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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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的修行
办公室窗外的梧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我捧着老周留下的紫砂壶，看茶叶在沸水里缓缓舒展，像极了他教我的那些道理——需要时间，才能品出真味。
记得他总爱在午后眯着眼说：“茶要慢饮，人要慢处。”那会我年轻，不懂其中深意，直到新来的副总当众给我难堪那天。会议室的白炽灯明晃晃的，照得我无处遁形。是老周递来的那杯碧螺春，让我尝到了什么是“刚骨”——原来守住底线，也可以像茶香般不着痕迹。
他教我的第一课是关于“留白”。某个加班的深夜，我正要把方案写得满满当当，他伸手按住键盘：“做事如作画，留白才是意境。”于是懂了，本事要像水墨画里的远山，隐在云雾里，反而更显巍峨。后来我学着把心事敛起三分，把本事收起两分，果然走得从容许多。
最难忘那个梅雨季。同事小陈抢了我的客户，我在楼道里气得发抖。老周撑着黑伞来找我，雨滴在伞面上敲出细密的节奏。他说：“你看这雨，急急地下，匆匆地停。人情若似初相识，就是要像春雨般，绵绵长长才好。”那时伞外的世界一片迷蒙，我却忽然看清了——所有十倍速的亲近，都经不起一场小雨的洗礼。
他退休前送我一本泛黄的《世说新语》，书页间夹着晒干的桂花。有一页他折了角：“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旁边用铅笔细细批注：不忍者自伤，不容者自困。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他总能对宿敌微笑，给仇人递茶。那不是世故，是修行——就像桂花，把最香的魂魄藏在米粒大的花蕊里。
如今我也学会了在办公室里养苔藓。那些茸茸的绿意，不需要太多光，一点水汽就能活得好。每次修剪时，都会想起老周的话：“该藏的时候要像苔藓，该亮的时候要像闪电。”这大概就是中国人最妙的处世哲学——既要做扎进土里的根，也要做迎向天空的叶。
紫砂壶嘴飘出的白雾，渐渐模糊了窗外的暮色。我忽然品出了老周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所谓成熟，不过是知进知退，知藏知露。就像这壶茶，滚烫时品的是劲道，温凉时尝的是回甘。人间的烟火气里，藏着最深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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