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量浪潮下的普通人｜大象深度

大象新闻记者 李昌/文 路风浩/图

10月31日，江西景德镇“鸡排哥”李俊永，来到了“全国巡炸”的第二站南昌。

“你可以拒绝我，但是请你不要拒绝美味。”李俊永一边在油锅前娴熟地翻动着鸡排，一边用幽默的话语安抚排队顾客的情绪，强大的“控场能力”令他短期内爆红——抖音账号一个月内暴涨112.7万粉丝，更吸引不少官媒为其打Call，成了名副其实的“全民顶流”。

同一天，河南郑州的一家“苍蝇小馆”——“实惠小吃店”，门前仍然排起了几十米的长队。在千万粉丝美食博主“特别乌啦啦”探店后，他家的“炒八掺”爆红网络，以至于，不少人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就为了这一碗12元的快乐碳水。

突如其来的巨大关注，如同一场风暴，席卷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在流量为王的时代，“平凡神话”不断崛起。然而当喧嚣过后，这些被流量选中的普通人，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被流量砸中的普通人

爆火前，48岁的鸡排摊主李俊永，日子过得普通而规律：早上五点半到六点起床，然后去中学门口出摊卖里脊肉饼；下午再出摊在学校附近炸鸡排鸡柳，晚上八点多收摊回家，继续为第二天做准备，一直忙到十二点左右才睡觉。

转变始于今年9月。一条“差点被鸡排哥拒单”的视频突然在网上流传开来。“鸡排免费，塑料袋6块”“如果你的袋子被风吹走，那么我将不会承认收了你的钱”……这个炸鸡排时全神贯注的中年人，言语间却像个爆梗制造机，瞬间征服了无数网友的心，让大家自发地封他为“鸡排主理人”。

一时间，鸡排哥的摊位，变成了全国游客争相打卡的“景点”。蜂拥而至的顾客将他的摊位围得水泄不通。在流量加持下，鸡排哥的抖音账号粉丝数已超过百万。景德镇文旅部门快速反应，邀请鸡排哥担任“文旅推介官”。文旅局还成立了“鸡排哥专组”，不仅有城管负责维持秩序，还专门协调出靠近景区的固定经营区域。

对于郑州“炒八掺” 的店主而言，流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度。

凭借博主“特别乌啦啦”的影响力，小店一夜爆红。店门口排起蜿蜒百米的长队，有人凌晨四点半就开始等候，有人甘愿排队2～5小时，甚至有人从江苏、山西、海南等地驱车数百公里或打飞的专程前来打卡。为应对远超承受能力的客流，小店不得不实行“一人限购两份”的措施。

爆红后的生活失序

晚上9点，大象新闻记者拨通实惠小吃店“炒八掺”老板娘的电话。刚结束一天经营的她，声音沙哑。没有寒暄，她直奔主题，语气歉然却难掩疲惫，“最近实在没精力，每天关店后还有一大堆活儿，不然第二天根本准备不及。”

在流量的浪潮下，60多岁的店主夫妻生活像高速旋转的陀螺，几乎没有停歇。“活儿干不完，觉都没得睡。”老板娘苦笑着表示，已经忙得体力严重不支，她对现在的生活感到不解，“我就是个卖饭的。”

即便如网友所言：老板天天待在灶台前，锅都要抡冒烟了。狂热的消费行为仍然没有尽头：在实惠小吃店门前的排队队伍中，出现了个人黄牛倒卖号源的情况，一个号源的价格在80元至200元。有报道称，在爆火初期，甚至出现过500元乃至800元的高价号。

除了个人黄牛，平台的跑腿师傅也加入了“职业代排”的行列。他们的收费模式有所不同，有师傅是按排队时间收费，例如代排两小时收入44.4元；也有跑腿小哥采用“先排队再卖号”的模式，一单通常收费100元。

实惠小吃店老板娘曾对此表示反感，并愤怒地指责这种行为是“给河南人丢脸”。为了打击黄牛和保障正常食客的利益，小店采取了限号（上下午各发约一百个号）和限购（每人限购一份）的措施。即便限号，小吃店热度依旧不减，老板从清晨忙至深夜，苦苦支撑。

鸡排哥也面临着类似困扰。爆红后，他被直播博主“怼脸拍”、游客密集围堵，很多网友称他有“班味”了，“缺乏情绪价值了”。此外，质疑者、假冒者、造谣者也不少。比如，“有摊主称是鸡排哥父亲”，鸡排哥在短视频账号发布视频澄清，“我的父亲跟我的岳父其实已经去世多年了，希望不要去冒犯老人家。”他还晒出检验报告回应用油质疑，承诺保证食品安全。“你们吃到的每一份产品都是合格、达标的，我也有健康证。”

流量退去后的生存现实

在鸡排哥和“炒八掺”店主之前，早有不少普通人经历过流量的洗礼。

山东“拉面哥”程运付因长期坚持卖3元一碗的拉面而在2021年走红网络。 后来，他转型成为网络主播和视频博主，直播带货农副产品及深加工农副产品。他的抖音账号粉丝量最高峰达到270万，一场直播能卖1万单左右。随着热度“退火”，他的粉丝量下滑到227.1万，现在“一场直播只能卖几百单、几十单都有”。面对热度和流量的巨大落差，他表示：“自己调整自己的心态，没有伤心的感受。”

去年底，一条“让你笑着走出理发店”的视频，让湖南发型师晓华一周时间涨粉超百万。直播间观看人数也一度突破百万人。爆火初期，晓华每天只睡一两个小时，剪视频都能趴在桌子上睡着。最多的一次，她一天为60多位顾客理了发。

面对流量的冲击，晓华做出了不同选择。她婉拒了众多厂商和中介机构的合作邀请，并坚持男发洗剪吹30元的价格不变。“流量就像一阵风，总会过去。现在，我只想剪好头发，继续开好小店。”晓华说。

鸡排哥也在逐渐摸索与流量共处的方式。 10月18日，他带着自己的鸡排参加“中国景德镇国际陶瓷博览会”；10月25日，他受邀参加南京汽水音乐节，现场摆摊售卖6元鸡排，正式开启“全国巡炸”的旅程。

相比之下，郑州“人生的意义”小吃店的店主则显得更为冷静。面对爆火后远超接待能力的客流，因担心无法保证用餐体验，店主果断决定暂时关门，等热度下去再营业。这种“反流量”的操作，恰恰体现了店主对经营初心的坚守。

拉面哥程运付则已转型为带货主播，他谈及“鸡排哥”时表示，当地文旅部门已介入，把现场的秩序维持得挺好，“他和我当初一样，带动了一方经济发展，希望他以后越来越火。”他还向关注鸡排哥的网友表示：“通过个人的影响带动家乡发展，挺好的，希望不要过度地打扰他，互相坦诚相待就可以了。”

流量时代的传奇仍在上演。在“全国巡炸”第二站南昌，鸡排哥的摊位前依旧排着长队；在郑州，“炒八掺”的店主依然在油烟中挥动着铁勺。而在另一座城市，或许又有一位普通人正站在爆红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