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丈夫顾伟在大年初一的下午,终于从泰国打来那通姗姗来迟的电话时,我只是平静地告诉他:“顾伟,等你们过完年回来,我们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电话那头瞬间的死寂,清晰地通过电波传了过来,甚至盖过了背景里海浪和家人的欢声笑语。
七年。整整七年,我像一只努力筑巢的工蜂,试图将自己彻底融入顾伟的大家庭。我学会了婆婆张翠华钟爱的本帮菜,精确到每一勺酱油的用量;我记下了家里每一个亲戚的生日和忌口,逢年过节的礼物从不出错;我甚至放弃了自己心仪的设计工作,在家做起了自由撰稿人,只为了能更好地配合全家人的时间。我以为,用时间和顺从熬成的汤,总能暖热一家人的心,让我从一个“外人”,变成一个真正的“家人”。
我以为我做到了。
直到一个月前,那场精心策划、唯独将我排除在外的盛大家庭旅行,像一盆冰水,从我头顶浇下,让我瞬间清醒。原来,我所有的努力,不过是感动了自己。
故事,要从那个寻常的冬日午后说起。
第1章 裂痕初现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铺了一层温暖的金黄。我正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晚饭,排骨汤的香气已经溢满了整个屋子。这是婆婆张翠华的最爱,小火慢炖了足足三个小时,肉烂汤浓。
客厅里,婆婆正和刚下班回家的小姑子顾婷聊得热火朝天。顾婷在一家外企工作,性子活络,声音清脆,整个家里属她最时髦。
“妈,我跟旅行社都问好了,普吉岛的那个套餐最划算,五星酒店带私人沙滩,机票也便宜,咱们一家子去,还能打个团体折!”
“哎哟,那敢情好!你大哥大嫂他们呢?都说好了?”婆婆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放心吧,都妥了!大伯一家、二叔一家,加上我们家,浩浩荡荡十二口人,过年去热带岛屿晒太阳,想想都美!”
我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出厨房,客厅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婆婆和顾婷交换了一个眼神,顾婷立刻拿起手机,装作在看什么有趣的新闻,婆婆则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有些飘忽。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我将果盘放在茶几上,笑着问:“妈,小婷,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什么,没什么,”婆婆摆摆手,笑容有些僵硬,“就说小婷公司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
顾婷也附和着:“是啊是啊,嫂子你别听我们瞎扯。哇,这橙子切得真漂亮,还是嫂子你手巧。”
她们越是这样欲盖弥彰,我心里那点小小的疑云就越是挥之不去。普吉岛、十二口人、过年……这些词在我脑子里盘旋。我们这个大家庭,算上公婆、大哥顾建一家四口、二叔顾军一家三口,再加上我们夫妻和小姑子,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人。
可为什么,我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却对此一无所知?
晚上,顾伟回来,我照常给他盛好汤,把筷子递到他手里。他喝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老婆煲的汤好喝,外面的味精汤没法比。”
我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状似无意地开了口:“今天下午听妈和小婷在聊,好像说……过年全家要一起去普吉岛旅游?”
顾伟拿勺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眼神却不敢看我。
“哦……是有这么个想法,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含糊其辞,“妈就是随口一提,小婷瞎起劲。”
“是吗?”我追问道,“我听着不像随口一提,小婷连旅行社都问好了。”
顾伟放下勺子,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林岚,你别想那么多了。妈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一个主意,这事儿成不成还两说呢。快吃饭吧,汤都要凉了。”
他这副避重就轻的态度,让我心里那块石头沉得更厉害了。结婚七年,我很了解他。顾伟不是个有主见的男人,在家里,婆婆张翠华才是绝对的权威。他习惯了顺从,也习惯了用和稀泥的方式来逃避任何可能发生的家庭矛盾。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听着身边顾伟均匀的呼吸声,却怎么也睡不着。我一遍遍地回想下午婆婆和小姑子躲闪的眼神,回想顾伟言辞间的闪烁。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冒了出来:这个所谓的“全家旅行”,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包括我。
为什么?
我想不通。七年来,我自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公婆的孝顺,对亲戚的周到,连顾伟自己都时常夸我“贤惠懂事”。可为什么一场理应共享天伦之乐的旅行,要把我一个人排除在外?
