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8日凌晨,快走,别回头!”台北看守所昏暗走廊里,一名年轻女狱卒压低嗓音劝她。“谢谢,可我走不了。”萧明华停住脚步,眼神沉静,这幕场景后来只活在少数人的记忆里。她没选择生路,而是迎向枪口——这一年的秋末,她才二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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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溯到1922年8月,浙江嘉兴一户并不富裕的潮汕人家添了第五个孩子。因为家里书卷气重,兄妹几个都被逼着认字背诗,她的童年没有丝竹管弦,只有咿呀的朗读声和墨香。十来岁那会儿,她把所有零花钱攒下,只为买齐鲁迅的杂文,常说一句话:“写字也能救人。”家里人听得稀里糊涂,却拦不住这个瘦小姑娘的倔强。
抗战爆发后,全家辗转西迁重庆。日机轰炸时,她抱着课本往防空洞里跑,战后再顶着灰尘回到教室。性格慢慢由怯生变刚毅。1943年她考进白沙国立女子师范学院国文系,第一次将短篇投稿给《黄河》月刊,主编谢冰莹审完稿子,笔头一句评语:“写得生猛,可再沉一点。”那次长谈后,两人成了忘年之交,谢冰莹私下感慨:这孩子,将来准是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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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锋之外,社会的阴影笼下来。1946年12月的北平,“沈崇事件”让校园沸腾。她冲在队伍前面痛骂美军,也看透国民党对外逢迎、对内动枪的两副面孔。就在那一天傍晚,北平师范学院心理学教授朱芳春递来《共产党宣言》和一本已经翻破的《论联合政府》,“动笔容易,改天换地难,更要智取。”她没有犹豫,点头答应入党,密名“明兰”。
1948年春,台湾大学国文系主任台静农寄来一封薄薄的信,邀请她赴台任教。别人只当是人才流动,她却看中了更大的战场:国民党迟早退守宝岛,情报必须先行。组织也需要一个身份干净、能写会教的年轻人潜伏。机票买好,她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只回老家陪年迈父母吃了最后一顿晚饭。母亲劝女儿多保重,她笑答:“文章以后再写,国家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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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4日,轮船靠岸基隆。短短几个月,她先在省立师范学院助教,又暗中兼职报社编辑,接触面迅速扩大。白天讲唐诗宋词,晚上抄军事电码;穿旗袍出席沙龙,回宿舍却用柠檬汁密写文件。年底,朱芳春以“于非”的化名偷渡来台,两人干脆冒充夫妻,省去许多盘查。“名节算什么?”她自嘲,“保住情报才要紧。”
1949年夏,解放军横渡长江,蒋介石全面收缩,台湾军政系统开始清剿异己。地下党通信被切断,他们只能靠人肉往返。那年秋天,他们弄到日军遗留、标注极细的《台湾兵要地志图》。如何带走?朱芳春找了一位需人照料的商人长辈,自称侄子随行返沪;地图拆成数百张香烟包装纸夹层,才绕开搜身。聂荣臻接到东西后拍桌子:“这一份,值千军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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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情报线再次铺开,风声骤变。蔡孝乾被捕后叛变,名单悉数落到军统手里。1950年2月4日晚,萧家为三哥庆生,门外突响急促敲门。她让朱芳春翻小窗离开,自己淡定开门接受盘查。敌人走后,她收起晾杆——那是二人约定的危险信号。随即将刚整理好的资料托战友带走,只说一句:“慢一步,全岛都要陪葬。”
两天后她被带走,刑具、老虎凳以及连夜拷问接踵而来。她只承认是教师,不认任何组织。3月起日夜折磨,她的肋骨断了两根,脸却始终朝天灯光。一次探监,她用嘉兴方言示意嫂子,把“鱼肝油”瓶交给三哥——“鱼”“去”同音,提醒朱芳春立即撤离。几周后,朱果然辗转回到了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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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1月8日,台北南机场旁沙丘成了她的终点。敌人要求跪下,她挣脱押解奔上高坡,高喊:“中国共产党万岁!”枪声寂静,她倒下时面朝北方。多年以后,一位曾看守她的军警回忆:“那天风大,她像一面旗。”
两岸封闭,消息难通。直到1982年秋,萧明华烈士身份解密,她的三哥萧明柱护着楠木盒子飞抵北京。舷梯上,两位老人抱头痛哭,场面沉闷得连记者都不敢按快门。骨灰最终葬入八宝山革命公墓,碑背面没有生平,仅三字:“归来兮”——那是朱芳春的手笔,也是几十年等待后的唯一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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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明华本该写小说、出文集、开讲座,却在最锋利的年纪选择潜伏,以笔为刀,以命运为赌注。她不曾留下系统作品,却在敌后战场写成了一部无言长篇。当代读者如果路过八宝山那座不起眼的小碑,不妨停一停脚步,记住这三个字,也记住那一年沙丘上的年轻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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