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李琴把那个深红色的硬壳笔记本推到我面前时,我刚给女儿喂完奶,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她说:“晚晚,这是你这个月的账单,连工带料,一共两万三千六。”
那个瞬间,窗外的蝉鸣、风扇的嗡嗡声、女儿轻微的呼吸声,全都消失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本摊开的账本,上面用娟秀的教师粉笔字,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从我住进娘家第一天起的每一笔开销,精确到一棵葱,一头蒜。
整整三十天,我从一个满怀感激、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弟媳的产妇,变成了一个对着亲嫂子手写的账单,大脑一片空白的傻子。那些被精心计算的鸡汤、精确到克的红糖,以及每天六次的“专业”护理,原来从一开始就标好了价码。我甚至还傻傻地想过,等我出了月子,该怎么好好报答这份天大的恩情。
思绪飘回一个多月前,那个闷热的午后,一切都还充满了温情和希望。
第1章 暑假里的“及时雨”
怀孕八个多月的时候,我和丈夫张建军最愁的一件事,就是我坐月子该怎么办。
我妈身体不好,前年刚做过心脏搭桥手术,别说照顾我,能把自己照顾利索就谢天谢地了。婆婆王秀英呢,倒是在同一个城市,可她一辈子节俭惯了,思想也传统得厉害。我孕期想喝口牛奶,她都念叨着“我们那会儿喝米汤不也一样把孩子喂得白白胖胖”,更别提科学坐月子了。让她来照顾,我怕不是月子没坐好,先得一场产后抑郁。
请月嫂吧,价格高得吓人,而且新闻里月嫂虐待婴儿的事层出不穷,我实在不放心把刚出生的女儿交给一个陌生人。
那段时间,建军愁得嘴角都起了燎泡。我俩躺在床上,常常说着说着就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对未来的焦虑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发酵。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嫂子李琴来了个电话。
“建军,晚晚的预产期快到了吧?月子的事儿,你们俩合计得怎么样了?”
李琴是我大哥张建国的妻子,在一所重点小学当语文老师,还是个班主任,平时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子利落和权威。她比我大五岁,平时我们关系不算特别亲近,但逢年过节也都客客气气。她和我大哥结婚早,儿子都上初中了,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她一直是个“能干人”的形象。
建军叹了口气,把我们的难处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李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多大点事儿,瞧把你们愁的。我今年正好带毕业班,七月初就放暑假了,一放就是两个月。晚晚预产期不是七月中旬吗?正好,时间对得上。”
我心里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
只听李琴继续说道:“这样,等晚晚生了,直接回咱妈家坐月子。房子宽敞,也清净。我呢,暑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照顾月子这事儿,我包了!我当年坐月子,那可是把书都翻烂了,什么科学饮食、产后恢复,我门儿清。保证把晚晚和孩子都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我和建军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这简直就是“及时雨”,不,是“救命稻草”!
建军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嫂子,这……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你了。”
“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李琴在电话里笑得爽朗,“再说了,我当老师的,最有耐心也最讲究方法。你们把心放肚子里,比请什么月嫂都强。就这么定了啊,到时候提前给我打电话。”
说完,她便干脆地挂了电话。
我握着建军的手,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那段时间笼罩在我们心头的阴云,仿佛瞬间被这通电话吹散了。我甚至能想象到,在嫂子这位“专业人士”的照料下,我将度过一个多么舒心、科学的月子。
婆婆王秀英知道后,也是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夸李琴懂事、能干,说:“还是自家人靠得住,请外人花那冤枉钱干啥。”
我妈那边虽然有些不放心,觉得麻烦别人总归不好,但听说是当老师的嫂子主动提出来的,也松了口气,只是反复叮嘱我,要我记着嫂子的好,以后一定要加倍还回去。
我当然是这么想的。那时候,我心里充满了对李琴的感激。我暗暗发誓,等我出了月子,一定要给嫂子包一个大大的红包,再给她儿子买最新款的学习机,这份恩情,我得记一辈子。
我还记得,在我临产前几天,大哥和嫂子特地来我们的小出租屋看我。嫂子带来了一大袋她自己晒的艾草,说是给我产后泡脚驱寒用的。她一边把艾草递给我,一边细细地嘱咐我各种注意事项,从待产包的准备到产后第一餐该吃什么,说得头头是道。