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照得房间里一片寂静。我忽然觉得,这个我付出了七年心血的家,好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而我,始终站在墙外。
第2章 摊牌的计划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笼罩在一种古怪的氛围里。婆婆和小姑子不再当着我的面讨论旅行的事,但她们眉飞色舞的神情和时不时响起的手机提示音,都在告诉我,那个计划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顾伟则表现得更加明显,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在家时也总是手机不离手,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我问他,他就说是公司年底忙。
我没有再追问。有些事情,捅破了窗户纸,只会让彼此都难堪。我心里还存着一丝侥G幸,或许,是我想多了?或许,他们最后会告诉我,给我一个惊喜?
这个可笑的幻想,在一个星期后的家庭聚餐上,被彻底击碎了。
那天是周末,大哥顾建和二叔顾军两家人都过来了,满满一大家子人,热闹非凡。我依然是那个在厨房和餐厅之间来回穿梭的女主人,端茶倒水,添菜加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婆婆张翠华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一种宣布重大喜讯的兴奋,站了起来。
“大家静一静,我宣布个事儿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那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今年过年,咱们全家换个方式!不去挤庙会,也不在家大眼瞪小眼了。小婷联系好了,咱们全家,去泰国普吉岛,过一个热热闹闹的中国年!”
话音刚落,饭桌上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大哥家的两个孩子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嫂和二婶也喜笑颜开,纷纷夸赞婆婆这个主意好,小姑子能干。
一片欢腾中,只有我,像个局外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的一块排骨,瞬间变得冰冷而坚硬。
婆婆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刻意安排好的歉意和不容置喙的决定。
“哎呀,说到这个,有件事得跟林岚说一下。”她拉长了语调,仿佛真的十分惋惜,“我们前两天收拾东西,才想起来去看大家的护照。结果你猜怎么着?林岚的护照,还有不到半年就过期了!这国外的规矩,护照有效期不满半年,人家大使馆不给办签证,飞机也上不了。现在去加急办,也赶不上过年出发了。”
她顿了顿,拍了拍我的手,语气显得格外“体贴”:“你说这事儿闹的,真是太不巧了。所以啊,林岚,今年就得委屈你一下,留在家里看家了。我们也就去一个星期,很快就回来。家里有你守着,我们也能玩得安心。”
整个饭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那目光里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默然。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乱撞。
护照?我的护照明明还有八个多月的有效期,是我上个月为了一个写作项目查资料时,亲手拿出来确认过的。
这根本不是一个巧合,这是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拙劣不堪的借口。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我看着婆婆那张写满“我已经为你考虑周全”的脸,看着顾伟低下头不敢与我对视的懦弱模样,看着满桌亲戚们默契的沉默,一股巨大的悲哀和屈辱感瞬间淹没了我。
他们甚至不愿意花心思编一个更圆满的谎言。他们就这么笃定,我会像过去七年里的任何一次一样,默默地接受这个安排,然后微笑着说“没关系,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
“妈,我的护照,上个月刚看过,还有八个多月才到期。”
一句话,让饭桌上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婆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大概没料到我敢当着全家人的面,直接戳穿她。
“是……是吗?”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哎哟,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人老了,记性不好。不过……不过签证材料早就递上去了,现在再加你一个人,也来不及了呀。”
“是吗?”我转向顾伟,一字一句地问,“你也觉得来不及了吗?”
