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老王家的第一个晚上,我几乎以为自己捡到了宝。窗明几净,饭菜可口,他看我的眼神里,有种久违的珍视和尊重。我叫方慧,今年五十八岁,退休三年的中学物理老师。老伴走了五年,女儿远嫁国外,偌大的房子里只剩我和日渐增多的孤单。街坊邻居给介绍了同样单身的老王,王建国。他比我大两岁,退休前是市图书馆的副馆长,妻子病故多年,唯一的儿子也在外地。我们见了三次面,每一次都相谈甚hen。他温文尔雅,知识渊博,会养花,会做饭,甚至还会几句蹩脚的英文诗,他说那是为了跟上时代。
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找个“搭伙老伴”,求的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实实在在的陪伴和依靠。老王无疑是最佳人选。他提议我搬到他家去住,说他那房子大,两百平的复式,我住着舒坦。我的房子可以租出去,也是一笔收入。我想了想,觉得在理,便答应了。
搬家的过程,老王忙前忙后,细心得像个年轻人。我的每一箱书,他都小心翼翼地搬进二楼的书房,还特意给我留了一整个书架。我的衣服,他帮我挂进主卧的大衣柜里,连颜色都帮我分了类。晚饭是他做的四菜一汤,都是我爱吃的口味。饭后,他泡了一壶普洱,我们坐在客厅里,聊着未来的日子。他说,以后家务他全包,我只需要养养花,散散步,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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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太过完美,完美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样板间。而那第一丝不和谐的裂缝,出现在晚上九点。老王带我熟悉二楼的布局,最后停在书房门口。他指着里面那张厚重的红木书桌,语气忽然变得异常严肃:“方慧,这个家里,什么东西你都可以用,什么地方你都可以去。唯独书房里那张桌子最下面的抽屉,你千万不要碰,更不要想着打开它。”
我愣了一下,一个抽屉而已,至于这么郑重其事吗?我习惯性地用理性分析:“里面放了什么重要的文件吗?比如房产证或者存折?你可以告诉我,我不会乱动的。”
老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摆摆手,笑容有些僵硬:“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就是一些我个人的旧物,一点念想。那是我的一个禁区,希望你能尊重我这一点小小的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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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我们分房睡。他说,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不能太心急,这让我对他更有好感,觉得他是个懂得尊重女性的正人君子。我躺在他为我准备的客房里,床单是新换的,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可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老王那句“千万不要碰”。越是禁止,越是勾起人的好奇心,这是人性。但对于我来说,那不是单纯的好奇,而是一种源于理性分析后的不安。如果只是普通的旧物,为什么反应如此激烈?一个坦荡的人,会如何处理妻子的遗物?可能会珍藏起来,在某个特殊的日子拿出来缅怀,而不是像藏着一颗炸弹一样,严令禁止任何人靠近。
这不合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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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念头疯狂地冒了出来:去看一眼。就一眼。满足了这份疑心,我才能安心地在这里住下去。否则,这个抽屉将成为我们之间的一根刺,永远梗在那里。
我被这个念头控制了。我光着脚,像个小偷一样,一步一步挪到书房门口。门没有锁。我轻轻推开,月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红木书桌镀上了一层银辉。我走到书桌前,蹲下身,看着最下面那个抽屉。它看起来和别的抽屉没什么不同,甚至没有上锁。
我的手在发抖。我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侵犯他人隐私,这是不道德的。可另一边,一个更响亮的声音在说:方慧,你是个物理老师,你相信眼见为实,相信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必须搞清楚,你未来要托付终身的人,到底有没有藏着什么你无法接受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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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屉里没有我想象中的文件、存折,或者他亡妻的遗物。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几个小巧精致的首饰盒,每一个看起来都价值不菲。我的心沉了一下,难道他背着我藏了私房钱?但这似乎也不足以让他那么紧张。
我拿起离我最近的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打开它。里面不是珠宝,而是一枚看起来很普通的银戒指,款式有些旧了,旁边还贴着一张小小的标签。我凑近月光,看清了标签上的字,那笔迹隽秀有力,是老王的字。
“林晓月,二十七岁,公司文员。交往三个月零七天。性格温顺,无趣。评价: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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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我机械地,一个接一个地打开那些盒子。里面有发卡,有手链,有胸针,甚至还有一小缕用红绳绑着的头发。每一个物品旁边,都有一张记录着姓名、年龄、职业、交往时长和“评价”的标签。
“赵雅芝,三十五岁,离异,带一女。交往六个月。精明,控制欲强。评价:一星。”
“孙莉,四十岁,小学教师。交往两个月。乏味,思想陈旧。评价: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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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第十五个盒子。这是一个原木色的盒子,比其他的都大一些。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会给我致命一击。我咬着牙,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块女士手表,是我非常熟悉的品牌和款式。因为,那是我在和老王第二次见面时,戴在手腕上的表。那天天气热,我中途取下来放在了包里,回家后就再也找不到了。我当时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懊恼了很久。
而现在,它静静地躺在这里。旁边,是一张空白的标签,和一个小小的“三星”贴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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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我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了。我终于明白了一切。老王,这个温文尔雅、满腹经纶的“正人君子”,根本不是在寻找一个共度余生的伴侣。他在“收集”,像集邮一样,收集着一个个女人,然后在他的世界里,给她们贴上标签,打上星级,然后像扔掉一张废纸一样,将她们丢弃。
这些首饰,都是他的“战利品”。而我,方慧,一个五十八岁的退休教师,是他最新的“藏品”。那张空白的标签,就是为我准备的。或许再过几个月,上面就会写上:“方慧,五十八岁,退休教师。交往X个月。性格理性,但过于较真。评价:X星。”