她拍着我的手,语气温和又坚定:“晚晚,你什么都别怕,也别想。生孩子是女人的大事,月子更是。你只要负责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剩下的,都交给嫂子。”
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听着她条理清晰的安排,我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我甚至觉得,有这样一个嫂子,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以为,这会是一个充满亲情与关怀的温暖故事的开始。
却没想到,从我抱着女儿踏进婆家门的那一刻起,这个故事的走向,就偏离了我所有美好的想象。
第2章 “科学”的牢笼
女儿顺产,母女平安。在医院待了三天后,建军开车,我们直接回了公婆家。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嫂子李琴穿着一身干净的家居服,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迎了上来。她没先看孩子,而是先扶住我,眼神在我脸上一扫,便说:“看这脸色,还是有点虚。房间都准备好了,赶紧进去躺着,月子里可不能见风。”
房间是婆婆的主卧,朝南,阳光最好。床单被罩都换了新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一丝缝隙透光。李琴安顿我躺下,又给孩子盖好小被子,然后端来一碗温热的小米粥,里面卧着一个溏心蛋。
“晚晚,先吃点东西垫垫。记住,从今天起,你的饮食我全权负责。一天六顿,少食多餐,严格按照食谱来。不许吃咸的,不许吃凉的,不许吃乱七八糟的零食。”她说话的语气,就像在给班上的学生布置作业,清晰,明确,不容置疑。
我当时心里暖洋洋的,觉得嫂子真是太上心了。连连点头说好。
建军想在房间里陪我,被李琴“请”了出去:“你一个大男人,身上都是外面的风尘,别冲撞了产妇和孩子。去客厅待着,有事我叫你。”
建军有些尴尬,但还是听话地出去了。
就这样,我的月子生活正式开始了。
起初的两天,我确实感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李琴就像一个精准的闹钟,早上六点准时叫我起床喂奶,然后是早餐;上午十点加餐;中午十二点午餐;下午三点加餐;晚上六点晚餐;睡前九点还有一顿宵夜。
所有的食物,都淡得像水。不是清汤寡水的鲫鱼汤,就是没放一粒盐的蒸蛋羹,或者是煮得烂烂的蔬菜泥。我才吃了两天,就觉得嘴里能淡出鸟来。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央求她能不能在汤里稍微放一点点盐。
李琴立刻板起了脸,严肃地看着我:“晚晚,你怎么跟那些不懂事的小姑娘一样?产妇吃盐容易水肿,对肾脏负担也大,还会影响奶水质量。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是科学坐月子,你得听我的。”
她把“科学”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我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除了饮食,她对我的日常起居也做了严格的规定。不许看手机,说伤眼睛;不许下床,说会得月子病;不许开窗,说怕进风;甚至不许我妈来看我,理由是“外人”身上有细菌,而且人来人往影响产妇休息。
我妈提着大包小包的土鸡和鸡蛋,兴冲冲地赶来,却被李琴拦在了客厅。我躺在卧室里,能隐约听到她们的对话。
“亲家母,您来啦。东西放下就行,您快回去吧。晚晚现在需要绝对静养,不能被打扰。”李琴的声音客气,但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坚决。
“我就……进去看一眼,跟孩子说两句话就走。”我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
“不行。医生都说了,产妇情绪不能激动。您一来,晚晚一激动,对身体恢复不好。您放心,有我呢,我肯定把她照顾得好好的。”
我妈最终还是没能进来,坐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建军送她下楼,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他小声跟我抱怨:“我嫂子这也太……太霸道了,哪有不让亲妈看女儿的道理。”
我心里也不舒服,但还是劝他:“嫂子也是为了我好,怕我累着。她毕竟是老师,做事认真,咱们理解一下。”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第一次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这种“好”,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让我感到温暖,也感到窒息。
女儿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哭闹不止。我心疼得不行,想抱着哄哄。李琴却一把将孩子从我怀里接过去,说:“你别抱,月子里抱孩子容易得妈妈手,以后胳膊疼。我来。”
她抱着孩子在房间里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背课文。可女儿在她怀里哭得更凶了。我看着女儿憋得通红的小脸,心如刀割。
“嫂子,要不还是我来吧,她可能是想找妈妈了。”
“你懂什么,小孩子哭是锻炼肺活量。不能一哭就抱,会惯坏的。”李琴头也不回地说。
