纷侧目看着我和小姑子,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鲁伟昌也傻了,他走过来扶住我,急切地问:“婉儿,你咋了?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我顺势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身体一软,差点就倒他身上:“我没事,老毛病了,就是今天累着了,得歇歇。伟昌,你看孩子哭得厉害,你快抱抱他。小燕的朋友们,就……就麻烦你了。”
说完,我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捂着腰,一瘸一拐地就往卧室走,一边走还一边“哎哟哎哟”地哼哼。关上卧室门的那一刻,我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世界,终于清静了。
客厅里的声音小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我听见鲁小燕拔高了的嗓门:“哥,你看这怎么办啊?我朋友们还饿着呢!”
鲁伟昌的声音听起来很为难:“小燕,你嫂子身体不舒服,要不……要不我带你们出去吃?”
“出去吃?你知道现在外面多贵吗?再说了,我都跟朋友们夸下海口了,说我嫂子做饭跟大厨一样,现在出去吃,我多没面子啊!”鲁小燕的声音里满是抱怨。
我心里冷笑,你的面子值几个钱?你的面子就要用我的身体健康来换吗?
接着,是一阵沉默。然后我听见鲁伟昌叹了口气:“那……那我来做吧。”
“你?哥,你行不行啊?你连面条都煮不熟。”
“试试吧,总不能让客人饿肚子。”
我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很快,厨房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紧接着是鲁伟昌手忙脚乱的叫喊:“油放多少啊?”“哎呀!油溅出来了!”“小燕,快来帮我看看,这个肉是不是炒糊了?”
鲁小燕不耐烦地应付着:“我哪知道啊!”“你自己看着办吧!”
大概过了十分钟,一股浓烈的焦糊味飘进了我的卧室。我能想象出厨房里灾难般的景象。又过了几分钟,客厅里有人开始小声抱怨:“怎么还没好啊?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就是啊,小燕,你不是说你嫂子是厨神吗?这怎么半天没动静,还一股糊味儿。”
鲁小燕的脸肯定已经挂不住了,我听见她尴尬地打着哈哈:“快了快了,我哥亲自下厨呢,今天让你们尝尝他的手艺!”
这话一说,连我都想笑。鲁伟昌的手艺?他的手艺就是把厨房点着。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地上了,然后是鲁伟昌一声惨叫。我心里一紧,但还是忍住没出去。我知道,我一出去,今天这场戏就白演了。
客厅里彻底乱了套。鲁小燕尖叫着跑进厨房,然后是她朋友们七嘴八舌的声音。我听见鲁伟昌说:“没事没事,就是盘子摔了,没烫着。”
这场闹剧持续了快一个小时,我听见鲁伟昌带着哭腔的声音:“算了算了,别做了,叫外卖吧!”
鲁小燕如蒙大赦:“行行行,叫外卖!赶紧的!”
我躺在床上,用手机悄悄看了一眼外卖软件。这个时间点,九个人的饭,还是硬菜,没有五六百块钱下不来。这笔钱,差不多是儿子半个月的奶粉钱了。我有点心疼,但更多的是痛快。这钱,就当是给鲁伟昌和小姑子上的一堂课。
外卖送到后,客厅里才算恢复了平静。我听着他们吃饭的声音,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怎么收场。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那群人总算吃饱喝足,准备走了。临走前,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懂事的女孩,对着我卧室的方向说了一句:“小燕,你嫂子带孩子够辛苦的了,你下次别这么折腾人家了。”
鲁小燕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嘟囔了一句什么,就赶紧把人送走了。
送走客人后,鲁伟昌推开了卧室的门。他一脸疲惫,看着满地狼藉的客厅和厨房,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我,眼神复杂。
“婉儿,你……真的没事吗?”他小声问。
我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着他,没说话。
他叹了口气,走过来坐在床边,拉住我的手。“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好。我没考虑到你带孩子这么累,还让你受委屈了。”
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刚才我在厨房,手忙脚乱,切菜切了手,炒菜被油烫了,还打碎了一个盘子……我才体会到,你每天做这些有多不容易。我以前总觉得,做饭带孩子是女人的事,我错了。小燕也太不懂事了,我回头一定好好说说她。”
听到他这番话,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等这句话,等了太久了。我不是真的腰疼手疼,我是心疼。我不是不能做饭,我是不想再这样理所当然地被当成一个不被尊重、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伟昌,我不是不想给你妹妹面子。但是家是咱们两个人的,孩子也是咱们两个人的。我累了,需要你帮忙,需要你站在我这边。今天这九个人的饭,我做了,下一次可能就是十九个人。咱们的家,不是招待所,我也不是服务员。这个道理,你得让她明白。”
鲁伟昌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我全都明白了。你放心,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了。家里的事,我们一起分担。”
那天晚上,鲁伟昌第一次主动收拾了客厅,把所有垃圾都清扫干净,又笨手笨脚地去洗碗。虽然他把厨房弄得满地是水,但我心里却是暖的。
第二天,鲁伟昌给鲁小燕打了个电话,我不知道他具体说了什么,但听他的语气很严肃。从那以后,鲁小燕再也没带过任何朋友来我们家。她来的时候,也知道给我带点水果,帮我抱抱孩子,甚至会主动问我累不累。
有时候,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婚姻里,家庭里,一味的忍让和付出,换不来尊重和体谅,只会换来得寸进尺。偶尔装一次“病”,耍一次“无赖”,让对方亲身体会一下你的辛苦和处境,比你说一万句道理都有用。
善良需要带点锋芒,贤惠也要有底线。腰疼手疼,都不如心疼。心不疼了,日子才能过得舒坦。你们说,我这事儿做得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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