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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烬汎决》——夏四月i\作品
白蜜汎将第七次修改的钢琴曲谱塞进丝绒礼盒时,指尖还沾着未干的墨水。礼盒里躺着林萧念叨了半个月的限量款腕表,表带上细心地缠了圈软布——她记得他手腕敏感,金属直接接触会泛红。而那叠谱纸,是她熬了三个通宵,把他醉酒时趴在吧台上哼过的零散调子,拼成的完整旋律《巷雨》,封面还画了个小小的、撑着伞的剪影——那是十七岁雨巷里,他拉着她跑时的模样。这才是她心里,比腕表贵重千倍的生日礼物。
晚宴上,林萧当着满座宾客拆开礼盒,指尖摩挲过软布包裹的腕表时,喉结几不可查地滚了一下。可当目光落到谱纸上,他像是被烫到般皱起眉,随手丢给身边的助理:“没看我正陪王总说话?找个地方收起来。”白蜜汎攥着裙摆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掐进肉里渗出血丝,可抬头时,还是习惯性地弯起嘴角:“没关系,你喜欢就好。”她没看见,助理弯腰捡谱纸时,林萧的目光又落了回来,像针一样扎在那小小的伞影上,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既贪恋她的好,又怕这份好会拆穿他伪装的骄傲,更怕自己会沉溺其中,失了掌控。
林萧的骄傲像一层密不透风的铠甲,内里却藏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白蜜汎每天早上七点准时把温热的早餐放在他公司前台,他嘴上让保安退回去,却会在办公室里对着冷掉的三明治发呆;她冒雨去他公司送伞,他隔着玻璃门,看着她浑身湿透地站在雨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直到女伴娇笑着挽住他的胳膊,他才猛地转头,把那点心疼狠狠压下去。他总觉得,只要保持距离,就能守住自己的“体面”,却忘了,人心不是石头,再热的血,也经不住一次次的冷遇。
直到那次,她在他车里发现了不属于她的豆沙色口红印——那是她从不碰的色号。她拿着口红印的照片,站在他面前,声音带着颤抖:“林萧,这是谁的?”他却只是点燃一支烟,吐出烟圈,语气轻佻:“你管那么多?”那一刻,白蜜汎心里的最后一点支撑,彻底塌了。她没再追问,只是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连一句告别都没留,就搬去了城郊的出租屋。她想,或许离开,才是对自己最后的成全。
可她低估了林萧的偏执。第二天一早,公司HR就找她谈话,语气委婉却坚决地让她离职:“白小姐,不是你能力不够,只是……我们庙小,容不下你。”她去面试新的工作,无论笔试、面试多优秀,最后都石沉大海。直到有个相熟的HR偷偷拉着她,压低声音说:“蜜汎,别再找了,林少打过招呼,晋江没有公司敢用你。他说……你只能待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白蜜汎站在人才市场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世界抛弃的孤魂。她没有亲人,唯一的依靠,却成了把她逼入绝境的人。雨水突然落下来,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蹲在路边,抱着膝盖,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就在这时,一双干净的白球鞋停在她面前,带着熟悉的温和声音:“蜜汎?你怎么在这里?”
是周简。大学时坐在她斜后方的男生,总在她弹钢琴时,安静地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手里拿着笔记本,认真地记着什么。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湿透的衣服,没有多问,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递过来一张温热的纸巾:“我刚成立了个音乐工作室,缺个作曲,你愿意来帮我吗?工作室有烘干机,还有我妈早上刚做的包子,热乎着呢。”
工作室不大,却有洒满阳光的落地窗,有她最爱的三角钢琴,琴键上还放着一瓶护手霜——她弹钢琴久了,指尖会干燥脱皮,这事,她只在大学时随口提过一次。周简从不会像林萧那样无视她的付出,她写的每一段旋律,他都会戴着耳机,反复听上好几遍,然后拿着笔,在谱纸上轻轻圈出一个音符:“这里改一点点,会不会更像你大三那年,在迎新晚会上弹的《星光》?我记得那时候,你弹到这里,眼睛亮得像有星星。”他记得她所有的小习惯,记得她不吃香菜,记得她弹钢琴时喜欢轻咬下唇,记得她难过时,只要听到《卡农》就会平静下来。
白蜜汎的心,像被春雨浸润的干裂土地,慢慢有了生机。她开始和周简一起熬夜改曲子,他会在她犯困时,默默泡一杯她喜欢的蜂蜜水;他们一起去街头采风,他会把她护在马路内侧,避开拥挤的人群;傍晚在公园散步时,他会捡起落在她头发上的落叶,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林萧找过她几次,带着惯有的傲慢:“玩够了就回来,别在外面丢人现眼。”可她只是平静地说:“林萧,我不回去了。我在这里,很开心。”
那天晚上,林萧把她堵在工作室楼下,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和慌乱:“白蜜汎,你以为他是真心对你?他不过是个没本事的穷小子,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你不过是我玩腻了的东西,他捡去也只能当垃圾。”他看着她身边的周简,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字句都往她心上扎:“我从没喜欢过你,当初接近你,不过是想看看你这个有音乐才华的‘清高’女人,是不是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贴上来。现在我腻了,你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他说这话时,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他多怕她会相信,多怕她真的再也不回头。
白蜜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不值。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林萧,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你的自私,当成深情。”说完,她转身牵起周简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工作室。门关上的那一刻,林萧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上,烟蒂掉了一地,眼底第一次露出了无助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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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白蜜汎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教堂里,看着身边的周简,嘴角是发自内心的笑。周简握着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无名指——那里戴着一枚简单的银戒指,是他用自己第一笔编曲费买的。可就在神父准备开口说“你是否愿意”时,教堂的门被猛地推开,林萧带着一群保镖闯了进来,头发凌乱,眼睛通红得像要滴血,死死盯着她:“白蜜汎,你敢嫁给他?”