那天晚上,女儿哭了快一个小时才睡着。我躺在床上,听着女儿嘶哑的哭声,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我感觉自己不像个妈妈,倒像个寄宿在别人家的客人,连抱自己孩子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这个家,明明是建军的父母家,可现在,一切都由李琴说了算。婆婆想进来看看孙女,也被她用“细菌多”的理由挡在门外。大哥张建国偶尔回来,也只是在客厅坐坐,从不多问。整个家,仿佛都成了她李琴的“教室”,而我,就是那个必须遵守所有纪律的“学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在慢慢恢复,但心情却越来越压抑。我开始怀念我们那个狭小但自由的出租屋,怀念那些可以自己决定吃什么、做什么的日子。
而真正让我感到不对劲的,是半个月后的一件事。那天,李琴炖了乌鸡汤,端进来的时候,她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晚晚啊,这乌鸡还是托人从乡下买的,二百多一只呢。外面的饲料鸡可没这个营养。”
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嫂子,这些天买菜买东西花了不少钱吧?你记个账,回头让建军一起给你。”
我本以为她会客气地推辞一下,说“一家人算那么清楚干嘛”。
没想到,李琴眼睛一亮,立刻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就是后来那本深红色的硬壳笔记本。
她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我这人记性不好,就怕忘了。所以啊,每天买了什么,花了多少钱,我都随手记下来了。你看,清清楚楚的,省得到时候糊涂了。”
她把本子在我面前晃了一下,我瞥见上面果然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点暖意,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凉透了。
第3章 变了味的亲情
那本深红色的账本,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从那天起,李琴在我面前提起花销的频率越来越高。
“晚晚,今天给你炖的鸽子汤,这鸽子是托体育组的王老师买的,他家亲戚专门养的,一只就要一百八。”
“这给你通奶用的通草,得去大药房买,一小把就几十块钱,真贵。”
“宝宝的这个牌子的尿不湿好是好,就是不经用,一天一包就没了,一包又是大几十。”
她每次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都特别自然,像是在和我闲聊家常。但每一次,她都会下意识地拍拍围裙的口袋,那里,放着那个账本。
我不是傻子,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把这事跟建军说了,建军听了也直皱眉头。他是个老实人,脸皮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
“可能……可能嫂子就是这个习惯吧,她当老师的,管着班费,可能就喜欢记账。”他试图为李琴开脱,但话说得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哪有给自家人帮忙还天天念叨花了多少钱的?”我心里委屈,语气也冲了些,“她这哪是照顾我,分明是把我当成一个项目在经营!”
建军沉默了,半晌才说:“要不,我先给她转五千块钱过去?就说是生活费。”
我点了点头。钱是小事,我只是希望这笔钱能堵住她的嘴,能让这份亲情重新变得纯粹一些。
建军当着我的面,给李琴转了五千块钱,还发了条信息,说:“嫂子,辛苦你了。这点钱你先拿着买菜,不够了再跟我说。”
很快,李琴就回了信息,是语音,她特意点了功放。
“建军你这是干什么?跟嫂子还这么见外!说了我来照顾,还能让你们掏钱?快收回去!”她的声音听起来义正言辞,好像受到了多大的侮辱。
建军没收。过了几分钟,李琴又发来一条:“行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那钱我先收下,就当是预付的生活费。我呢,继续给你记着账,多退少补,咱们亲兄弟明算账,这样谁也不吃亏,以后也不会因为钱伤了和气。”
听到“亲兄弟明算账”这几个字,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原来在她心里,我们之间早就需要“明算账”了。
从那以后,李琴念叨花销的次数确实少了,但她的行为却变得更加“程序化”。她每天掐着点给我送饭,送完就走,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她给孩子换尿布、洗澡,动作麻利,却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我能感觉到,那五千块钱,非但没有拉近我们的距离,反而在我们之间砌了一堵更高、更厚的墙。墙的这边是我和嗷嗷待哺的女儿,墙的那边,是她和她那本越来越厚的账本。
转眼,月子过去了大半。我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奶水也很好,女儿被养得白白胖胖。在外人看来,我这个月子坐得堪称完美。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每天都像生活在一个精致的牢笼里,吃着昂贵的“牢饭”。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妈的第二次探望。
那天我妈没提前打招呼,直接拎着一锅她炖了四个小时的猪脚姜醋汤找来了。她怕凉了,锅外面还用厚厚的棉衣包着。
这次李琴没在客厅,我妈直接摸到了我的房门口。
“晚晚?”她试探着敲了敲门。
我一听是我妈的声音,激动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二十多天没见,我实在是太想她了。
“妈!快进来!”
