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冷逸轩到牡丹亭:在邢之诺《游园惊梦》错位的戏场中照见自我
作者:和王
《游园惊梦》一诗在邢之诺的诸多诗作中算不上鸿篇巨制。然而,这首短诗却远不止于对昆曲《牡丹亭》的感怀,它是一首以戏曲为镜,映照存在、记忆与自我的抒情诗。而“冷逸轩”的出现,如同在迷宫中投下的一束光,揭示了诗中人称迷雾下的真相:诗人已亲自粉墨登场,这场“游园惊梦”正是她的一段心灵往事。当我们将诗人的女性身份置于解读的中心,《游园惊梦》便从一首泛化的感怀诗,锐变为一场由女性主体发起,对自身情感、艺术生涯乃至生命轨迹进行审视与言说的私密仪式。诗中的“她”与“他”,由此成为诗人内心世界中不同声音的投射,共同演绎了一场关于记忆、权力与自我的对话。
“当年的冷逸轩,今朝的牡丹亭。”这一跨越,是诗人从书斋(冷逸轩)的私人写作,走向戏台(牡丹亭)的公共表达的生命轨迹。“冷逸轩”,作为她的精神堡垒,是孕育其思想与情感的子宫;而“牡丹亭”,则是杜丽娘(一个为情而死、为情而生的女性角色)的故事发生的场域,是女性情感被公开言说、观看和演绎的舞台。诗人将自己置于这两者之间,本身就意味着一种自反性的凝视:她既是情感的亲历者(冷逸轩中的“我”),也是这情感的观察者与演绎者(牡丹亭前的“看客”与“剧中人”)。
全诗最核心的场景——“她是曾经的当红名伶,他是台下唯一的观众”——在诗人的笔下,发生了一次根本性的权力反转。在传统叙事中,女性(名伶)常是被观看、被品评的客体。但在这里,“她”是舞台的中心,是叙述的主导者,是拥有“吹箫引凤”、“榭台舞影”之能动性的艺术家。而 “他”则被置于“台下”,成为“唯一”的、静止的、被动接受的一方。这种设置,是诗人邢之诺对传统男女观看关系的颠覆。她夺回了叙事的主控权,将男性的角色限定为一个“观众”,一个她辉煌过往与当下情感的见证者,而非定义者。
在诗人的视角下,“错位”一词承载了更具体的社会性别内涵。“错位的人生”:这不仅是普世的感慨,更精准地指向了女性在社会规训与自我实现之间所面临的撕裂感。一位“当红名伶”的艺术生命、情感生活与世俗对女性的期待,往往处于一种天然的“错位”状态。她的笑,因此是一种清醒的、甚至带有一丝反讽的苦笑。她洞悉了这种结构性困境,并以一个表演者的姿态,将这份“错位”的人生在台上主动呈现出来。
结尾的对话,可以解读为一场带有性别印记的记忆博弈。他说:“我记得南国雨骤”——男性记忆倾向于浪漫化、审美化,记住的是情感中如戏剧般浓烈、诗意的部分(“雨骤”)。她说:“你忘了北国风猛”——女性记忆则更深刻地镌刻着情感关系中的现实痛感、艰难处境与凛冽的伤害(“风猛”)。这不仅是个人记忆的偏差,更是社会性别角色导致的情感体验差异。她在此刻的提醒,是要求对方,也是向所有观众承认并看见那份被浪漫叙事所忽略的、属于女性的真实伤痛。通过诗人的视角,这首诗完成了一次对《牡丹亭》原故事的创造性重构。杜丽娘的故事是一个女性情感被动等待男性(柳梦梅)来拯救和确认的梦。而在这首诗中,女诗人成为了自己命运的“名伶”,她主动搭建舞台,召唤唯一的观众,并亲自质询、剖析那段共同的历史。她不再是被书写的“梦”,而是书写“梦”的人。她游的不仅是情感的“园”,惊的也不仅是爱情的“梦”,更是对自身作为女性艺术家身份的审视与确认。在这曲咿呀的挽歌与清冷的梅笛中,我们见证的是一位女性诗人,以笔为剑,在文字的榭台上,完成的一场盛大而孤绝的——《游园惊梦》。
另附原诗以共赏:
《游园惊梦》
作者:邢之诺
记:——听昆曲《牡丹亭》有感。
南国的雨,
北国的风,
销残多少姹紫嫣红。
影怯烟瘦,
霜冷离鸿,
浓华无踪。
当年的冷逸轩,
今朝的牡丹亭。
错位的生末旦丑,
错位的海誓山盟。
莺莺燕燕,
吹箫引凤,隔帘幽梦;
咿咿呀呀,
水袖缠颈,榭台舞影。
堂深昼永,
哀弦清冷,梅笛三弄。
相公出场:
--- 小生有礼!别来无恙?
小娘念唱:
---- 公子请听 ,《游园惊梦》。
她是曾经的当红名伶,
他是台下唯一的观众。
他笑,
错位的戏场;
她笑,
错位的人生。
他说,
我记得南国雨骤;
她说,
你忘了北国风猛。
![]()
另附邢之诺简介:女。祖籍南阳,现居北京。斋号“冷逸轩” 。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作家、诗人、音乐评论者、朗诵者、美国FENIX360(霏尼克斯)全球艺术大使。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