顾伟的脸涨得通红,他抬起头,眼神躲闪,嘴唇嗫嚅了半天,最后在婆婆严厉的注视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林岚,要不……就算了吧。妈也是为了大家好,别……别让大家扫兴。”
“为了大家好?”我轻轻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凄凉。
原来,在他们眼里,这个“大家”里面,从来就不包括我。我的感受,我的尊严,在“不让大家扫兴”这个理由面前,一文不值。
那一刻,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我站起身,对着满桌错愕的亲人,微微鞠了一躬,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爸,妈,大哥大嫂,二叔二婶,你们慢用。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我没有再看任何人的表情,转身走出了餐厅。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我知道,从我走出餐厅的那一刻起,这个家里的一些东西,已经被永远地改变了。
第3章 空荡荡的家
那顿不欢而散的家庭聚餐之后,我和顾伟陷入了冷战。
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却背对背,中间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他几次三番想开口跟我说话,都被我冷漠的眼神挡了回去。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那些“体谅一下我妈”、“她没有恶意”、“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之类的陈词滥调。
这些话,我听了七年,已经腻了。
家里的气氛也变得极其压抑。婆婆大概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见了我总是拉着一张脸,偶尔还会指桑骂槐地念叨几句“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懂事,一点委屈都受不得”。小姑子顾婷则彻底当我是空气,进进出出,连个招呼都懒得打。
他们越是这样,我心里反而越是平静。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我不再像从前那样,费尽心思地去讨好谁,去缓和气氛。我每天按时完成我的稿件,自己做点简单的饭菜,吃完就回房间看书或者看电影。这个家,于我而言,已经变成了一个只需要暂时栖身的旅馆。
出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那天早上,天还没亮,整个家就闹腾起来。行李箱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婆婆大声指挥着谁的东西放在哪里的声音,小孩子兴奋的吵闹声,交织成一片。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没有一丝要起床帮忙的意思。
顾伟在房间里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几次走到床边,欲言又止。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声音放得很低:“岚岚,你……真的不起来送送我们吗?”
我缓缓地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你们的旅行,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脸上满是尴尬和无奈。
过了一会儿,婆婆在门外不耐烦地敲了敲门:“顾伟,磨蹭什么呢?车都在楼下等着了!快点!”
“来了来了!”顾伟应了一声,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他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现金放在床头柜上,“这些钱你拿着,想吃什么就自己买点。家里……就辛苦你了。”
说完,他拉着行李箱,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我听到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坐起身,看着床头柜上那沓厚厚的钞票,觉得无比讽刺。他们用这种方式,是想弥补我,还是在打发一个被留下来看家的保姆?
我没有动那些钱。
接下来的几天,我独自生活在这个突然变得空旷无比的大房子里。一百五十多平的房子,以前总觉得拥挤,现在却显得空空荡荡,连走路都有回声。
我开始 systematically 地打扫卫生,把每一个角落都清理得一尘不染。我把婆婆那些占据了阳台大部分空间的杂物,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装进收纳箱,阳台一下子变得宽敞明亮。我把我一直想养却没有地方放的几盆绿植,搬到了阳光最好的位置。
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心里异常平静。这不像是在打理一个家,更像是在清理一处即将告别的空间。
白天还好,我可以寄情于工作和家务。可一到晚上,巨大的孤独感就像潮水一样涌来。尤其是当我在朋友圈里,刷到小姑子顾婷发出来的旅行照片时。
湛蓝的天空,洁白的沙滩,一家人穿着鲜艳的沙滩裤和连衣裙,围在一起笑得灿烂。顾伟站在婆婆身边,手臂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脸上是我许久未见的轻松笑容。配文是:“阳光、沙滩、海浪,还有最爱的家人们!完美的新年假期!”
“最爱的家人们”,这六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照片,看着他们在豪华的餐厅里享用海鲜大餐,看着他们在泳池里嬉戏打闹,看着他们在异国他乡的夜市里举杯同庆。每一张笑脸,都在无声地提醒我,我是那个被遗忘、被抛弃的人。
我关掉手机,走到客厅,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主持人喜气洋洋地倒数着,屏幕上烟花绽放。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和顾伟刚结婚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信誓旦旦地说:“岚岚,以后每年的除夕,我都会陪着你。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家,两个人一起包饺子,看春晚。”
这个承诺,他遵守了几年。后来,随着和公婆同住,我们的二人世界变成了家庭聚会。再后来,就变成了今天这样,他远在千里之外的阳光沙滩,而我,独守着这个清冷空寂的家。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我不是为那场旅行,不是为那些美景美食,而是为了这七年里,我所付出的真心和忍耐,到头来,只换来这样一个被理所当然排除在外的结局。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擦干眼泪,拿起手机,拨通了我妈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妈妈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是刚睡醒。
“喂,岚岚?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出什么事了?”
听到妈妈声音的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伪装都瞬间崩塌了。但我还是强忍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妈,没事,就是想你了。你们……都睡了?”
“睡了,又被你吵醒了。”妈妈在那头打了个哈欠,语气里却满是关切,“你那边怎么样?顾伟他们呢?除夕夜怎么让你一个人打电话回来?”
