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按下那个支付按钮,为陈姐的儿子订下八斤“人中黄”时,我丈夫江涛正毫不知情地,夸赞着她蒸的包子皮薄馅大。
手机屏幕上,“订单已确认”的字样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眼睛。我知道,这八斤东西送到的那一刻,我跟陈姐之间这七年看似温情脉脉的雇佣关系,连同这个家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平衡,都将彻底灰飞烟灭。
七年了,陈桂英,我们都叫她陈姐,早已不仅仅是个保姆。她见证了我从一个职场新人到部门主管的晋升,也照顾了江涛无数个加班晚归的夜晚。她做的红烧肉是江涛的最爱,她煲的汤是我生理期的慰藉。我们习惯了她的存在,甚至在心里,早已把她当成了半个家人。
可家人之间,也该有最起码的界限和尊重。而这一切,都要从今天中午,那满满四层蒸笼的八十个包子说起。
第1章 蒸笼里的陌生感
“舒雅,涛子,吃饭了!”陈姐洪亮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惯有的热情。
我放下手里的工作报表,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江涛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餐桌上,摆着两菜一汤,家常的番茄炒蛋和清炒西兰花,汤是排骨玉米汤,都是我们爱吃的。唯一不同的是,桌子正中央,赫然立着一个巨大的不锈钢蒸笼,足足有四层高,热气正从顶端的孔洞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带着浓郁的肉馅和面粉发酵的香气。
“陈姐,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蒸这么多包子?”江涛是个实在人,看见吃的眼睛就亮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伸手揭开了最上面一层的笼盖。
白白胖胖的包子,一个个紧挨着,褶子捏得细密又均匀,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白玉兰。浓郁的鲜肉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餐厅。
“哎哟,香!”江涛由衷地赞叹,拿起筷子就夹了一个,顾不上烫,吹了两口就往嘴里送。
陈姐站在一旁,围裙还没解,脸上带着一丝淳朴又略带得意的笑容,摆摆手说:“不是什么好日子,就是想着多做点。你们尝尝,今天这肉馅调得特别好,我多加了点香菇和马蹄。”
我笑了笑,也夹起一个,咬了一口,确实皮薄馅大,汤汁饱满。陈姐的手艺没得说,这也是我们当初愿意花比市价高一成的工资留下她的重要原因。
“好吃,陈姐,您这手艺不去开个店真是屈才了。”我真心实意地夸奖。
“嗨,瞎做做,你们喜欢吃就行。”陈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转身又进了厨房,端出两碟蘸料,一碟是醋,一碟是辣油。
江涛吃得头也不抬,连着干掉了三个,才心满意足地喝了口汤,含糊不清地问:“陈姐,这得有……得有小一百个吧?咱们俩可吃不完,晚上得继续吃了。”
“没事,吃不完放冰箱里冻起来,当早饭吃方便。”陈姐答得很快,语气自然得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我心里却“咯噔”一下。
我们家的冰箱是双开门的,容量不小,但冷冻室里塞满了江涛爱吃的进口牛排、我囤的鳕鱼和一些备用的速冻食品,空间并不富裕。这一蒸笼包子,少说也有七八十个,真要冻起来,冰箱非得清空一半不可。
而且,我们俩平时早餐都在公司解决,周末偶尔在家吃,也都是煮个面或者烤片吐司,速冻包子,一个月也消耗不掉几个。
一种微妙的、难以名状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我抬起头,仔细地看了看陈姐。她正忙着给江涛的碗里添汤,侧脸的轮廓在餐厅温暖的灯光下显得很柔和,眼角的皱纹里似乎都藏着笑意。
也许是我想多了。我暗自对自己说。或许陈姐就是一时兴起,想着让我们换换口味。
这顿午饭,江涛吃得酣畅淋漓,我却有些食不知味。那些白胖的包子在我眼里,仿佛不再是单纯的食物,而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问号。
吃完饭,江涛照例回书房午休,我则习惯性地去厨房帮忙收拾。陈姐手脚麻利地刷着碗,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看得出心情很好。
我一边把盘子放进消毒柜,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陈姐,今天买肉和面粉花了不少钱吧?账记了吗?我晚点转给您。”