我妈推门进来,看到我,眼圈一下就红了。她把汤放在床头柜上,握着我的手,左看右看:“瘦了,脸都小了一圈。”
“哪有,我胖了十几斤呢。嫂子把我照顾得可好了。”我违心地说着,不想让她担心。
我们娘俩正说着体己话,李琴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进来了。她看到我妈,愣了一下,随即脸上 привычная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亲家母,您怎么来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我……我来看看晚晚,给她送点汤。”我妈有些局促地站起来。
李琴的目光落在了那锅猪脚姜醋汤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是什么?这么大的油腥味!产妇怎么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太不科学了!”
她说着,竟然直接端起那锅汤,转身就要往外走:“这东西不能吃,我拿去倒了。”
“哎,你别!”我妈急了,一把拉住她,“这是我们老家的方子,最是补身子的,怎么就不能吃了?”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信那些老掉牙的土方子?产妇饮食要清淡,要营养均衡!”李琴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在训斥一个不听话的学生,“亲家母,我体谅您爱护女儿的心情,但照顾产妇是门科学,您不懂,就不要来添乱了!”
“添乱”两个字,像两根针,狠狠地扎在我妈的心上,也扎在了我的心上。
我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一辈子要强,何曾受过这样的当面羞辱。
我再也忍不住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嫂子!你怎么能这么跟我妈说话!她是我亲妈,来看看我有什么不对?!”
李琴见我动了真气,也有些意外。她放下那锅汤,但语气依然强硬:“晚晚,你别激动。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月子里情绪不能起伏太大,对身体不好。”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就把我妈堵在门外不让见?为了我好就说我妈是来添乱的?”我气得浑身发抖,“你这到底是照顾我,还是在监视我?”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妈看我们姑嫂俩要吵起来,赶紧过来拉我:“晚晚,算了算了,别生气,是妈不好,妈不该来。你好好养着,妈先回去了。”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转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我看着我妈佝偻的背影,心疼得无以复加。
而李琴,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软话,甚至没有一丝歉意。她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妈离开,然后把那碗中药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喝了。凉了药效就没了。”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感激、忍耐和伪装,都轰然倒塌。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这个月子,我不坐了。明天,我就和建军带孩子回家。”
第4章 摊牌
李琴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顺的我,会突然变得如此强硬。她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由错愕转为恼怒。
“林晚,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辛辛苦苦伺候你一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就因为一句话,就要跟我甩脸子?你这是翅膀硬了,要过河拆桥?”
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语气尖锐得像一把刀子。
“过河拆桥?”我气得笑出了声,“嫂子,我请问你,你摸着良心说,你这一个月,到底是在照顾我,还是在完成一项收费任务?你每天端进来的那些汤汤水水,到底是亲情,还是商品?”
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她故作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李琴的脸“唰”地一下白了,随即又涨得通红。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我收你什么费了?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建军给的那五千块钱,连买菜的本儿都不够!我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场,挑最新鲜的给你买,回来洗、切、炖,一天围着你跟孩子转,连我自己的儿子都顾不上!我图什么?我不就图你是我弟媳,是一家人吗?你现在倒好,反过来咬我一口!”
她越说越激动,眼圈都红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这一切,我几乎要被她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给打动了。
可我心里清楚得很,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一家人?”我冷冷地看着她,“一家人会把每一笔开销都记在账本上,生怕自己吃亏吗?一家人会把亲家母拦在门外,说她是来添乱的吗?嫂子,我感谢你这一个月的辛苦,但你的辛苦,从一开始就不是无偿的,不是吗?”