“他们……公司组织去国外团建了,过几天就回来。”我撒了一个谎,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蹩脚的谎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我妈是了解我的。她太清楚,以我的性子,如果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绝不会在深夜打这样一个电话。
“岚岚,”妈妈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在婆家受委屈了?”
“没有,妈,真的没有。”我的声音开始哽咽,“我就是……就是有点想家了。”
“想家就回来。”妈妈的声音斩钉截铁,“大过年的,哪有让媳妇一个人在家的道理!你收拾东西,明天就回来!我让你爸去车站接你。”
挂掉电话,我再也控制不住,抱着膝盖,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放声大哭。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显得那么孤单,又那么清晰。
是的,我该回家了。
回到那个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会无条件接纳我、永远为我留一盏灯的家。
第4章 除夕的决定
第二天就是除夕。
我起得很早,外面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忙着贴春联、准备年夜饭,而是走进卧室,打开了衣柜。
我开始收拾行李。
这个过程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原来,我在这里生活了七年,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一个24寸的行李箱就装下了。那些我为了这个家添置的锅碗瓢盆、家居摆设,我一样都没有带。
我只带走了我的衣服、我的书、我的电脑,以及我陪嫁过来的那套首饰。
收拾完东西,我环顾了一下这个我曾用心经营的家。窗明几净,井井有条,每一个角落都留有我生活的痕迹。可现在看来,却陌生得像一个样板间。
我没有丝毫的留恋。
我给顾伟发了一条微信:“家里一切都好,勿念。新年快乐。”
然后,我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放进了包里。
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进了厨房。我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年货,是我前些天一个人去超市,辛辛苦苦采购回来的。鸡鸭鱼肉,海鲜蔬菜,应有尽有。我曾想象过,用这些食材,做出一桌丰盛的年夜饭,看一家人吃得开开心心。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我从里面拿出了一些饺子馅和面粉。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打算除夕夜包给全家人吃的。
我一个人,默默地在厨房里和面、擀皮、包饺子。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鞭炮声零星地响了起来,年味儿越来越浓。而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和着面粉的,除了水,还有悄无声息掉落的眼泪。
我包了两种馅,一种是顾伟爱吃的猪肉白菜,一种是我自己爱吃的韭菜鸡蛋。
中午,我给自己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白胖的饺子在翻滚的开水里浮沉,像一个个小元宝。我捞出几个,蘸着醋,慢慢地吃着。
这是我七年来,吃得最安静的一顿年夜饭。没有喧闹的人声,没有推杯换盏的应酬,也没有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
吃完饺子,我把剩下的生饺子分装好,放进了冰箱的冷冻层。又把家里所有的水电煤气总阀都检查了一遍,关好。最后,我写了一张字条,压在客厅的茶几上。
“饺子在冰箱,回来热一下就能吃。钥匙在门垫下。”
做完这一切,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两点。
我拉着我的行李箱,走出了这个我生活了七年的家。关上门的那一刻,我没有回头。
我叫了一辆网约车,直奔火车站。幸运的是,临近除夕,很多人都已经回家了,我很顺利地买到了一张傍晚去往老家的高铁票。
坐在候车大厅里,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归家的喜悦和期待。我被包裹在这样温暖的氛围里,心里的冰冷也渐渐融化了一些。
几个小时后,高铁稳稳地停在了我熟悉的那个小城车站。
我刚走出出站口,就看到了在寒风中翘首以盼的父亲。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鼻头冻得通红,看到我,立刻露出了笑容,快步走上前来,接过了我手里的行李箱。
“怎么拿这么多东西?不是说就回来住两天吗?”父亲嗔怪道,一边自然地把我冻得冰凉的手塞进他温暖的口袋里。
“爸。”我叫了一声,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父亲拍了拍我的手,“在家给你炖了鸡汤,就等你回去了。”
坐上父亲那辆有些年头的旧车,熟悉的街道在窗外飞速掠过。小城不大,但处处张灯结彩,充满了浓浓的年味。这种温暖而踏实的感觉,是我在那个大城市的家里,从未体会过的。
车在家门口停下。我妈早已等在门口,看到我下车,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走上前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那个拥抱,温暖而有力,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坚强。我把头埋在妈妈的肩膀上,这几天所有的委屈、心酸和隐忍,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泪水,汹涌而出。