我们家的规矩,买菜钱陈姐先垫付,每周日我跟她核对一次账单,然后连同工资一起转给她。这是为了方便,也是一种信任。
“记了记了,舒雅你放心。”陈姐头也没回,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她声音里一丝极细微的顿挫,“今天买的肉好,前腿肉,三分肥七分瘦,做馅儿最香了。”
她没有提具体花了多少钱,这在平时很少见。通常她会主动说:“今天买了条大鲈鱼,花了八十多呢!”或者“今天的菜真便宜,一把青菜才两块钱。”
我心里的疑云更重了。我走到客厅,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那个巨大的蒸笼上。包子已经不冒热气了,安静地堆叠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小山。
我走过去,一层一层地揭开笼盖,默默地数了起来。
一层,二十个。两层,四十个。三层,六十个。四层,八十个。
整整八十个包子。每一个都差不多大小,用料扎实。我和江涛中午一共吃了五个。还剩下七十五个。
我们两个人,就算一日三餐都吃包子,也要吃上四五天。这完全不符合我们家的生活习惯。
我站在蒸笼旁,怔怔地出神。厨房里,陈姐还在哼着歌,水声停了,传来的是她用抹布擦拭灶台的声音。一切都那么日常,那么和谐,可我却第一次在这个我无比熟悉的家里,嗅到了一丝陌生的味道。那味道,就来自这八十个包子。
第2章 阳台上的电话
下午,我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处理工作,心里却始终惦记着那八十个包子。它们就像一个悬而未决的谜题,让我无法专心。
我试图说服自己,也许陈姐只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或许她打算把这些包子分给邻居们尝尝鲜。陈姐人缘好,跟小区里几个同样做家政的阿姨关系不错,偶尔会互相分享些吃食。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我否定了。八十个,这个数量太庞大了,远远超出了“分享”的范畴。这更像是一次有计划、有目的的“生产”。
傍晚时分,江涛还在书房开视频会议。我走出房间,想去倒杯水,客厅里静悄悄的。陈姐不在厨房,也不在她的房间。我正觉得奇怪,一阵压低了的、略显兴奋的说话声从阳台的方向传来。
我们家的阳台很大,种了些花花草草,还放了一张小藤椅。陈姐平时喜欢在那儿歇歇脚,或者晾晒她自己的衣物。
我放轻脚步,悄悄走了过去。客厅和阳台之间隔着一扇玻璃推拉门,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缝。陈姐的声音就是从那条缝里传出来的。
“哎,妈跟你说,你别在外面乱买那些速冻的了,添加剂多,不好吃!妈给你蒸好了,今天刚蒸的,猪肉香菇馅儿的,你最爱吃的那个味儿。”
是陈姐在打电话。电话那头,应该是她的儿子,小军。
我停下脚步,鬼使神差地没有出声,而是贴着墙边,侧耳倾听。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偷听别人打电话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可那一刻,我心里的疑团催促着我,让我无法挪动脚步。
“多着呢!蒸了八十个!够你吃好一阵子了。你那个小冰箱的冷冻室,我上次去看不是空着一大半吗?正好给你塞满。你听我说,你拿回去,吃的时候不用解冻,直接上锅蒸个十分钟就行,跟新做的一样。”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原来如此。这八十个包子,根本不是为我和江涛准备的。它们的目的地,是陈姐儿子的冰箱。
“钱?你跟妈还客气什么?妈在这儿做事,买菜什么的方便,用的都是东家的。他们家条件好,人也好,不计较这些的。你放心吃就行了。”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用的都是东家的。”
“他们家条件好,人也好,不计较这些的。”
这两句话,像两根淬了毒的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原来在陈姐心里,我们的“好”,我们的“不计较”,就是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占便宜的理由?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七年来的点点滴滴,此刻像电影快放一样在我脑中闪过。
逢年过节,我们给她包的红包永远比市场价要厚。我换季淘汰下来的衣服,只要是半新的,都会洗干净熨烫平整了送给她,里面不乏一些价格不菲的品牌货。江涛出差回来,给她带的礼物和给我们父母带的都是一样的。我们甚至在她儿子小军找工作时,动用自己的人脉,帮他推荐过好几个面试机会。
我们自问,待她不薄。我们以为,这种好,换来的是真心相对,是家人般的亲近。
却没想到,在她的认知里,这一切都成了她可以心安理得、甚至带着几分炫耀地去接济自己儿子的资本。
