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深秋,华北平原寒气渐盛,张洁清在石家庄城郊的小院里匆匆整理文件。解放战争最后的总攻已经进入冲刺阶段,她随华北局后勤组东奔西走,夜里常在煤油灯下核对密码电文。风声猎猎,她推开门,遥望暗色的天空,手指却稳如磐石。熟悉她的人常说,这位出身大户人家的二小姐,骨子里却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硬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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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往前推十三年。1935年,北平女子师范学院新学期开学。校园里梧桐叶落,十八岁的张洁清站在教学楼前,用纯正的英文朗读《雾都孤儿》,声音明亮。谁也猜不到,这位成绩优异的女生,在课余却频繁穿梭胡同,为地下党递送情报。一回日军宪兵搜索宿舍,她淡定地展开英文课本,把密码本夹进封面缝隙,以流利口语与宪兵周旋,转移了注意力。机智与胆魄,至此便写进了她的履历。
1939年初春,晋察冀边区党校第一堂政治经济学课刚结束,教室后排站着一位身形修长的中年干部,眼神沉静。有人低声介绍:“那是彭真同志。”张洁清抬头,愣了几秒——对方就是几年前在北平地下交通点碰到的那位领队,只不过此刻,风尘仆仆的长衫已换成旧军装。课后短暂寒暄,他笑道:“想不到通信员成了同学。”她回以一点头,转身离去,却在心里记下那双目光深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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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区物资匮乏,十月里常有霜冻。张洁清与同学们开荒种菜,晚上围炉讨论《新民主主义论》。一次夜谈,彭真端着搪瓷缸坐到篝火旁,问她对国统区城市群众工作的看法。她滔滔不绝地分析白区青年特点,他低头倾听,只偶尔插问两句。临别,他轻声说:“有空再谈。”这句话后来被她弟弟调侃:“姐,人家明显看中你了。”她却轻啐一句“别胡说”,脸颊微红。
同年11月24日,一处土坯小屋内,几位领导和战友见证了一场简单婚礼。25岁的张洁清挽起40岁彭真的臂弯,没有华丽礼服,只有一方灰蓝色帆布腰带束住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有人开玩笑:“这是今天延安最漂亮的新娘。”众人哄笑,昏黄灯泡下,夫妻二人相视而笑。没有花前月下,却多了共同理想与生死与共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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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彭真奉命主持市政。城门楼子上风更烈了,张洁清仍坚持“隐身”原则,不挂头衔,只在家中兼任丈夫的秘书。她每日核稿、分门归档,凌晨凭着旧式咖啡壶煮一杯苦咖啡提神。秘阅文件时,她却不忘要求子女自备饭票去食堂排队,“干部子弟没特权”——这是家规第一条。
1952年仲夏,中央机关到北戴河避暑办公。海风吹起白纱窗帘,一张彩色胶片记录下张洁清步出平房转角的瞬间:浅灰旗袍合身,腰间别一枚金属笔夹,40岁的她神情淡然,裙摆微扬。摄影师按下快门,同事小声感叹:“彭师母还是那股子书卷气。”这张留影后来流传甚广,许多人只注意到她的容貌,却不知她凌晨给丈夫整理材料到手指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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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外人提起彭真,常说他两度入狱而不改初心;提起张洁清,更多记忆是“美丽”。然而知情者都清楚,彭真在监狱坚持抄写法律条文的那几年,张洁清也在北京用几乎苛刻的节俭守住家风。女儿高烧,进口退烧针一支三美元,她抬手拦住医生:“国产药行不行?行就用国产的。”若不是亲历者,很难理解一位“委员长夫人”的尺度。
1979年2月,全国人大会议厅里灯火通明,彭真获彻底平反后第一次站上主席台,面带微笑。散会时,他对身旁警卫说:“先去看看家里吧,老伴肯定等急了。”推门进屋,张洁清已泡好一壶碧螺春,悄声一句:“辛苦了。”夫妻并肩坐在藤椅上,相顾无言,窗外晚风吹动旧帘,时间像是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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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真晚年写作时,习惯让人把床头那把二胡摆在脚边。琴弦已锈,却仍时常拨弄几下。听到断续音符,张洁清会递一枝兰花搁在他书桌角。据护士回忆,老人在病榻上最后一次张嘴,只发出轻轻一声“兰……”,随后眼神投向门口。1997年4月26日清晨,他离开人世,享年95岁。
此后十八年,张洁清每日晨起先给兰花换水,再翻看丈夫生前批注的法律文本。朋友劝她保养身体,她摆摆手:“家里的规矩都在那几本书里,丢不得。”2015年5月27日,她病逝于北京,享年103岁。整理遗物时,子女在抽屉发现一只巴掌大的信封,内里装着那张1952年的北戴河留影,背面用铅笔写了四个字:“风里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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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真与张洁清,相濡以沫五十八年。相伴,是并肩前行,也是相互砥砺。照片定格的,只是一瞬海风,而历史记住的,却是一对革命伴侣的坚守与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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