我的质问,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用“亲情”和“科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外衣,露出了里面最真实、最冰冷的内核。
李琴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更深的愤怒所取代。
“好,林晚,算你厉害。”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们今天就把话说开。没错,我是记了账。怎么,我花了时间,花了精力,难道不应该算清楚吗?我一个暑假的休息时间,全都耗在你身上了,我连一天懒觉都没睡过!我儿子想让我带他去旅游,我都没答应!这些付出,难道是白费的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在她眼里,亲情之间的帮扶,是可以这样量化计算的。
“所以,你从一开始答应照顾我,就是打着收费的主意?”我追问道。
“我没那么想!”她立刻否认,但眼神闪烁,“我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就算是亲戚,也应该明明白白。我付出了,就应该有回报,这有什么不对?现在社会上请个月嫂多少钱?一万五起步!我比月嫂懂得少吗?我比月嫂对孩子不上心吗?我只算你材料费,难道还委屈你了?”
她的这番歪理,让我彻底开了眼。
我不想再跟她争辩下去,因为我知道,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的价值观,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你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了。”我疲惫地靠在床头,“明天我就走。至于钱,你放心,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说完,我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她一眼。
房间里陷入了死寂。
过了很久,我听到她转身离开的脚步声,门被轻轻地带上了。
我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眼泪终于决堤。我哭的不是钱,而是那份被明码标价、彻底变了味的亲情。我为自己当初的天真和轻信感到悲哀,也为这个家的冷漠和算计感到心寒。
那天晚上,建军回来后,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建军听完,坐在床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呛人的烟味。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反复地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脸上满是痛苦和挣扎。
一边是自己的亲嫂子,一边是受了委t屈的妻子。他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晚晚,对不起。”最终,他掐灭了烟头,沙哑着嗓子说,“是我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了摇头:“不怪你。我们明天就回家吧,回我们自己的家。”
“好。”他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我们回家。”
第二天一早,建军就去收拾东西。李琴没有出现,早饭是婆婆端进来的。婆婆的表情很不自然,几次想开口说什么,但看看我,又看看建军,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就出去了。
我猜,李琴昨晚肯定已经跟他们通过气了。这个家里,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
我心里最后一点对这个家的留恋,也彻底消散了。
就在我们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李琴出现了。
她站在客厅里,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个深红色的硬壳笔记本。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建军,只是低着头,翻开了本子。
然后,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她把账本推到我面前,用一种公事公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出了那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晚晚,这是你这个月的账单,连工带料,一共两万三千六。”
第5章 两万三千六的“恩情”
两万三千六。
这个数字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也扇在张建军的脸上。
建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李琴,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嫂子,你……你这是干什么?!”
大哥张建国和婆婆王秀英也从房间里出来了,显然,他们是知道这件事的。大哥低着头,不敢看我们。婆婆则是一脸为难,搓着手,想上来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琴却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理直气壮。
她抬起头,迎上建军愤怒的目光,淡淡地说:“我干什么了?我只是把我该得的拿回来而已。建军,我给你算算这笔账,你看合不合理。”
她拿起那个账本,像个在课堂上讲解课文的老师,一条一条地念了起来。
“月子餐食材费,包括土鸡、乌鸡、鸽子、鲫鱼、海参、各类蔬菜水果,总计八千七百五十元。每一笔都有记录,不信你们可以自己核对。”
“宝宝用品费,包括尿不湿、奶粉(备用)、湿巾、护臀膏等,总计三千二百八十元。”
“产妇用品及中药调理费,包括艾草、通草、产褥垫、以及各种补气血的中药材,总计一千五百七十元。”
她念得不疾不徐,条理清晰,仿佛她念的不是一笔笔冰冷的开销,而是一篇优美的散文。
我看着她,心里一片冰凉。我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可以把亲情算计到如此精细的地步。那些我曾经以为是关怀的细节,原来都只是她账本上的一行行数字。
念完这些“材料费”,她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我们,然后翻到了账本的最后一页。
“以上是物料成本,合计一万三千六百元。建军之前给的五千,我已经扣除了,所以物料费还差八千六。”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关键的部分:“另外,就是我的辛苦费。现在市面上一个金牌月嫂,一个月工资至少一万五。我自认不比她们差,甚至更尽心。但我毕竟是自家人,我也不多要,就算你们一万块钱辛苦费。这不过分吧?”