混乱瞬间爆发。林萧的保镖冲上去,对着周简拳打脚踢。白蜜汎尖叫着想要拦住,却被林萧死死拽住胳膊,疼得她眼泪直流。她看着周简被推倒,头重重地砸在旁边的铁桌子上,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染红了他洁白的衬衫。那双总是温和地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失去了光彩,最后落在她身上时,还带着一丝放心不下的温柔。
“周简!”白蜜汎疯了一样推开林萧,扑到周简身边,把他抱在怀里,可他已经没了呼吸。她抱着周简冰冷的身体,眼泪混合着鲜血,绝望地嘶吼:“林萧,我要你偿命!我绝不会放过你!”林萧站在原地,看着她撕心裂肺的样子,心里突然空了一块,他想上前,却被她眼里的恨意吓得停住了脚步。
那天之后,白蜜汎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再笑,不再弹钢琴,只是整日整日地坐在工作室里,翻着周简留下的笔记。笔记里,记满了她的曲子,还有他的批注:“这里要欢快一点,蜜汎笑起来更好看”“这段旋律像她难过时的样子,要改得温暖些”。直到有一天,她在周简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叠文件——那是她之前无意中发现林萧公司偷税漏税,随手记下来的线索,后来被周简收了起来,扉页上写着:“如果有一天,他伤害了你,这或许能保护你。”
她拿着文件,走进了税务局。提交文件时,她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知道,这是周简想保护她的方式,也是她能为周简做的最后一件事。再后来,新闻里播报了林萧公司被查处,他因偷税漏税数额巨大,被判了十年刑。
白蜜汎没有去看他,只是带着周简的照片,搬到了一个安静的小城。她领养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婴,取名白爱简,“爱简”,既是爱周简,也是希望这个孩子能被世界温柔以待。她偶尔会坐在钢琴前,指尖悬在琴键上,却再也弹不出完整的旋律——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随着周简的离开,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但她会给白爱简唱周简写的儿歌,会指着照片告诉她:“这是爸爸,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十几年后,林萧出狱了。他头发花白了大半,背也驼了,眼神里满是阴郁。他找遍了晋江,终于在那个小城找到了白蜜汎。他看到她牵着一个和她年轻时很像的女孩,在公园里放风筝,女孩笑起来时,眼睛像极了周简。白蜜汎的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平静和温柔,那笑容,像一把刀,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他开始疯狂地寻找和白蜜汎长相相似的女人,直到遇到了朵朵。朵朵才二十岁,有着和白蜜汎一样的杏眼,一样的梨涡。林萧用金钱和承诺,娶了她,却把她当成了发泄的工具。他会在醉酒后,抓着她的头发,逼她穿上白蜜汎年轻时喜欢的白色连衣裙,嘶吼着:“你怎么不是她?你为什么不是她?”他会故意在她面前提起白蜜汎,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心里才会有一丝扭曲的快感。
朵朵怀孕了。她拿着孕检单,小心翼翼地走到林萧面前,眼里带着一丝期待:“林萧,我们有孩子了,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可他只是瞥了一眼孕检单,冷笑一声:“孩子?谁知道是谁的种。别想用孩子绑住我。”那天晚上,林萧又喝醉了,因为他在电视上看到了白蜜汎——她带着白爱简,接受了音乐奖项的采访,脸上依旧是他求而不得的温柔。他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在朵朵身上,把她推倒在地上,用脚踩着她的手,骂她是“替代品”“垃圾”“连白蜜汎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朵朵摸着肚子里才一个月大的孩子,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终于绝望了。她爬起来,走到阳台,看着楼下的万家灯火,眼泪掉了下来。她想起林萧娶她时说的“我会对你好”,想起自己曾经的期待,觉得像个笑话。她对着空气,轻轻说了一句:“宝宝,对不起,妈妈带你去一个没有伤害的地方。”然后,纵身跳了下去。鲜血染红了楼下的石板路,像极了当年周简流的血。
林萧看着那滩血迹,愣了很久,心里没有丝毫愧疚,只有一种扭曲的快感——他得不到的,也不能让别人得到。可夜深人静时,他总会梦到两个场景:一个是十七岁的雨巷,白蜜汎穿着白色连衣裙,对他笑;另一个是朵朵跳下去的瞬间,眼里的绝望像针一样扎他。醒来时,只有满室的冰冷和孤寂。他开始频繁地喝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记那些悔恨和痛苦。
白蜜汎老了。她坐在院子里,看着白爱简弹钢琴,琴声像极了周简当年喜欢的调子。白爱简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继承了她的音乐才华,也继承了周简的温柔。她的眼睛慢慢闭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梦里,周简还是当年的模样,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对她伸出手:“蜜汎,我来接你回家了。”她笑着牵住他的手,像当年在工作室里那样,安心地跟着他走。