“妈,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我的囡囡。”妈妈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声音哽咽,“受了委屈就回家,家里永远是你的港湾。”
那一晚,我们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迟到的年夜饭。妈妈做的都是我最爱吃的菜,爸爸话不多,却一直默默地给我夹菜。
电视里还在重播着春晚,窗外是此起彼伏的烟花和鞭炮声。我们聊着家常,说着这一年来的趣事。没有人提起顾伟,也没有人问我在婆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用最朴素的方式,告诉我: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
吃完饭,妈妈给我铺好了床,被子是新换的,带着阳光的味道。我躺在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床上,一夜无梦。
这是七年来,我睡得最安稳的一个除夕夜。
第5章 娘家的年
大年初一,我是在一阵熟悉的饭菜香味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暖洋洋的。我睁开眼,看着房间里熟悉的一切,墙上还贴着我上学时喜欢的明星海报,书桌上摆着我儿时的相框。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我从未离开过。
“岚岚,醒了?快起来吃早饭了,给你煮了汤圆。”爸爸推开门,探进头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嗯,就来。”我应了一声,心里暖流涌动。
餐桌上,妈妈已经摆好了早饭。一碗热气腾腾的手工芝麻汤圆,还有几样爽口的小菜。我坐下来,吃了一口汤圆,香甜软糯,是我从小吃到大的味道。
“慢点吃,别烫着。”妈妈坐在我对面,慈爱地看着我,“昨晚睡得好吗?”
“特别好。”我点点头,这是实话。
一整个上午,我们都在为走亲访友做准备。妈妈拿出早就备好的年货,一样样地打包。爸爸则在一旁写着礼单,嘴里念叨着哪家亲戚今年添了丁,哪家老人身体不太好。
我跟在妈妈身后,帮她打下手。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听着她和爸爸之间琐碎却温馨的斗嘴,我忽然意识到,这才是一个家应有的样子。它不是一言堂,不是需要某个人无条件牺牲和付出的地方,而是充满了平等、尊重和商量的烟火气。
下午,顾伟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
我正在客厅里陪妈妈看电视,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上。
“喂。”我的声音很平静。
“岚岚?你在哪儿呢?我早上给你发微信你怎么不回?打电话回家也没人接。”顾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我在我妈家。”
“回娘家了?”他愣了一下,随即语气轻松了些,“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你什么时候回去的?吃过饭了吗?”
他一连串的问题,没有一句是关心我为什么会突然回娘家,而是充满了理所当然的盘问。仿佛我只是一个暂时离开岗位的员工,他需要确认我的行踪。
我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顾伟,”我打断他,“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回娘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背景音里,我能清晰地听到小姑子顾婷在喊:“哥,快来啊,这边有水上摩托,超刺激!”
“岚岚,你别多想。”过了好一会儿,顾伟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等我们回去,我好好补偿你,给你买你最想要的那个包,好不好?”
又是这样。他永远觉得,所有的委屈和伤害,都可以用物质来弥补。他根本不明白,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明白,我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我不要包。”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小城安静的街道,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顾伟,等你们过完年回来,我们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这句话,我说得异常冷静,冷静到我自己都有些惊讶。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海浪声,欢笑声,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你……你说什么?”顾伟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离婚?林岚,你疯了吗?就为了一次旅行,你就要跟我离婚?”
“一次旅行?”我忍不住笑了,笑声里带着泪,“顾伟,你真的觉得,这只是一次旅行的事吗?这是七年。七年来,我在你家当牛做马,孝敬公婆,周旋亲戚,我以为我能换来一点真心,一点尊重。结果呢?你们全家策划出国旅行,从头到尾瞒着我,最后用一个可笑的借口把我撇下。你们在外面开心快活的时候,有谁想过,我一个人在那个空荡荡的家里,是怎么过的除夕?”