一万块钱辛苦费!
建军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李琴,吼道:“嫂子!你太过分了!当初是你自己说的,你放暑假,你来照顾晚晚,你把这事包了!我们求你了吗?现在你跟我们要辛苦费?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我当初是这么说的,可我没想到照顾月子这么累!”李琴也激动起来,声音尖利,“我一天睡不到五个小时,腰都快断了!我牺牲的是我自己的休息时间!难道我的劳动就这么不值钱吗?张建军,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你来试试?”
“你那是照顾吗?你那是坐牢!”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你把晚晚关在房间里,不许这不许那,连我这个当妈的都不让见!你做的饭菜,连点盐味都没有!你这是把自己的那一套强加在别人身上,还美其名曰‘科学’!现在倒好,还要收一万块钱的辛苦费?李琴,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妈也冲了进来,她显然是在门外听到了我们的争吵。她护在我身前,指着李琴,气得嘴唇发白:“我女儿不是你的学生,更不是你的试验品!你这么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客厅里乱成一团。
一直沉默的大哥张建国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走过来,一把拉住李琴:“你少说两句!像什么样子!”
李琴却一把甩开他的手,哭喊道:“我像什么样子?张建国,我为了这个家付出多少?你弟弟结婚,我们出了多少钱?妈生病,是不是我跑前跑后?现在我就是想给自己挣点辛苦钱,怎么了?我有什么错?难道就因为我是嫂子,我就活该白干活吗?”
她这番话,把所有人都说愣了。
我这才明白,原来在她心里,积压了这么多的不满和委屈。她或许觉得,自己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而得到的太少。这次照顾我坐月子,在她看来,就是一个把过去的“亏空”补回来的机会。
她不是单纯地爱钱,她是觉得不公平。
可是,这种所谓的“公平”,却是建立在伤害我的基础之上的。
婆婆王秀英看场面快要失控,赶紧上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吵了,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琴啊,这辛苦费的事,就算了吧,都是自家人……”
“妈!”李琴打断了她,“这事你别管。今天这钱,他们必须给。不为别的,就为争一口气!我不能让人觉得我李琴的付出是廉价的!”
看着她执拗的样子,我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再争吵下去,只会让场面变得更加难堪,让建军更加为难。
我拉了拉建军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
然后,我平静地看着李琴,说:“好,两万三千六,是吗?我给你。”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李琴自己。她可能想过我会哭,会闹,会继续争吵,但她绝对没想到,我会如此平静地答应下来。
我拿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建军说:“把嫂子的卡号给我。”
建军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他摇着头,嘴里喃喃地说:“晚晚,不行,这钱不能给……”
“给我。”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建军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把李琴的卡号报给了我。
我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然后是金额:23600。
在输入密码的时候,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笔钱,是我和建军辛辛苦苦攒下来,准备给女儿办百日宴的。
我按下了确认键。
手机屏幕上跳出“转账成功”的提示。
李琴的手机也同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那一刻,整个客厅安静得可怕。
我收起手机,抱起襁褓中的女儿,对建军说:“我们走。”
建军默默地拎起行李,跟在我身后。
我们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曾经以为会是第二个家的房子,看了一眼客厅里神情各异的“亲人”。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李琴的脸上。她还保持着看手机信息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得偿所愿的快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和失落。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她说:“嫂子,从今天起,你我的情分,就值这两万三千六。现在,钱你收到了,我们的情分,也断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家门。
门外阳光正好,有些刺眼。我抱着女儿,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坚定。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要开始新的篇章了。一个不再依赖、不再忍让、学会为自己和孩子撑起一片天的篇章。
第6章 裂痕