白爱简发现奶奶没了呼吸时,她的手里,还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周简和白蜜汎并肩站在钢琴前,笑得格外灿烂。白爱简把照片贴在胸口,眼泪掉了下来:“奶奶,你终于见到爷爷了。”
而林萧,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手里拿着一张朵朵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眉眼弯弯,像极了当年的白蜜汎。他突然想起朵朵跳楼前,绝望地对他说:“你从来都不爱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他捂着脸,发出像困兽一样的呜咽,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滴在照片上。他终于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可这世上,再也没有回头路了。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房子里的冰冷和孤寂,都掩盖了起来,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蜜烬·晚年恨
七十岁的林萧坐在轮椅上,指节枯瘦得像老树枝,正颤巍巍地摩挲着一张塑封照片。照片上的白蜜汎穿着白色连衣裙,在十七岁的雨巷里笑,裙摆沾着泥点,眼里却亮得惊人。窗外的雪下得紧,把偌大的别墅衬得愈发空旷,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陪着他数剩下的日子。
佣人端来药碗,他挥手打翻,褐色的药汁溅在昂贵的地毯上,像极了当年朵朵坠楼时的血迹。“滚,都滚!”他嘶哑地吼,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戾气,只剩不堪一击的脆弱。佣人早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默默收拾干净,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这栋房子里的人,都只是拿薪水的过客,没人愿意多待一秒。
夜里他总做噩梦。有时梦到周简倒在铁桌前,鲜血顺着桌腿往下淌,白蜜汎抱着尸体嘶吼,眼神里的恨意能将他凌迟;有时梦到朵朵站在阳台,怀抱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回头对他笑,笑容里全是绝望,下一秒就纵身跃下。他每次都惊出一身冷汗,醒来时,冷汗混着眼泪糊在脸上,胸口闷得像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要费尽全力。
他的眼睛早就花了,看什么都像蒙着一层雾,唯独摸那张照片时,指尖能清晰地勾勒出白蜜汎的轮廓。他想起她给他缝的软布表带,想起她熬了三夜写的《巷雨》乐谱,想起她冒雨送伞时湿透的发梢——那些被他视作理所当然的好,如今都成了扎进心脏的针,每想一次,就疼得更厉害。
前几天,老管家递来一张报纸,上面有白爱简的报道。照片里的女孩眉眼弯弯,正站在音乐颁奖台上,手里拿着奖杯,笑容和白蜜汎如出一辙,身边站着温柔的伴侣和可爱的孩子。他盯着报纸看了一下午,手指把纸页都戳破了,嘴里反复念叨:“像……真像……” 他想去见她,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可刚撑着拐杖站起来,就重重摔倒在地。膝盖磕在地板上,钻心的疼,可他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上,像条被遗弃的老狗。
医生说他时日无多了,让他交代后事。他却把所有人都赶出去,独自坐在黑暗里。桌上摆着两个骨灰盒,一个是朵朵的,一个是空的——他托人找了白蜜汎的墓地,却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买个空盒子,假装她还在身边。
“蜜汎……我错了……”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是玩腻了……我是怕……怕你哪天就不爱我了……” 他这辈子都被骄傲和偏执困住,直到老得动不了,才终于敢承认自己的真心。可太晚了,所有的人都被他伤透了,所有的机会都被他耗尽了。
挂钟敲了十二下,雪还在下。林萧慢慢闭上眼,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照片,指缝间渗出的,不知是眼泪还是血水。他最后看到的,是十七岁的雨巷,白蜜汎对他笑,说:“林萧,谢谢你。” 他想伸手去牵她的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第二天佣人进来时,他已经没了呼吸,脸上还挂着泪,手里的照片被攥得皱巴巴的,边角都磨破了。窗外的雪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却暖不了一丝一毫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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