“我……”他语塞了。
“你没想过。你们谁都没想过。”我替他说了出来,“在你们眼里,我林岚,可能就只是一个免费的保姆,一个方便的摆设。高兴的时候拿出来装点门面,碍事的时候就一脚踢开。对不起,这个保姆,我不干了。”
“不是的,岚岚,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顾伟。”我打断他,“你的每一次解释,都是在为你母亲,为你的家人开脱。你从来没有真正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说过一句话。我累了,真的累了。就这样吧,别让你家里人扫兴,好好玩吧。”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将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浑身都轻松了。像是卸下了一个背负了七年的沉重枷锁。
我回到客厅,妈妈和爸爸都担忧地看着我。
我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爸,妈,我可能……要离婚了。”
爸爸沉默了片刻,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沉声说:“离就离。我林家的女儿,不是让人这么欺负的。别怕,有爸妈在。”
妈妈红了眼圈,拉着我的手说:“孩子,只要你觉得是对的,爸妈都支持你。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委屈求全换不来幸福。”
那一刻,我所有的不安和彷徨,都被父母坚定的话语和温暖的眼神抚平了。
是啊,我有什么好怕的呢?我有爱我的父母,有自己的工作和收入,我还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这个年,是我七年来过得最舒心的一个年。我陪着父母走亲访友,和许久未见的发小聚会,在小城的街头巷尾寻找儿时的记忆。我不再是谁的儿媳,谁的妻子,我只是林岚,是爸妈的女儿。
这种找回自己的感觉,真好。
第6章 迟来的对峙
顾伟显然是被我的“离婚宣言”吓到了。
大年初三的晚上,他几乎是连夜从普吉岛飞了回来,一个人。第二天一早,他就出现在了我家楼下。
是我爸开的门。看到门口风尘仆仆、眼圈发黑的顾伟,我爸没有丝毫意外,只是侧身让他进来,语气平淡:“进来吧,林岚在房间里。”
顾伟走进客厅,看到我妈也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妈……”
我妈没应声,只是指了指我的房门,便转身进了厨房。那态度,疏离而坚决。
顾伟在我房门口站了很久,才敲了敲门。
“岚岚,是我。”
“进来吧。”
他推门进来,看到我正坐在书桌前整理我的稿件,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平静。
“你……你瘦了。”他开口,声音沙哑。
我没有抬头,继续敲击着键盘:“有事说事吧,我还要赶稿。”
我的冷漠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在我身后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快步走到我面前,按住了我的手。
“岚岚,我们谈谈,好吗?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别说离婚,行不行?我们七年的感情,不能因为这点事就……”
我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顾伟,你错在哪儿了?”
他被我问得一怔,张了张嘴,开始了他惯常的道歉模式:“我不该瞒着你,不该在我妈说你护照有问题的时候不帮你说话,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我不该……”
“停。”我打断他,“你说的这些,都只是表象。你到现在,还没明白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孩子们在嬉戏。
“七年前,我嫁给你,嫁进你们家。我告诉自己,要把你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把你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我努力去适应你们家的生活习惯,努力去讨好每一个人。喜欢吃甜的,我就学做本帮菜;你爸喜欢安静,我在家连走路都踮着脚;你小姑子喜欢名牌,我省下自己的钱给她买生日礼物……我做的这一切,你都看在眼里,对吗?”
顾伟沉默地点点头,脸色愈发苍白。
“我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付出这么多,总能换来平等的对待。可我错了。”我转过身,目光如炬,“在你们家,我做得再好,也永远是个外人。可以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就理直气壮地把我排除在家庭活动之外。你,作为我的丈夫,在你的原生家庭和我之间,永远毫不犹豫地选择他们。你不是不知道的借口有多拙劣,你只是不敢反抗,或者说,你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
“你觉得我是在小题大做,是在无理取闹,对不对?”我逼近一步,“顾伟,这不是一次旅行的问题,这是尊重的问题!你们全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真正尊重过我!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一个附属品?一个保姆?一个不需要有自己思想和情感的工具人?”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