“行了行了,不跟你多说了,我等会儿就给你送过去。你下班早点回家等着啊。挂了啊。”
陈姐挂断了电话。我能想象到她此刻脸上的笑容,那种为儿子准备好了一切的、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迅速退回到走廊的拐角,心脏砰砰直跳,手脚冰凉。
很快,陈姐从阳台走了进来,脸上果然带着那种轻松愉快的表情。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舒雅,要喝水啊?我给你倒。”
“不……不用了,陈姐。”我的声音有些干涩,“我自己来。”
我走到饮水机前,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自然。可我的手在微微颤抖,接水的时候,甚至有几滴溅到了外面。
陈姐没有察觉我的异样,她径直走向那个巨大的蒸笼,开始找袋子。她从储物柜里拿出了一大卷厚实的保鲜袋,看样子是打算把包子分装起来。
我端着水杯,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她。
她熟练地把一个个尚有余温的包子装进袋子里,十个一袋,装了满满八个大袋子。然后,她把这八袋包子放进一个巨大的环保购物袋里,那袋子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分量不轻。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脸上是功德圆满的表情。她拎起那个大袋子,对我笑了笑,说:“舒雅,我出去一趟,给我儿子送点东西。晚饭我已经准备好了,在锅里温着呢,你们到时候热一下就能吃。”
她语气坦然,眼神清澈,仿佛这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帮东家顺便出门办点小事一样的举动。
我看着她,看着她手里拎着的、用我们家的面、我们家的肉、我们家的水电煤气、在我们家厨房里、花费了她本该为我们服务的一下午时间做出来的八十个包子。
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朝夕相处了七年的陈姐,变得无比陌生。
第3章 餐桌上的暗流
陈姐拎着那一大袋包子出门了。门“咔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把我和江涛圈禁在这个气氛诡异的家里。
我端着水杯,慢慢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刚才那一幕,反复在我脑海里回放。陈姐那理所当然的笑容,那句“用的都是东家的”,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盘旋。
愤怒、失望、委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堵在我的胸口,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不是钱的问题。买那点面粉和肉的钱,对我们来说九牛一毛。这是一种被背叛和被利用的感觉。我们的善意和信任,被当成了可以随意挥霍的资源。我们自以为的“家人般”的情感,在对方眼里,可能只是“人傻钱多”的代名词。
江涛的视频会议终于结束了。他伸着懒腰从书房走出来,看见我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舒雅?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道要我像个斤斤计较的怨妇一样,跟他抱怨保姆用了家里的东西给她儿子做包子吗?江涛的性格我知道,他一向不喜欢处理这种人际关系上的琐事,他大概率会觉得我小题大做。
“没事,可能有点累了。”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累了就早点休息。”江涛没多想,走过去看了看那个空了一半的蒸笼,“咦?包子呢?陈姐收拾起来了?”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晚上还吃包子吗?中午吃得有点顶,晚上我想喝点粥。”江涛自顾自地说着,走向厨房。
厨房里,陈姐果然留了饭菜。电饭煲里温着一锅小米粥,旁边的小锅里是两个热好的素菜。这是陈姐一贯的细心,也是我们当初选择她的原因之一。
可现在,这份细心在我看来,却多了一层伪装的意味。她把我们照顾得无微不至,是为了让她自己能更心安理得地“拿”走一些东西吗?
晚饭时,江涛一边喝着粥,一边还在回味中午的包子:“今天陈姐那包子做得是真地道,比外面馆子里的好吃多了。回头得让她再做一次。”
我拿着勺子,在碗里漫无目的地搅动着,一言不发。
江涛终于察觉到了我的沉默,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你到底怎么了?从下午就看你不对劲。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事了?”
