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24日,杨振宁先生的遗体告别在北京举行。
![]()
那天在八宝山来送行的人很多,有学界的,有江湖上的,也有老学生和同行,大家都是自发来的。现场安静得出奇,人又多,排队一直从门口延到外面。阳光和风同时在场,照在一片黑衣上,像把一段很长的历史往后拉了一把。
往前倒几天,是10月18日中午。他是在病房里慢慢走的,那会儿我们一行人刚好都在,大家围着病床,他就平静地离开了。那几天病情在变,说不突然也不算意外,可是真到那一刻,还是让人一时间有点不好受。有人后来进病房看他,说脸上很安详,还有点像做完一件事后的满足。那幅样子,沉着、淡定,不多说话,像平常一样。
![]()
再往前,是9月10日,教师节那天。好几个人轮流去看他,带的是工作进展和高等研究院最近的情况。普通人见病人爱闲聊几句,但跟他在一起,话题总会回到科研和学生身上。他听力不太好,我们就把要讲的内容打印成一页页的A4纸,举到他面前。他看一页点一页,偶尔眨眼、嘴角一弯,动作慢但很认真,像个在听汇报的老师。每看完一页,他会微微点头,偶尔比个手势,像和老朋友之间的暗号,表情里有满足,也有不舍。
最后一名博士是翟荟。他在高等研究院工作几年,和平常联系不断。2015年翟荟升任教授那会儿,杨先生第一时间发来祝贺,信里说要有自信、有毅力去面对挑战。那封信被珍藏着,像个重要的记录。到了2023年底,病房里他又发来一句“请继续努力”,这成了留给翟荟的最后一句话。那些邮件看着很普通,但串起来就能看到两件事:一是他对学生的关心一以贯之;二是他喜欢用最直白的方式鼓励人。翟荟常拿出来翻看,对方的字迹、措辞像在提醒:别懈怠。那种督促不张扬,但很有力量。
![]()
回到更早的时间,记得2001年秋天第一次和他讨论物理。那次谈话简短,带着秋日的凉意。他提问直接,不绕弯,戳到问题核心。之后的交流多是这种风格,短小但有分量。吃过几次饭,一块赏过月,这些像普通师生的小片段,被时间一揉,反倒有滋味了。
缅怀室设在科学馆一楼,这地儿有讲究——以前是他父亲的办公室。年轻时他可能在这楼道里跑来跑去。那天走廊被来送行的人堵满,缅怀室里摆着菊花,气味有点浓,但大家都觉得该是这样。人们站在旧门框前,视线会不自觉地落在那里,好像能看见过去的影子。他常说的人生像圈,从起点绕到终点,这话现在听来,既带一点宿命的味道,也像把事情放到原位的安静口气。
![]()
多年习惯造就了他的敏锐。和他近的人都知道,他不是偶然还能这么清醒。读书、思考、不断提问,是他日常。就算年岁已高,那些基础的科学问题,他还是能用简单话把它们点出来。他不爱空喊口号,偏向把问题压到能让人去做、去实验、去验证的层面。比如在甲所吃饭时,他会随口抛个问题,没人答上来,他就把话题一点点拆开,拉回到最基本的直觉上。不是为了难为人,而是把复杂的事分解成能抓着做的步骤。学生一开始可能尴尬,习惯了就觉得踏实。他要求高,但对成果的认可也很直接,真诚得让人心服。
医院那段时间,邮件成了重要通道。有几封旧邮件显示,他对别人的工作关心是持久的,不是图个热闹。看到好的论文会鼓励;别人卡壳了,他会给出几句针对性的建议。不多,都是要点,但往往能指明方向。拿翟荟那些年从讨论到升职再到病房的几句叮嘱来看,这样的来往就成了他们师生关系的脉络:平常、接地、不会夸大。
![]()
关于他最后回清华这件事,大家关心的不是名声多大,而是那种回归的选择。他回去后没去找热闹的位置,而是安安静静在高等研究院里做事,继续指导年轻人,继续参与讨论。有人说他“退而不休”,其实更像换了节拍:少了公开演讲和国际事务,多了密集的学术对话。对年轻人的影响在这段时间显得更直接、更频繁。
缅怀那天,人们带着各种纪念来。有人捧着旧笔记,有人拿出他写过的信件或合影,大家低声交换各自的小故事。声音不大,像在核对一段共同记忆。有的人在门口站久了,眼神里装着某个瞬间。气氛既平静又庄重,没有太多激昂。每个人表达方式不同,但都认真地把那段记忆捧在手心。
然后还有日常的延续。会有人接着读他的论文,学生继续做实验、写论文。那些被他点过的疑问不会一下子消失,反倒像种了种子,在不同的工作里发芽。翟荟常说,会把这些年通信和讨论当作教案,放给后来的人看。传承的方式很朴素:把具体的问题、思路、建议纳进日常工作里,一点点去做。
最后几封邮件的语气仍旧短而有力。看着文字,你能感觉到一个老人用最简单的语言督促下一代:去做事。那话不花哨,也不矫情,就是把关心和期待写清楚。和他对话的人常会带着点惊讶,发现他既是学者,也是个会交流的老人。说话里有深度,也有生活的味道。坐着听他慢慢讲,别人能因为那种逻辑变清楚而受益。有人笑说,跟他聊天像碰到一位直来直去的朋友,直球多,花招少。
人们会把那些零碎记忆拼成一叠一叠的照片册。有人在缅怀室外翻着旧信件,有人在回去的路上默默把邮件保存到文件夹里。走廊的脚步声会在记忆里回响,实验室里白天的讨论还会继续。有人把他的一段话抄在笔记本上,贴在实验台旁;有人把邮件里的要点做成清单,第二天带着去教室。事情看起来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完结,只是这样一点一点,接着做下去。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