顾伟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想来拉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岚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终于崩溃了,眼圈泛红,“是我混蛋,是我懦弱。我总想着,两边都不得罪,息事宁人。我怕我妈生气,怕家里吵架,所以我总劝你忍一忍,让一让。我以为……我以为你都能理解。我没想到,这些忍让,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
“伤害?”我冷笑一声,“何止是伤害。是把我的心,一点一点地磨碎了。顾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次的旅行,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的谈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我爸站在门口,表情严肃:“顾伟,你出来一下,我们谈谈。”
客厅里,我爸妈和顾伟相对而坐。我站在我爸身后。
我爸点了一根烟,缓缓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顾伟,我们把女儿嫁给你,不是让她去你们家受委屈的。林岚是什么样的孩子,我们最清楚。她懂事、孝顺,甚至有些过分隐忍。这些年,她在你们家过得怎么样,她很少跟我们说,但我们做父母的,看得出来。”
“爸,是我不好……”
我爸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我今天不跟你讨论谁对谁错。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一个家庭,如果连最基本的尊重和平等都做不到,那这个家,就散了。你们的事情,我们做父母的不好过多干涉,但有一点,我林家的女儿,不能白白被人欺负。”
他看着顾伟,一字一句地说:“你如果真心想挽回这段婚姻,想让林岚跟你回去,可以。让你父母,亲自来一趟,给我们一个交代。不是来道歉,是来给我们一个态度。他们究竟是把林岚当儿媳妇,还是当外人。”
说完,我爸站起身,掐灭了烟头。
“我们家地方小,就不留你吃饭了。你回去,和你父母好好商量一下吧。”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我温和了一辈子的父亲,露出如此强硬的一面。他不是在为我出头,而是在捍卫一个父亲的尊严,在为我争取我应得的尊重。
顾伟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这场对峙,不仅仅是我和顾伟之间,更是两个家庭观念的碰撞。而结果如何,将决定我这七年的婚姻,是就此终结,还是能迎来一次彻底的重生。
第7章 余波与歉意
顾伟回去后的两天,风平浪静。
我没有接到任何电话,也没有收到任何信息。我猜想,顾家此刻一定也经历着一场不小的风暴。婆婆张翠华那样强势了一辈子的人,要让她低头,承认自己的错误,恐怕比登天还难。
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们选择冷处理,或者继续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那这段婚姻,也就真的走到了尽头。
我把我的决定告诉了父母,他们虽然心疼,但更多的是支持。妈妈拉着我的手说:“岚岚,别怕,离了婚,你照样能过得很好。你还年轻,有工作,有我们,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父亲则默默地帮我联系了他的一位律师朋友,说是不管谈得怎么样,都要提前做好准备,不能在法律上吃了亏。
父母的理解和支持,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第三天下午,我正在帮妈妈准备晚饭,门铃响了。
我爸去开的门。门口站着的,是顾伟,还有他身后神情复杂的公公和婆婆。
婆婆张翠华的脸色很难看,嘴唇紧紧地抿着,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甘和几分局促。公公则显得更加尴尬,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看起来像是被硬拉来的。
我爸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让他们进了门。
客厅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我妈给他们倒了茶,然后就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
最终,还是公公先开了口。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在家里一向没什么话语权,但此刻,他却拿出了一个长辈应有的担当。
“亲家,亲家母,”他站起身,对着我爸妈微微鞠了一躬,“今天我们来,是专门为林岚这事儿,来赔不是的。”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身边的张翠华,叹了口气,接着说:“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伤了孩子的心,也伤了两家的和气。翠华她……她就是那个脾气,当家做主惯了,考虑事情不周全,总觉得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讲究。但她没有坏心眼,真的。”
“老顾,你说什么呢!”张翠华终于忍不住了,拉了他一把,声音尖锐起来,“我怎么就没讲究了?我那不是看她护照快到期了,怕耽误事儿吗?我……”
“你给我闭嘴!”公公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冲她发了火,“到现在你还嘴硬!是不是非要闹到儿子离婚你才满意?”