我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件事不能再瞒着他。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这是我们共同的家,共同的雇主身份。
“江涛,”我放下勺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陈姐下午拎着一大包东西出门了。是中午蒸的那些包子,差不多八十个。”
“八十个?”江涛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她拿去送邻居了吧?她人缘好。挺好的,远亲不如近邻。”
“不是送邻居。”我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冷,“是送给她儿子。我下午听见她打电话了,她说,包子是特地给她儿子蒸的,让他把家里的冰箱塞满。她还说……用的都是我们家的东西,因为我们家条件好,不计较。”
江涛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他皱起了眉头,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餐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江涛才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会不会……是你听错了?或者,陈姐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我听得很清楚。”我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她就是这么说的!‘用的都是东家的’!江涛,你不觉得这句话很刺耳吗?这是什么?这是把我们当冤大头啊!”
“你先别激动。”江涛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舒雅,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你想想,陈姐在我们家七年了,一直兢兢业业的,没出过什么差错。可能就是这一次,想给儿子改善改善伙食,没想那么多。咱们为这点小事跟她计较,是不是有点……太小气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气?江涛,这不是小气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今天她可以拿八十个包子,明天她是不是就可以拿更贵重的东西?人的贪欲是会膨胀的!我们对她好,是情分,不是她可以理直气壮占便宜的本分!”
“可她毕竟不是小偷小摸啊。”江涛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就是点吃的。闹僵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再找一个像陈姐这么尽心尽力的保姆,容易吗?她把我照顾得多好,把你照顾得多好,你忘了吗?”
“我没忘!”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正因为我记着她过去的好,我现在才更难受!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人蒙在鼓里,还掏心掏肺地对人家好!”
“舒雅,事情可能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江涛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这样吧,这件事就当不知道。下次我旁敲侧击地跟她说一下,让她注意点分寸。别直接撕破脸,不好看。”
看着江涛息事宁人的态度,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包裹了我。
我知道他不是坏,他只是怕麻烦。在他看来,家庭的和睦、生活的便利,比所谓的“原则”更重要。只要陈姐还能把他照顾好,一点点食材的损耗,他完全可以接受。
可我接受不了。
这不是一顿饭,一袋米,几个包子的问题。这是我的家,是我用辛勤工作换来的安乐窝。我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温情”的名义,在这里理所当然地蛀蚀我的信任,践踏我的底线。
江涛不懂我,他不懂那种被自己信任的人当成傻子的感觉。
这顿晚饭,最终在沉默和僵持中不欢而散。我没什么胃口,早早地回了房间。
江涛还在外面收拾碗筷,我能听到他刻意放轻的动作声。他在用他的方式,试图缓和气氛。
但我心里的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我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敲不进去。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陈姐的电话内容,和江涛那副“和稀泥”的嘴脸。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连我都不捍卫自己家的边界,那这个家迟早会被蚕食得面目全非。
直接跟陈姐摊牌?按照江涛的说法,可能会闹得很僵,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会非常尴尬。而且以陈姐的性格,她很可能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不容易,到时候反倒显得我刻薄无情。
那该怎么办?
我烦躁地拿起手机,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一个购物APP的推送弹了出来,标题是“春季养生,清热去火正当时”。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页面上琳琅满目,都是些草药、补品。我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忽然,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了我的视线——
人中黄。
第4章 人中黄的订单
“人中黄”,这三个字我并不陌生。小时候听家里的老人提起过,说是一味很“猛”的中药,能清热解毒,治一些急症热病。但它更为人所知的,是它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制作方法——取甘草末置于竹筒内,再浸入陈年人粪坑中,经年累月炮制而成。
简单来说,就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粪便提取物。
一个疯狂的、近乎荒诞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我心底冒了出来。
陈姐不是心疼她儿子吗?不是觉得她儿子在外面吃得不好,要亲手做爱心包子给他补充营养吗?
那好,我来帮她一把。我给她儿子送一份大礼,一份能“清热解毒、泻火消食”的“猛药”,好好给他调理一下这“嗷嗷待哺”的肠胃。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住了我的理智。我知道这很疯狂,很出格,甚至有点恶毒。但这股压抑了一整天的怒火,需要一个出口。我不想吵架,不想哭闹,我只想用一种对方能听懂、且永生难忘的方式,来表达我的态度。
你不是觉得我“不计较”吗?那我就让你看看,我计较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点开了那个“人中黄”的商品链接。详情页上,用古朴的字体介绍着它的功效:清热凉血,泻火解毒。主治瘟疫热病,丹毒,疮疡……
我看着这些文字,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疮疡?贪得无厌,算不算一种精神上的“疮疡”?