回到我们那个只有五十平米的出租屋,关上门的瞬间,我和建军都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沙发上。
女儿在襁褓里睡得正香,浑然不知她的父母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难堪的家庭风暴。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仿佛在嘲笑着我们刚刚用金钱买来的“自由”。
过了很久,建军才沙哑着嗓子开口:“晚晚,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委屈。钱没了可以再挣,但如果心被伤透了,就再也补不回来了。离开那里,我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怎么可能一点波澜都没有。那毕竟是建军的亲人,是我女儿的伯伯和奶奶。因为钱,把关系闹到这个地步,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们夫妻之间,也扎在了这个大家庭的肌理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异常平静,也异常尴尬。
建军的手机每天都会响起,是他母亲王秀英打来的。建军每次都走到阳台上去接,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能零星听到一些词句,比如“你嫂子也是一时糊涂”、“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回来看看妈吧”。
建军每次都只是沉默地听着,最后用一句“我知道了”或者“再说吧”来结束通话。
他一次都没有答应过。我知道,他心里比我还难受。他是个孝顺的儿子,也是个看重亲情的弟弟,但李琴的做法,彻底击穿了他的底线。他无法原谅她那样对待我。
大哥张建国也给建军打过两次电话,电话里,他一个劲儿地道歉,说自己没管好老婆,让建...军和我都受了委屈。他还说,那笔钱,他会想办法还给我们。
建军拒绝了。
“哥,钱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这不是钱的事。”建军对着电话说,“你跟嫂子好好过日子吧。我们……我们需要点时间。”
挂了电话,建军一个人在阳台站了很久。我知道,他心里那道名为“亲情”的堤坝,已经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而我这边,我妈知道我们搬回来后,第二天就赶了过来。她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卷起袖子,开始帮我打扫卫生,给我做饭。她做的饭菜,有我最爱吃的红烧肉,有放了足足盐味的排骨汤。
我喝着那碗久违的、带着咸香的排气汤,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妈拍着我的背,说:“傻孩子,哭什么。回家了,就好了。有妈在,没人敢再欺负你。”
在妈妈的精心照料下,我月子剩下的几天过得无比舒心。虽然住的地方小,吃的也没有那么“科学”,但我的心情却前所未有地放松。我可以随时抱我的女儿,可以看手机,可以和我妈聊天说笑。
这才是坐月子,不,这才是生活本该有的样子。
半个月后,建军的单位发了季度奖金。他拿到钱的第一时间,就取了一万块钱现金,装在一个信封里,递给我。
“晚晚,这是给你的。”
我愣住了:“给我干什么?”
“这是你的‘辛苦费’。”建军看着我,眼神无比认真,“你十月怀胎,辛苦了。你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女儿,辛苦了。你坐月子受了这么多委屈,还这么坚强,辛苦了。这钱,是你应得的。虽然不多,但这是我的一片心意。”
我看着他手里的信封,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我哭的不是那一万块钱,而是他的理解,他的尊重,他的爱。他让我知道,我的付出,在他眼里,是无价的,是值得被看见、被珍视的。
李琴用两万三千六,买断了我们的情分。
而张建军用一万块钱,重新黏合了我被伤透的心。
时间一晃,就到了女儿的百日宴。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百日宴是要大办的。我妈的意思是,就在酒店订几桌,请请亲戚朋友。
我问建军:“你……那边的人,请吗?”
我指的是公婆和大哥一家。
建军沉默了很久,最后说:“请吧。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孩子的奶奶和伯伯。我们可以跟李琴断了来往,但不能让孩子从小就不知道亲人是谁。这是我们做晚辈的,该有的礼数。”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他的意思,也尊重他的决定。我们可以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但不能把上一辈的恩怨,延续到下一代身上。
建军亲自打了电话,邀请他们来参加女儿的百日宴。
电话那头,婆婆王秀英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连声说“好,好,我们一定到”。
我不知道,在百日宴上,当我们再次面对李琴时,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我只知道,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恢复如初了。
第7章 和解,而非原谅
女儿的百日宴,设在一家环境不错的酒店里。
我和建军抱着精心打扮过的女儿,站在门口迎宾。亲戚朋友们陆续到来,说着祝福的话,递上红包,场面很是热闹。
快开席的时候,公婆和大哥一家终于到了。
婆婆王秀英一看到我怀里的孙女,眼睛就亮了,快步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想抱抱孩子。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女儿递给了她。血缘是无法割断的,我不能剥夺她做奶奶的权利。
