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刘彦君 伍勇 王祥龙 安徽蚌埠摄影报道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王吉怀的微信名叫“王大禹”。
这个名字是他主持蚌埠禹会村遗址发掘后学术界的同事给他起的。这意味着大家对他做大禹文化的认可,并没有刻意宣扬,就像淮河岸边的黄土,朴实,却带着四千年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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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吉怀正在研究出土文物 本人供图
初见王吉怀,是在蚌埠博物馆五楼的工作室。他办公桌侧面墙上挂着一幅《中国禹迹图》,抬头就能看见。
“那个时候,谁信禹会诸侯是真事?”他泡了杯茶,茶叶在杯里慢慢舒展。“2005年第一次来,心里揣着个问号。直到在禹会村田埂上捡到那片侧三角鼎足。”
一片陶,叩开了四千年的门。
考古人的工作,是在解一道时光的谜题。2006年,五位老探工握着洛阳铲,在这片土地上探寻。一铲,又一铲。黄土深处,藏着文明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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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发掘现场 王吉怀供图
“最先探出白膏泥,我心里一沉,以为是古墓。”王吉怀双手比划着,“可哪有这么大的墓?足有五个篮球场的面积。直到看清‘甲’字形结构,并经过解剖发掘才确定是人工堆筑,作为大禹盟会万国诸侯的祭台。”
那些年,他们从黄土里清理出的不只是烧祭面、方土台、成排柱洞,更是一个文明最初的样貌。当山东龙山文化的“鬼脸式”鼎腿与河南龙山文化的扁体鼎腿同时出土,那个“执玉帛者万国”的传说,终于有了实体的依托。
“考古不是挖宝,”王吉怀说,“是从碎陶片里,拼出文明的模样。”
立秋后的禹会村遗址,黄土被晒得发白。捧起一把,细碎的颗粒从指缝漏下。遗址公园管理处办公室主任陈弢指着脚下:“以前村民在这捡陶片,当瓦块扔着玩。谁想得到,下面睡着四千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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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会村遗址 伍勇摄
不远处,206国道上车流不息。现代与远古在此交错。我们行驶在今天的公路上,却踏着四千年前的文明脉络。
登涂山之时,已临近傍晚。沿着朝禹路向上,歇马亭静立道旁。亭边的系马石被岁月磨得光滑,上面似乎还留着唐宋官员下马落轿时的温度。
山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有人指着山形说:“看,那就是涂山,九尾狐住的地方。”今年夏天,《狐妖小红娘》的热播让这座古老的山峦焕发新颜。年轻人循着漫改剧的足迹而来,却在无意间踏入了另一个更古老的传说,大禹与涂山氏女娇的爱情故事,在这片土地上已流传四千年。
站在观景台远眺,荆山如黛,淮水如练。这“两山夹一水”的独特地貌,既是传说中大禹“劈山导淮”的现场,也是涂山氏世代居住的家园。淮河在此冲破山峡东去,造就了这片连接南北的地理枢纽,也孕育了融合四方文明的文化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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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涂山望去,丁达尔效应下的淮河平原。刘彦君 摄
“不是蛮干。”王吉怀曾说。联姻涂山氏,是政治智慧。得当地人支持,才能动员万民,用火烧水激之法,凿通的不只是山岩,更是文明的道路。
传说里,淮河泛滥,白茫茫一片。大禹带着治水的人,在此安营扎寨。治水在外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不是不想,是不能。
涂山氏女站在启母石的位置眺望,日复一日。等丈夫归来,等得化作石头。真实与否,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故事里藏着我们民族的根。对家园的守护,对自然的敬畏,对责任的担当。
如今,“蚌埠住了”让这座城意外走红,《狐妖小红娘》将涂山带上热搜。年轻人在淮河边打卡合影,他们比着耶的手势下,是四千年前万国来朝的土地。
古今的缘分在这片山水间奇妙交融。动漫中的涂山,传说中的涂山,考古实证的涂山,在这一刻重叠。
在办公室时,王吉怀说自己最难忘那一刻:遗址清理完成,他站在高处俯瞰。恍惚间,仿佛看见诸侯执玉帛,沿百米通道走向祭台;听见燔祭的柴火噼啪作响。
“让传说落地,历史归真。”他说这话时,几公里外的淮河正静静流淌,无声东去。
四千年来,一直如此。河水记得一切,黄土藏着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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