我把页面往下拉,找到了规格选项。有100克装的,有500克装的,还有……4000克,也就是八斤的家庭装。
八斤。
一个多么完美的数字。
陈姐给他儿子送去了八十个包子,我就给他儿子送去八斤“人中黄”。礼尚往来,分量十足。
我几乎没有犹豫,选择了“八斤装”,然后点击了“立即购买”。
收货地址,我没有填我们家。我点开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几个月前存下的号码。那是陈姐的儿子小军的。上次他来家里拿东西,陈姐特意让我存下的,说万一有急事找不到她,可以打给她儿子。
我把小军的姓名、电话,还有他家的地址,一字不差地填了上去。收件人,陈小军。
做完这一切,我来到了支付页面。总价不算便宜,但此刻在我眼里,这笔钱花得无比值得。
我的手指悬在“确认支付”的按钮上,有那么一秒钟的迟疑。我问自己:林舒雅,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这样做,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和陈姐七年的情分,就真的到此为止了。
脑海里,又响起了陈姐在阳台上打电话的声音。
“用的都是东家的。”
“他们家条件好,人也好,不计较这些的。”
那一点点的迟疑,瞬间烟消云散。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地按了下去。
“支付成功。”
手机屏幕上跳出的这四个字,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报复性的快感。仿佛积压在胸口的浊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放下手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明天,当陈姐或者她儿子收到这份“大礼”时,会是怎样的表情。我甚至有些病态地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江涛轻轻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还没睡?喝杯牛奶吧,安安神。”他把杯子放在我的桌上,语气里带着一丝讨好。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在我身边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舒雅,晚上的事,是我不对。我没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我平静地说。
“还没生气?脸都绷成什么样了。”江涛伸手想来捏我的脸,被我偏头躲开了。
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觉得我是在和稀泥。可我真是觉得,为这点事,不值当。陈姐这个人,本性不坏,就是有点……农村人的那种小算计,爱占点小便宜。咱们提点一下就行了,没必要上纲上线。”
“江涛,”我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今天,是公司的某个员工,利用职务之便,拿公司的资源去给自己家谋福利,你会怎么处理?”
江涛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那……那当然是按公司规定处理,轻则警告,重则开除。”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我追问,“不也是占点小便宜吗?为什么在公司就要上纲上线,在家里就要息事宁人?”
“这……这不一样啊!”江涛急了,“公司是公司,家是家!公司讲的是制度,家讲的是感情!”
“讲感情?”我冷笑一声,“讲感情,就可以没有界限吗?讲感情,就可以把别人的善意当成理所当然吗?江涛,你有没有想过,正因为是家,正因为我们付出了感情,这种背叛才更伤人!”
江涛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倾诉的欲望也消失了。
“算了,不说了。”我端起那杯牛奶,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这件事,我已经处理了。你不用管了。”
“处理了?你怎么处理的?”江涛紧张地问。
“明天你就知道了。”我把空杯子递给他,语气淡漠,“我很累,想睡了。”
说完,我便起身走向卧室,留下江涛一个人,在书房里对着那只空牛奶杯,满脸困惑和不安。
那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稳。那八斤“人中黄”的订单,像一道符咒,镇住了我所有的愤怒和委屈。
我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5章 快递与摊牌
第二天是个周六,我和江涛都不用上班。
我起得很早,甚至有心情在跑步机上跑了半小时。当我一身薄汗地走进餐厅时,陈姐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小米粥,蒸饺,还有几样爽口的小菜。一切如常,仿佛昨天那八十个包子从未出现过。
“舒雅,起来啦?快趁热吃。”陈姐热情地招呼我,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
我点点头,平静地坐下。我仔细观察着她,她的神情、她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或许她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天衣无缝,我们这对“不计较”的雇主,根本不会发现任何端倪。
江涛也起床了,他顶着两个黑眼圈,显然昨晚没睡好。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姐,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他几次想开口跟我说话,都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一顿早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结束。
上午十点左右,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走到阳台,按下了接听键。
“喂,您好,是林女士吗?您昨天在网上订购的那个……嗯……那个中药材,已经派送到指定地址了。收件人陈小军先生已经签收了。他让我打电话跟您确认一下,说……说是不是搞错了?东西分量很足,味道……味道有点特别。”快递小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一言难尽。
“没搞错。”我对着电话,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就是送给他的。麻烦你了。”
挂断电话,我嘴角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
好戏,要开场了。
果然,不到十分钟,陈姐的手机就响了。她正在厨房里擦洗抽油烟机,听到铃声,她擦了擦手,掏出手机。
“喂,小军啊,怎么了?”