大哥张建国跟在后面,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脸上带着些许愧疚和尴尬,他走到建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叹息。
李琴走在最后面。
她瘦了些,也憔ें悴了些,没有了当初在我家发号施令时的神采飞扬。她穿着一条得体的连衣裙,但眼神却有些闪躲,不敢直视我。
她手里也拿着一个礼物盒,走到我面前,递了过来,声音很低:“晚晚,祝宝宝百日快乐。”
我没有接,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气氛瞬间有些凝固。
建军走过来,打了个圆场,接过了礼物盒,说:“嫂子,来了就好,快进去坐吧。”
李琴如蒙大赦,低着头匆匆走进了宴会厅。
整场宴席,我们那一桌的气氛都有些微妙。婆婆抱着孙女爱不释手,大哥和建军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聊着工作。只有我和李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她默默地吃着菜,偶尔抬头看一眼孩子,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宴席进行到一半,主持人邀请我们一家三口上台,切蛋糕,许愿。
在亲友们的掌声和祝福声中,我抱着女儿,建军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吹灭了蜡烛。那一刻,看着女儿纯真无邪的笑脸,我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怨恨,仿佛都被这温暖的烛光融化了。
我突然觉得,为了孩子,或许有些事情,是时候放下了。
宴席结束后,我们送走了宾客。公婆他们是最后离开的。
临走前,李琴单独叫住了我。
我们站在酒店走廊的尽头,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
她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失的颤抖:“晚晚,对不起。”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那天……是我做错了。”她低着头,不敢看我,“我当时,就是钻了牛角尖。我觉得我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好像都是理所当然的。我带毕业班,压力大,暑假想好好休息,结果……我心里不平衡,就把气都撒在了你身上。”
她抬起头,眼圈红了:“那笔钱,我第二天就想退给你们。是建国拦着我,他说,钱退了,伤了的心也回不来。他说得对。我把亲情当成了买卖,是我自己,亲手把这段关系给毁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我:“这里是两万三千六,你收下。我知道,这弥补不了什么,但这是我的一个态度。以后……以后我没脸再自称是你们的嫂子,只希望,你们别让孩子不认我这个伯母。”
我看着她手里的信封,又看了看她满是悔意的脸。
我想起了她当初是如何理直气壮地念出账单上的每一个数字,又想起了她此刻卑微的道歉。人性,真的是复杂。她不是一个纯粹的坏人,她只是一个被生活压力和内心不平衡扭曲了的普通人。
我没有接那个信封。
我摇了摇头,对她说:“钱,我不会收。收了,就代表我们之间,只剩下这笔账了。当初我说,钱货两清,情分已断。那是我当时的气话,也是我真实的想法。”
我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李琴,我可能永远也无法真正地‘原谅’你带给我的伤害,因为那种被最信任的亲人明码标价的感觉,太痛了。但是,我可以选择‘和解’。”
“为了建军,为了我的女儿,也为了我们曾经是家人的那段过往,我愿意和解。我们可以不再像过去那样亲密无间,但至少,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可以坐在一张桌子上,心平气和地吃一顿饭。我们可以是亲戚,是孩子们的伯母和婶婶,但我们,可能再也做不回掏心掏肺的姐妹了。”
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原谅太难,因为它意味着要彻底抹去伤痕,假装一切没有发生过。而和解,是承认伤痕的存在,但选择不再让它继续溃烂,选择带着这道疤痕,继续往前走。
李琴愣愣地看着我,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没有再坚持把钱给我,只是哽咽着说了一声:“谢谢你,晚晚。”
那天之后,我们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我们和大哥一家的关系,就像我说的那样,变成了一种客气而疏离的“亲戚关系”。我们会参加家庭聚会,会互道问候,但彼此心里都有一道看不见的线,谁也不会轻易跨越。
李琴变了很多,她不再那么强势,话也少了,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愧疚。
而我,也在这场风波中迅速成长。我不再是那个凡事依赖别人、逆来顺受的林晚。我学会了设立自己的底线,学会了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也更深刻地理解了婚姻和家庭的真谛。
真正的家人,不是那个为你标榜付出了多少的人,而是那个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默默站在你身后,告诉你“别怕,有我”的人。
就像建军,就像我的妈妈。
有时候,我看着怀里熟睡的女儿,会想起那个被“科学”和“账本”禁锢的月子。那段经历像一场噩梦,但梦醒之后,也让我看清了许多东西。它让我明白,亲情需要用心经营,而不是用账本计算;爱需要无私付出,而不是等价交换。
而最重要的,它让我学会了如何成为一个更强大的妻子和母亲,去守护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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