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2月下旬,华北的冷风还在呼啸。天津内燃机厂门口,一辆旧吉普车停下,车上下来的中年人步伐不紧不慢,身后的警卫早已调往他处,只有厂门房的老工人认出了他。“孙厂长回来了?”老工人一句半问半叹的话,为这年的春天定下基调——几周前,他还是国务院副总理。
此人便是孙健。39岁跻身副国级,42岁被免职,接着重新披上工装。许多人感到唏嘘,却忽略了更重要的疑问:为何他能毫不犹豫地折返车间?要弄懂这个故事,需要把镜头拉回更早。
1936年,河北正定一个贫苦农家的土炕上,孙健呱呱坠地。战火四起,粮价飞涨,父母靠几亩薄田勉强度日。村里老人常说,“娃娃得有个手艺,才能活下去。”这句话在他的少年脑海里种下了种子。
15岁那年,他跟着县里招工广告来到天津,成了内燃机厂翻砂学徒。翻砂是苦活:1200摄氏度的铁水翻滚,炽热气浪像刀子一样割人皮肤。可他咬牙坚持,熬过最难的三个月后,已经能独立配砂、造型。打下的第一块铸件,他小心翼翼磨平毛边,揣回宿舍,像宝贝一样摆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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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里不乏聪明人,但能一直保持韧劲的并不多。孙健是少有的“死心眼”:每天提早半小时到车间,记录昨日废品率;深夜还翻着《金属熔炼手册》。有人笑他书呆子,也有人佩服他的执拗。恰在此时,国家提出“工人技术运动”,车间要推优秀青工上台竞赛,他轻松拿下第一。
业务过硬只是敲门砖,更重要的是态度。领导下车间,他不抢着说话,事后却递上改进意见;食堂排队,他从不插队,也坚决不让人插队。这样的人,很难不被盯上。1958年,他加入中国共产党;随后团委、武装部长、车间主任的牌子,一块块挂到他名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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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荡年代来临,很多人仍晕头转向,他却像踩在鼓点上。1968年至1973年,他从厂长到局副局长,再到天津市委书记,只用了五年。外人说他赶上风口,他自己却常念叨“没有手本,风口能把人吹得更远,也能把人摔得更狠”。
1975年元月,第四届人大上,他被周总理点名提为副总理。灯光、掌声、红地毯,全是新鲜体验。可在北京住处,他仍然种菜——因为“菜园能让人保持低头”。身份急剧拔高,他的处事方法却没变:调研、记笔记、求证数字,双脚始终踩在现场。两年多,他去了十多个省份,跑过上百家工厂,桌上办公费用帐本到今天还保留在档案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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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时代拐点说来就来。1978年春节刚过,人事调整迅疾展开,他的名字从国务院名单上消失。领到文件那晚,家里氛围沉闷。妻子担心他承受不住,红着眼眶问:“要不先回老家静一静?”孙健放下茶杯,只回一句:“放心,我不会自杀……别人说不要当真,咱们好好过日子。”短短十六字,既给了妻子安慰,也给自己定了规矩。
数周后,他主动要求回原厂当工人。车间里的年轻人只在报纸上见过他的名字,见到本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有的窃窃私语:“昔日副总理,居然来拌砂?”他听见也只笑笑,袖口一挽就干活。过去凭数据说话,现在仍用合格率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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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代初,企业要引进德国摩托车生产线,厂里挑最稳的人负责基建。孙健再度扛起重任,从图纸谈判到设备落地,连螺丝规格都要核清。上级验收时,外国专家竖起大拇指:“No rework,下线即达标!”厂长当场给他颁奖。工人们心服口服,老话说“真金不怕火”,此刻再合适不过。
随后,他调往中国机械工业供销华北公司任总经济师,又兼任两家外贸公司的总经理,与多国商社打交道。外企代表佩服他的流利德语,却更吃惊于他能准确记住几十位代表的姓名和爱喝的茶。谈判桌上,冷静、细致、守原则——晚年的孙健,依旧是那副节奏。
1997年11月15日,61岁的他因肝病在北京逝世。遗体告别仪式很简单,按照本人嘱托不设花圈售卖,也无哀乐排场。当年内燃机厂的老工友自发开了三辆大巴赶来,白花别在衣襟,默站十分钟后默默离开。有人在留言簿写下八个字:“不争位子,但争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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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翻砂工到副总理,再回到工人,再出任经济师,这条轨迹左右摇摆,却始终拢在一条线——实干。身处风浪,能上能下,对得起手里的活计,对得起吃过的饭。纪念这样的人,并非为了感叹跌宕,而是提醒:位置高低会变,筋骨磨砺出的本事和心性,才是走长路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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