她的声音起初是慈爱的,但很快,就变得困惑和不解。
“什么东西?……快递?……八斤?……什么黄?人什么黄?……你再说一遍?”
陈姐的声调陡然拔高,脸上充满了错愕。她拿着手机,走到客厅,似乎想找个信号好点的地方。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谁会给你寄这种东西啊!……什么?收件人电话是……是舒雅的?”
陈姐的目光“唰”地一下投向了我。那目光里,有震惊,有怀疑,有愤怒,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
我正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翻着一本杂志,感受到她的注视,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对她微微一笑。
那一刻,她什么都明白了。
“小军,你先别动那东西!我……我知道了,我问问……我马上给你回电话!”
陈姐匆匆挂断了电话,双手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快步走到我面前,嘴唇哆嗦着,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涛也从书房里闻声而出,他看到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舒雅……陈姐……这是怎么了?”他结结巴巴地问。
“舒雅,”陈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干涩而嘶哑,带着颤音,“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军他……他招你惹你了?你要这么……这么害他?”
“害他?”我合上杂志,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陈姐,我这是在帮他。我听说令郎最近胃口特别好,一顿能吃下八十个包子。我怕他积食,特地给他买了八斤‘人中黄’,清热去火,调理肠胃。这可是名贵药材,一般人我还舍不得送呢。”
我的语气轻描淡写,每一个字却都像一把小锤,重重地敲在陈姐的心上。
她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你……你都知道了?”她喃喃自语。
“是啊,我都知道了。”我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目光直视着她,“我知道你昨天下午,用我们家的面,我们家的肉,我们家的水电煤气,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为你儿子蒸了八十个包子。我也知道,你打电话告诉你儿子,说没关系,反正用的是东家的,因为东家条件好,人好,不计较。”
我每说一句,陈姐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最后,她已经面无人色,眼神里充满了羞愧和恐惧。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舒雅,你听我解释……”她急切地想要辩解。
“不用解释了,陈姐。”我打断了她,“我不想听。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我的‘不计较’,是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的。我的‘好’,是给值得的人的,不是让你拿来当成理所当然的资本,去填补你儿子那无穷无尽的欲望的。”
“我……我对不起你们……我错了……”陈姐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伸出手,似乎想来拉我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舒雅,你看在我照顾你们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快把那东西退回去吧,求求你了……”
江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走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袖,低声说:“舒雅,差不多就行了,别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
“难看?”我反问,“昨天是谁觉得我小题大做,是谁让我息事宁人,是谁说家是讲感情的地方?现在,你觉得难看了?”
江涛被我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转回头,重新看向泪流满面的陈姐,心肠硬得像一块石头。
“陈姐,那八斤‘人中黄’,是我送给你儿子的礼物,退是退不掉的。至于怎么处理,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有,这个月的工资,我会一分不少地结给你。麻烦你今天之内,收拾好你的东西,离开这里。”
第6章 背后的故事
我的话像一道最终判决,让陈姐彻底崩溃了。
她“扑通”一声,竟然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抱着我的腿大哭起来:“舒雅,你不能赶我走啊!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啊!”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挣脱,但她抱得很紧。江涛也慌了,赶紧上前去扶她:“陈姐,陈姐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什么!”
