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9月20日深夜,济南军区司令部的油灯摇晃。军报刚刚送到,值班参谋低声通报:“司令,前线暂稳。”许世友抬腕看表,中秋已过两天。他放下电报,说了句:“明早动身,回麻城。”身边人愣了愣,他摆手:“三年了,再不见娘,心里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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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朝鲜不过两三百公里,山东沿海全线防备;可在许世友看来,母亲的日子同样要守护。清晨,兩辆吉普停在营区门口,他带两名厨师、几筐粮油上车,一路南下。有人嘀咕“排场不小”,许世友没解释,只在路过潍坊时说了句:“打仗靠战士,活命靠乡亲,该还。”
车到湖北麻城福田河镇时,道路变成泥泞山径。离村还有二十里,他干脆翻身上马。山风猎猎,警卫员提醒:“司令,路边埋着旧地雷。”许世友哼道:“我的命不是那玩意儿能收的。”四个小时后,他勒马停在一处松林,那里立着五座低矮的土坟。碑已模糊,却能辨出名字——昔日敢死队兄弟。许世友默默敬礼,抓一把黄土放在胸前,轻声道:“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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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时,许家洼炊烟袅袅,他远远看见一位瘦小老太太驮柴往村口走。脚步踉跄,却未停歇。许世友认出那是母亲,心底猛地一酸,急忙奔过去,接过柴捆跪倒:“娘,让儿不安呐!”老人把他拽起,“跪什么?新社会当兵的没这个规矩。想补孝,就让乡亲们吃口肉。”
三口大锅,很快支在院里。杀猪宰羊,米酒滚烫,邻里排成长龙,一时锣鼓喧天。许世友挨个握手,粗声细嗓:“坐,别客气!”忽然,他的目光定住——人群里,一张灰白的脸闪躲不安,那是他的叔叔许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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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存礼过去做过保长,枪打穷人,卖过人口,还在1930年埋伏过侄子,害死两名赤卫。此刻,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像被刀劈开。许存礼膝盖发软,“有德,放过我……”话没说完,许世友已拔出五四手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额头。“血债还没清!”他手指扣动半分,围观的人不敢出声。
木门“砰”地被推开。许母跌跌撞撞冲来,噗通跪下,双臂死死抱住儿子大腿:“娃,娘在这求你!今天是喜日,别再添命案。”许世友胸口起伏,额上青筋直跳,却终究把枪塞回皮套。转身扶母亲起身,只冷冷丢下一句:“公事公办。”
三天后,县里公安赶到,将许存礼带走。许世友把审判书签字按手印,连夜返济南。临行前,他给叔叔家留下生活费:“罪是他的,饿不得孩子。”母亲叹口气:“人心要硬,日子要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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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冬,他再回故土。北风割面,他没惊动县里,只带警卫员徒步入山。推门时,母亲正喂猪,他喊:“娘,有德回来了!”老人转身笑得像孩子,许世友在家守了两夜,掏出五十元置办猪羊,“乡里照顾您,我买单。”谁知次年夏,母亲病逝,噩耗传来,他正在前线演习,未能奔丧,成了终身缺口。
1959年清明,他第三次返乡,先到母坟前,长跪不起,嗓音沙哑:“娘,儿回来了。”随后借款千元分给灾民,大人二十,小孩十块,“先填肚子,别饿着。”乡亲们含泪,“有德,够了。”他却挥手:“记着是国家给的,不是我给的。”
晚年,许世友数次请假筹划回乡,终因雨阻未能成行。1985年10月22日,他在南京总院病榻旁留下遗嘱:不火化,棺葬大别山,与父母为邻。四天后,邓小平批示同意,王震亲赴南京军区传达:“许世友,是个特殊人物,葬法从优。”七个“特殊”,份量自明。
同年深秋,大别山雾气沉沉。抬棺队伍抵达许家洼,军号低沉,乡亲自发点起松枝火把。夫人田普颤声把一杯茅台泼在坟前,“世友,累了歇吧,娘在等你。”
有人说,许世友杀伐果断,却也柔肠寸断;枪口冷,孝心热。叔叔的罪,法办;母亲的恩,报到生命尽头。这便是那位大别山硬汉最不加修饰的人性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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