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说权力对美的干预

人们大多都有一些审美能力，但美很容易被权力干预，以至于人们的审美也容易被权力干预。

审美是一种主观的活动，人们感觉什么美就是美的，但并不能完全统一。不能说一个人认为美的，别人就一定认为美，也不能说一个人认为不美的，其他人就一定认为不美。很有可能一个人认为美的事物，其他人认为并不美，也有可能一个人在某些时间段认为某件事物很美，可是过一段时间就认为不美了，或者处在不同的心情状态下，感觉事物具有不同的美感，甚至认为美的不美了，不美的反而美了。美就这样善于变化，根据每个人的心情而变化，根据时间和空间的变化而变化。按理说，人们认为美的就是美的，没必要听别人怎么说，但很多人都要听听别人的意见，以至于被权力系统干预。在古代，绝大多数人都是农民，并不具有权贵那样的审美，而权贵要引领时代风尚，要用自己的审美观念影响其他人，甚至要动用手中的权力，左右人们的审美观念。权贵认为精美的就是美的，有精美的茶杯和酒杯，有精美的锅碗瓢盆，还要用金银制作一些饰品，住在高大而宽敞的房间内，房屋的飞檐上都要弄上“骑鹤仙人”，连同排水用的石头管道都要雕塑成龙的形状，台阶上也有龙的形状，似乎只有皇家有这样的气象，也具有这样的审美。皇家专用的颜色是黄色和紫色，会用龙纹的东西，不管是台阶上雕刻的龙纹，还是衣服上绣的龙的图案，都是皇家专用的，普通人不能用，用了就算以下犯上，甚至有谋反的罪名出现。这种权力对于审美的干预是强硬的，不容他人质疑的。

普通人不能对黄色和紫色有一定的审美，或者说不能穿黄色或紫色的衣服，以免被认为犯上。普通人也不能欣赏龙那样优美的姿态，不能在器物上雕刻龙的形状，不能在衣服上绣上龙的形状，至于帽子和鞋上面就更不能有了。皇家可以垄断权力，可以靠权力推行自己的审美观念，甚至可以改变儒家思想，使之有利于统治。不但皇帝这样干，而且官僚们也这样干，甚至他们成了时代的标杆。商人们会学习官员，要像官员一样盖很多房子，要弄很多石刻的东西，在门前放一对石狮子，弄很大的铜门环，门环上的铜兽也要弄得很大。他们穿的衣服都是丝绸做的，而且一定要绣上一些鸟兽，但不可以绣官员服装上的鸟兽，以免被认为犯上。官员衣服上有鸟兽的图案，尤其到了清代，官员胸前补子上的鸟兽是有区别的，文官绣飞禽，武将绣走兽。倘若他们总是贪污腐败，拼命搜刮民间财富，就会被老百姓视为“衣冠禽兽”。他们衣服上的飞禽和走兽只是权力系统专用的，民间老百姓是不敢用的。这样的审美只有权力系统可以拥有，老百姓不能拥有。官员和富商吃饭用的器具、住的房子、骑的高头大马等等，都具有一定的审美特征，民间老百姓要学他们，却并不能达到那样的水平，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儿子，哪怕三代以上人努力奋斗，积攒钱粮，也要供养一个书生，让书生去参加科举考试。书生考中以后，就可以光宗耀祖，改变家族命运，考不中就算是“百无一用”，只能继续考下去，或者流落外地，没脸回家，有的竟然走上绝路。

权力系统向来比较任性，总是认为某些东西是美的，尤其要追求房屋的美，花园的美，服饰的美，妻妾的美等。老百姓却并不追求这个，因为很多老百姓都是农民，吃不饱，穿不暖，哪里有时间追求其他的美呢？他们只能认为朝阳和落日是一种美，自然山川河流是一种美。鸟的叫声和野兽的叫声是一种美，夜里男女同床是一种美，纯粹的爱情是一种美，但他们并不容易得到。很多诗人歌咏自然山川的美，歌咏爱情的美，歌咏房屋和服装的美，歌咏权贵之间交往的美，但他们的审美往往受到权力系统的干预，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官员，当然也有一些诗人是民间的行吟诗人，只能写诗表达情绪，却并不能做官，还算是属于“百无一用”之人。很多人都认为皇帝和官员的生活是一种美，无忧无虑，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妻妾成群，出门就坐马车。而农民却没有这样的日子，就觉得他们的生活是一种美。其实这种美是权力干预下的美，并不属于自然美。太阳、星星和月亮的美是自然美。山川、草木、鸟兽的美是自然美。美其是无处不在的，只要人有审美的眼睛，有审美的心态，就能发现美。但权贵向来追求外在的美，而不追求心灵美，不然他们就不能拼命搜刮民间财富了。

权贵成了时代的标杆，成了很多人向往的对象，他们的衣食住行往往要追求美感。普通人要以他们为样板，以他们为模范，视他们的生活为标准的美的生活，却往往被权力影响，以至于审美也被影响。有人喜欢黄色，却并不敢穿黄色的衣服，甚至不敢拿着黄色的菊花在街上走来走去。有人喜欢紫色，不敢穿紫色的衣服，不敢给别人说自己喜欢紫色。甚至民间根本没有卖黄色和紫色衣服的，因为卖不出去，没人敢买。隋炀帝喜欢牡丹花，那么牡丹花就会被很多人欣赏，认为是最美的花。其实牡丹花不一定是最美的花，还有比牡丹花更美的花，只不过隋炀帝喜欢，很多人也就跟着喜欢。隋炀帝为了看牡丹花，开挖了京杭大运河，耗费了很多人力和物力，但并非一无是处，到现在这条运河仍然起着航运的作用。权力系统向来任性。定义什么是美的就是美的，定义什么是丑的就是丑的，哪怕明明犯了错，也仍然不肯承认。文革期间，“地富反坏右”全被打倒了，资本主义当权派也被打倒了，种花被认为是资产阶级风气，那么花朵就不是美的，哪怕很多人认为美，也仍然不被权力系统认定为美。到了现在，种花种草是个人的自由，喜欢种什么就种什么，只要不违背法律和道德，就可以随便种。以前商人被认定为奸商，是反面形象，而到了现在，商人哪怕投机倒把，也是正面形象，被很多人接受，甚至很多人想成为商人，整天赚钱，有什么不美的呢？

审美会随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但权力对人们审美观念的干预是始终如一的。很多人认为美的东西很有可能不是十全十美的，有可能受了权力系统的引导，而所谓的时代风潮也是被权力系统主导的，并非自发而起的。由此来审视人们的审美观念，大多受权力系统干预，并非那么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