可陈姐就是不肯起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舒我……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们便宜的……是小军……是小军他逼我的啊!”她泣不成声地喊道。
我和江涛都愣住了。
“小军他……他去年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工作也丢了,天天在家里待着,什么也不干,就知道跟我要钱……我要是给得慢了,他就骂我,说我没本事……”
陈姐断断续续的哭诉,像拼图一样,在我们面前拼凑出了一个我们从未了解过的故事。
原来,她那个在我们印象中还算老实本分的儿子小军,早已不是我们记忆中的模样。他染上了,欠了高利贷,还不起钱就四处躲藏。陈姐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积蓄,几乎全被他掏空了。
“前几天,他又打电话来,说房东催房租了,再不交就要把他赶出去。我……我实在拿不出钱了……他说,妈,你不是在有钱人家里做事吗?他们家吃的用的都那么好,你随便给我弄点回来,我拿去卖了也能换点钱啊……”
陈姐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我骂他,我说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这是犯法的!可他……他就威胁我,说我要是不帮他,他就去死……我怕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能怎么办啊……”
“这次的包子……也是他出的主意。他说,妈,你手艺那么好,多做点包子,我拿去我们小区门口卖,一个卖三块钱,八十个也能卖两百多块钱,够我撑几天的了……我鬼迷心窍,我就……我就答应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的那块坚冰,开始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看着跪在地上,哭得老泪纵横的陈姐,她不再是那个理直气壮的“蛀虫”,而是一个被不争气的儿子逼到绝路的可怜母亲。
江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把陈姐从地上搀扶起来,让她坐到沙发上,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陈姐,你先别哭了。有什么事,慢慢说。”他的语气,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指责,只剩下同情和无奈。
陈姐捧着水杯,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依旧在不停地抽噎。
“舒雅,涛子,我对不起你们……我没脸再待下去了。我……我这就收拾东西走。”她说着,就挣扎着要起身。
我沉默了。
我设想过无数种摊牌的场景,有激烈的争吵,有尴尬的对峙,有冷漠的决裂。我唯独没有想到,这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
我承认,我订购“人中黄”的行为,带着极大的报复心和羞辱的意味。那一刻,我只想用最极端的方式,去惩罚她的贪婪和不尊重。
可现在,我知道,我那八斤“猛药”,惩罚的不仅仅是陈姐的“贪”,更是砸在了一个被生活压垮的母亲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上。
我做的,真的对吗?
江涛看了看我,眼神里带着询问。他在等我做决定。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陈姐压抑的哭声,和墙上挂钟无情的“滴答”声。
我走到陈姐面前,蹲下身,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陈姐,”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先起来。地凉。”
她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满是惊讶和不解。
我没有再说话,而是拿起自己的手机,找到了那个卖家的联系方式,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
“您好,我是昨天在您店里下单购买‘人中黄’的林女士。对,就是那个八斤的订单。我想问一下,这个东西……它真的能吃吗?”
电话那头的店家显然被我问住了,愣了几秒钟才回答:“这位女士,‘人中黄’是一味中药,但药性很强,必须遵医嘱使用。正常人……正常人是绝对不能随便吃的。您……您买这么多,是做什么用啊?”