张翠华被吼得一愣,眼圈瞬间就红了,嘴里小声嘟囔着,却没再大声反驳。
客厅里又是一阵沉默。
我看着婆婆那副委屈又不服气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公公说的或许是实话。婆婆可能真的没有主观上的“恶意”,她只是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所有人都围绕着她的意志转。在她的世界里,我的感受,我的想法,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这是一种比恶意更伤人的,深入骨髓的漠视。
“亲家,”我爸终于开口了,他没有看公公,而是直视着张翠华,“我们不追究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们只看你们是怎么做的。你们的做法,就是没把林岚当成一家人。既然不是一家人,那这门亲,不结也罢。”
我爸的话,说得很重。
张翠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大概从未想过,一向温和的我们家,会摆出如此决绝的姿态。
她看了一眼身旁焦急万分的儿子顾伟,又看了看我平静的脸,紧绷的身体终于垮了下来。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低着头,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岚……是……是妈不对。妈给你……赔个不是。”
这句道歉,说得艰难而晦涩。我知道,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我没有立刻回应。
我只是看着她,平静地说道:“妈,我接受您的道歉。但您知道吗?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一句‘对不起’。我想要的,是尊重。是你们在做任何一个关于‘家庭’的决定时,能把我真正地包含进去,问一问我的意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安排、随意丢弃的物件。”
我的话,让张翠华的头垂得更低了。
那天晚上,两个家庭的家长,进行了一次长谈。谈了很多,从我们结婚时的承诺,到这七年来的点点滴滴。
最终,公公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和我爸说:“亲家,你放心。回去之后,我们就让顾伟和林岚搬出去住。孩子们大了,总要有自己的生活。离得远一点,矛盾就少了。以后,我们做长辈的,绝不干涉他们的生活。林岚,还是我们的儿媳妇,但首先,她是顾伟的妻子,是他们小家的女主人。”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或许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距离,有时候是解决家庭矛盾最有效的方式。
他们走后,顾伟留了下来。
他走到我面前,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后怕。
“岚岚,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顾伟,我不是给你机会,我是给我们这七年的感情一个机会。但你要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们就真的没有以后了。”
他用力地点点头,伸手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这个拥抱,我没有抗拒。我知道,有些伤痕需要时间来愈合,但至少,我们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
第8章 新的开端
那次深谈之后,顾伟的行动力出奇地高。
不到半个月,他就在我工作的写字楼附近,租下了一套两居室的公寓。房子不大,但装修得很温馨,有一个朝南的阳台,可以种满我喜欢的花花草草。
搬家的那天,公公婆婆也来了。婆婆张翠华的话不多,但一直在默默地帮我们收拾东西,把厨房的锅碗瓢盆摆放得整整齐齐。临走时,她拉着我的手,往我手里塞了一张银行卡。
“岚岚,这卡里是给你们买房的首付,密码是顾伟的生日。妈以前……做得不对,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
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我知道,这张卡代表的,不仅仅是钱,更是一种姿态,一种迟来的认可。
我们搬进了新家,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二人世界。
没有了大家庭的纷扰,我和顾伟之间的关系,反而变得更加亲密和坦诚。我们一起逛超市,一起研究菜谱,周末一起去看电影,或者开车去郊外散心。
他开始学着分担家务,学着在我工作忙碌的时候,为我泡一杯热茶。他也开始主动跟我分享他工作上的事,听取我的意见。我们之间,有了更多平等的交流,而不再是我单方面的付出和倾听。
和婆家的关系,也进入了一种新的、更健康的状态。
我们每周会回去吃一次饭。没有了朝夕相处的摩擦,每一次的相聚都显得格外珍贵和和睦。婆婆不再对我呼来喝去,而是会提前打电话问我,周末想吃什么。小姑子顾婷也对我客气了许多,甚至会主动和我聊起她工作中的趣事。
那次旅行的风波,像一道深刻的疤痕,留在了我们家庭的记忆里,但它也像一次彻底的手术,切除了长久以来溃烂的脓疮。
有一次,我和顾伟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他突然握住我的手,很认真地对我说:“岚岚,谢谢你当初没有真的放弃我,放弃我们这个家。”
我笑了笑,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只是后来我想明白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有时候,一次勇敢的抗争,比一辈子的默默忍受,更有意义。”
那场独守除夕的经历,让我失去了对婚姻最初的幻想,却也让我找到了自我。我明白了,一个女人在婚姻里,善良和付出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底线和尊严。一味地退让和牺牲,换不来尊重,只会让对方觉得理所当然。
几个月后,我的新护照办下来了。
拿到护照的那天,顾伟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两张机票。
是去新西兰的。
“这一次,”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坚定,“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俩。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我们自己的旅行,我们自己做主。”
我接过机票,看着上面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紧紧地挨在一起,眼眶有些湿润。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旅行的开始,更是我们新生活的开端。一个建立在平等、尊重和理解之上的,全新的开端。
窗外的阳光正好,我新养在阳台上的那盆茉莉,悄然绽放了第一朵洁白的花,满室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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