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16日,于敏去世,享年9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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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留下整整一屋子的手稿,二十三册活生生的算稿堆着,最新的一页上还有刚干过的墨迹——写在离他去世不到三天的时间里。有人把他在2015年人民大会堂那次领奖台上的话放在新闻开头:我不允许任何人对中国动武!这句话被反复提起,可真正触动人的,不是这句高喊,而是他背后那种沉默的坚持和一笔一划的算稿。
把他的晚年和那些奖章先说清楚。1988年,他的名字从国家机密里被放了出来,公众才知道这位长期“隐形”的科学家是谁。接着是一个接一个的荣誉:两弹一星功勋奖章、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共和国勋章、改革先锋……媒体给他起过“氢弹之父”的称号,但他一直很淡,常常强调这是团队的事,不是某个人单打独斗的结果。2015年领奖时,他坐着轮椅,声音不高,那句“不允许任何人对中国动武”被媒体反复引用,成了许多报道的收尾。外人看到的多少带点电视剧式的画面,但家常里真实的样子,是日复一日的啃公式、算参数,不是大片里的激烈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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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和牺牲是不能忽略的那一块。长期高强度的工作把他的身体磨得很厉害。1969年,他在北京和西南地区之间频繁往返,胃病严重,做完一次空爆热试验,连上台阶都得用手扶着。1971年深夜突发休克,差点没救回来,幸好被及时抢救。1973年在火车上开始便血,刚到北京就进了医院。即便身体不停报警,他也常常把任务做到最后一刻才肯躺下休息。家人很多时候并不清楚他到底承担着多大的压力,很多痛苦都是他自己往肚子里咽着。
保密工作对家庭的影响很大。1961年起,他几乎从公众面前消失,向家里只说是去“出长差”。这“一去”,持续了二十八年。妻子孙玉芹直到好多年以后,才知道这位丈夫干的是国家绝密的核武研制工作。保密要求严格,通信受限,探亲受控,见面的次数被压缩到最低,这样的生活把家庭的日常节奏弄得支离破碎。按常理讲,科学家也会有家常烦恼,但他们的家常里还要多出一层国家需求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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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科研本身,得把当时的条件和方法讲明白。上世纪六十年代,氢弹技术在国际上被当作最核心的机密之一。我们的团队起步时几乎没有现成的路子可走,实验室里缺东西,很多工具很朴素:黑板、尺子、算笔这样的“老三样”,再加上一台104型电子管机作为辅助。那时全国能跑的计算机也有限,一台能算万次每秒的机器还要分给各个科研项目用,给氢弹设计的时间非常少,大概连整台机器运算量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就是在这种条件下,于敏带着三十多名年轻人,从最基础的物理问题出发,一遍又一遍地推导、演算,把看起来抽象的方程变成能用的设计方法。手工算、在黑板上推导、用那台旧电子管机器做辅助计算,成了常态。连续四年,他们把氢弹理论的雏形慢慢搭了起来。
1965年是个关键断点。那年他带团队到上海华东计算所,用J501计算机对一种加强型原子弹做了优化设计。那段时间近乎百天连轴转,大家几乎没什么休息,日夜调整模型、反复验证参数。正是那段连续的钻研,形成了从初级装置、能量传递,到次级构形的一整套理论方案,后来有人把这套方案称作“于敏构型”。有了这套理论,后面的试验和工程化改进才有章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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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的那天是1967年6月17日,罗布泊的天空炸开了声响。那声响代表中国第一颗氢弹成功了,而且还是以可空投的实用化炸弹形式出现。这件事的速度在国际上也被拿来比较:美国从原子弹到氢弹用了七年多,苏联用了四年多,而中国从装上原子弹到实现氢弹用了不到三年。比较的意义不在于比快与慢,而是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下,科研团队把理论和工程结合起来的效率有多高。现场的人并没有大规模庆祝——有人在冷静记录数据,有人低声讨论接下来的调整,有人默默擦汗。那种氛围里,紧张和专注占了上风,庆祝被留在了背后更私人、更缓慢的时刻。
回过头看他为什么能走到那一步,得从1961年说起。那时钱三强把他叫去谈话,直接希望他参加氢弹理论的预研。那时候的于敏已经在原子核理论上有一定积累,学术上有成绩,但转向氢弹预研意味着要放弃一条学术道路,进入一个需要极强团队协作的大系统里。他本性不太喜欢热闹,更愿意静下心来做理论,但国家有需要时,他只说了一句“国家需要我,我一定全力以赴”,第二天就从学术圈里消失了,开始了长时间的隐名埋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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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年的学术功底也很重要。1951年,他从北京大学物理系毕业,成绩在同届里名列前茅。此后他一直做原子核理论研究,曾和同事提出过“原子核相干结构模型”,这是当时国内这一领域的一个重要补充。值得一提的是,他没有走出国门去留学,这是少见的情况,但并没有妨碍他在国内环境里做出重要贡献。有人戏称他是“国产土专家一号”,意思是没有洋文凭却能把基础工作做扎实的人。
在整个历程里,有不少转折点和细节值得一说。比如在早期理论探索阶段,很多问题看着像是“纸上谈兵”,但一到工程化,就得考虑实际材料、制造公差、热传递和爆炸时的对称性,哪怕一点点参数的偏差都会影响结果。于是他们在黑板上反复推算,在野外试验时又反复校对数据。计算资源有限时,团队会手工演算关键节点,在计算机上只做最核心的数值验证。每次试验后,数据分析都是彻夜的事,大家像做针线活一样,把每一个数字缝进去,看看整体形状是否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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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个人层面的东西。那句被反复提起的话,“我不允许任何人对中国动武”,表面看很硬,但更多时候他是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不愿看到外力威胁到国家安全,所以要把能力建立起来。荣誉和奖章之后,他的生活并没有太多喧嚣,媒体可以拍照片、写报道,但那些年把脊梁弯下来、把手稿一页页写满的人,更多留在了实验室和算稿之间。二十三册手稿就像一条看得见的线索,把一生的轨迹和计算痕迹连起来——从最开始的公式推导,到后来对参数的细化,最后到试验记录和对改进方案的笔记,字里行间都是岁月和劳累。
这些年有人会把他的事迹搬上讲台、写进书里,也有人在私下感慨:那样的工作远没有戏里演的那么光鲜,更多是一种长期的、枯燥的坚持。看着他晚年的样子,轮椅、颤抖的声音、手里还握着笔继续写,这些画面会让人想起很多无名的付出者。他们不在聚光灯下争风吃醋,更多是在凌晨的办公室里,把一个又一个难题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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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稿、奖章、医院的病历、家里的照片,都是拼接他这一生的碎片。有人会去细查每一页演算,有人更愿意站在一旁,听着老一辈科学家讲当年的事,感受那种既冷静又沉重的工作节奏。工作、家庭、健康,三者像三股不同的力量互相拉扯着,形成一个人的一生轨迹。于敏的经历把这些力量摆得很清楚:学术基础、团队协作、资源匮乏下的创意,还有为国隐姓埋名的选择,都在他的手稿和那些记载里留下了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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