“没什么。”我淡淡地说,“就是送给一个……火气特别旺的朋友。我知道了,谢谢你。”
挂断电话,我看着陈姐,缓缓开口:“陈姐,我刚才打电话问过了。那东西,不能吃。你赶紧给你儿子打个电话,让他立刻扔掉,千万别动什么歪心思。”
陈姐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你的事,我很同情。但同情归同情,一码归一码。你儿子是个无底洞,你这样填,是害他,也是害你自己。你今天拿八十个包子,明天可能就会被他逼着拿更贵重的东西。到那时候,就不是我让你走,而是警察来带你走了。”
我的话很重,但句句都是现实。
陈姐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这一次,是出于恐惧。
“至于这份工作,”我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你走吧。不是因为这八十个包子,而是因为,你的心已经乱了。你留在这里,我们不安心,你自己也备受煎熬。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给我当保姆,而是去解决你儿子的问题。”
第7章 了结与新生
我的决定,让江涛和陈姐都感到了意外。
江涛大概以为,在知道了陈姐的苦衷后,心软的我,会让她留下来。
而陈姐,或许以为自己会被我狠狠地羞辱一顿,然后像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
但那一刻,我心里异常平静。愤怒和报复的快感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释然。
我确实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信任她,无法再心无芥蒂地把这个家交给她。与其彼此猜忌,日日提防,不如好聚好散。解雇她,不再是因为那八十个包子所代表的背叛,而是出于对我们双方未来的一种保护。
陈姐呆呆地坐了很久,眼神空洞。最后,她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缓缓地点了点头。
“舒雅,谢谢你。”她看着我,声音嘶哑,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真诚的感激,“你说得对,我……我是该好好管管我儿子了。再这么下去,他这辈子就毁了。”
她站起身,对着我和江涛,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七年,谢谢你们的照顾。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她便默默地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我和江涛没有去打扰她。客厅里,气氛依旧凝重。
江涛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低声说:“舒雅,对不起。昨天……是我太想当然了。”
我摇了摇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怪你。我们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你刚才的决定,是对的。”江涛说,“留下她,对谁都是一种折磨。”
我“嗯”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
一个小时后,陈姐收拾好了她的东西,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和几个布袋子。她走到我们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舒雅,这是这个月的菜钱账单,还有……还有昨天买包子材料的钱,我都另外记出来了。你从我工资里扣吧。”
我没有接那个信封。
我从钱包里,数出了一沓钱,比她这个月的工资,还多出两千。我把钱放进另一个信封里,递给她。
“陈姐,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还有我们额外给你的。密码还是你那张工资卡的密码。”我把信封塞进她的手里,“至于菜钱和包子的钱,就算了。就当……就当我们给你儿子的最后一点‘投资’吧。希望他能用这点钱,去做点正经事。”
陈姐握着那个厚厚的信封,眼圈又红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哽咽着说了一句:“你们……保重。”
我们送她到门口。看着她拖着行李箱,走进电梯,那个在我们家忙碌了七年的背影,显得那么瘦小和落寞。
电梯门缓缓关上,也彻底隔断了我们之间七年的缘分。
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我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江涛默默地开始打扫卫生,收拾陈姐离开后留下的痕迹。我则走进厨房,看着那个依旧立在桌上的巨大蒸笼。
里面还剩下我们中午吃剩的几个包子。
我拿起一个,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熟悉的味道,却再也吃不出当初的香甜。每一个褶皱里,似乎都藏着一个家庭的无奈和辛酸。
“在想什么?”江涛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
“我在想,”我靠在他怀里,轻声说,“我们是不是……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我们以为,只要我们对别人好,别人就会用同样的真心回报我们。但其实,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是啊。”江涛叹了口气,“陈姐是可怜,但小军……是可恨。一个成年人,把自己的母亲逼到这个地步,不值得任何同情。”
“我只是觉得,”我转过身,看着他,“以后,我们的善意,需要带点锋芒了。可以不计较,但不能没有底线。可以心软,但不能被人当成软弱。”
江涛用力地点了点头,他捧起我的脸,认真地说:“老婆,你今天给我上了一课。以后家里的事,我们一起面对,我再也不当甩手掌柜了。”
我笑了,心里最后一点阴霾,也随之散去。
那八斤“人中黄”,最终的去向我不得而知。陈姐和小军,也从此消失在了我们的生活中。
这件事,像一块石头,在我们平静的生活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但最终,水面还是恢复了平静。
只是,水底的世界,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和江涛的关系,因为这次共同面对的危机,反而变得更加紧密。我们开始一起逛超市,一起研究菜谱,在周末的早晨,笨拙地学着做一顿像样的早餐。
没有了保姆的生活,确实多了很多琐碎,但也多了很多烟火气。我们学会了更直接地沟通,更坦诚地分享彼此的感受。
我偶尔还是会想起陈姐,想起那八十个包子。它们像一个警钟,时刻提醒着我,人性的复杂,以及在复杂的人性面前,保持清醒和边界感是多么重要。
善良很贵,不能随意浪费。信任是根基,一旦动摇,再高的大厦也会倾塌。而一个家真正的温度,不仅仅在于饭菜是否可口,更在于居住其中的人,是否能共同守护着那条看不见,却至关重要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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