我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从胃里翻涌上来。我捂住嘴,冲进卫生间,跪在马桶边干呕。我吐不出来任何东西,只有酸涩的胆汁。我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我以为自己阅人无数,能看透人心,我以为我的理性能帮我规避所有风险。可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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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被估价的物品,一个被观察的标本。这种屈辱和恐惧,比任何直接的伤害都让我不寒而栗。
我必须马上逃离。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无比坚定。我不能在这里再多待一秒钟。我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我没有发现这个抽屉,继续和他“幸福”地生活下去,会是怎样的场景。他会在每天的朝夕相处中,不动声色地观察我,剖析我,然后在他的小本本上记下我的“优缺点”,在我彻底信任他,把自己的晚年托付给他的时候,他会像处理掉之前那十几个女人一样,给我一个冰冷的“评价”,然后转身去寻找下一个“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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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客房,轻轻关上门。我开始思考逃离的计划。直接跑路肯定不行,我的行李、证件都在这里。而且天还没亮,一个老太太半夜三更从家里跑出去,太引人注目了。我必须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在明天白天,光明正大地离开。
我躺回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但身体的寒意却丝毫没有减退。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我和老王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在真相的滤镜下,都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他说他喜欢有思想的女性,原来是喜欢挑战有难度的“藏品”。他说他一个人太孤单了,原来是他的“收藏癖”又发作了。他说要照顾我一辈子,原来只是在“藏品”入库前,需要一些必要的“保养”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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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老王敲响了我的房门,声音还和昨天一样温柔:“方慧,起床吃早饭了。我熬了你喜欢的皮蛋瘦肉粥。”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打开门,对他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建国,早。真不好意思,可能要辜负你这锅粥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他关切地问,眼神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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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借口很完美。女儿是我唯一的软肋,也是最合理的理由。
老王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arc的失望和……不悦。是的,我捕捉到了那丝不悦。那不是对亲人遇到困难的担忧,而是对计划被打乱的恼怒。
“这么突然?是什么急事?”他追问道,似乎想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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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没事就好。”老王很快恢复了那副通情达理的样子,甚至主动说,“需要我送你去机场吗?你东西多,一个人不方便。”
我心里一紧,我怎么敢让他送!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叫个车就行了。你昨天也忙了一天,好好休息。我这些东西,先放在这里,等我从国外回来再说。”我说把东西留下,是为了让他相信我还会回来,降低他的警惕。
他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也好。那你先去忙正事,家里你放心,我都会给你看好的。需要钱的话,随时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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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后,我拉着箱子下楼。老王已经把我的鞋子从鞋柜里拿出来,放在了门口。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挽留和不舍,他说:“方慧,早点回来。我等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再也没有我昨天看到的珍视和尊重,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伪的潭水。我几乎要控制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我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好。”
走出那栋房子,呼吸到外面清晨微凉的空气时,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我没有叫车去机场,而是直接去了最近的公交车站,坐上了第一班回我家的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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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逃离的不是一个家,而是一个精心伪装的陷阱。我失去了一个看似完美的伴侣,却找回了安然无恙的自己。
后来,我给我和老王共同的介绍人,那个热心的邻居大姐打了个电话。我没有说出那个抽屉的秘密,因为我知道,这种事情说出去,别人不但不会信,可能还会觉得我小题大做,甚至精神有问题。我只是说,我和老王性格不合,生活习惯差异太大,还是决定分开。
邻居大姐很惋惜,还劝了我半天,说老王那么好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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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我的房子挂到了中介,决定卖掉它,去女儿在的那个城市附近买个小公寓。我想离她近一点。经历过这件事,我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血脉亲情,才是这世上最靠得住的港湾。至于搭伙养老,我再也没有动过那个念头。
孤独或许可怕,但它至少是坦诚的,无害的。而有些精心伪装的陪伴,底下却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我很庆幸,我的理性和我的直觉,在最后一刻,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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