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油价跌到-37美元：一群想“捡漏”的中国人，成了华尔街的猎物

2020年4月21日凌晨，国际金融市场发生了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幕：仅仅10分钟时间，油价从10美元跌至-37美元每桶，意味着买油不要钱，还可以赚37美元。买方获得了钱，就承担了履约的义务，必须把原油拉走。但是问题在于，全世界已经没有油库能装下这么多原油了。此时，市场上的原油多头，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任由国际资本宰割。

在平仓当天，国际油价单日跌幅300%，手持巨量原油多单的中国银行无能为力，最终7.7万手共7700万桶的原油，以-37.63美元每桶的价格进行现金交割。这是原油期货有史以来唯一一次以负值结算，国际金融机构赚得盆满钵满，震惊世界。

事情的起因是中行一款名为“原油宝”的产品。2020年3月，当时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段子：一吨石油已经比一吨矿泉水还便宜。当时已经跌到“地板价”的原油，引起了国内投资者的关注，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于是，本来就很火的中行原油宝，这次彻底火出了圈，众多投资者涌入原油宝平台抄底原油。

随着大量投资者的涌入，原油宝平台的多空持仓结构已经完全失衡。为了对冲多出来的风险敞口，中行在纽约商品交易所建立了巨大的多头头寸，这就为后面原油宝的巨亏埋下了伏笔。中行在美国建立的巨量多头头寸，引起了国际资本的觊觎，对于国际资本来说，这无疑是一块肥肉。

此时，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的一纸公告也为华尔街猎杀原油多头扫清了最后的障碍。公告称，将修改交易规则，允许负油价情形的出现，并对交易清算系统进行升级，以便能够顺利显示负值的报价。

交易所公告的发出，也暗示着市场将会出现极端情况。但是不管在什么时候看，商品价格负值都是令人想不到的存在，所有人都认为，芝加哥交易所是多此一举。然而，就当我们笑人家太无聊的时候，却没想到一场有针对性的猎杀已经悄然开始，而猎杀的主要目标就是中行原油宝。

对国内投资者来说，想投资原油期货有两大障碍：

一是投资风险大，因为油价波动大，并且期货自带杠杆，所以原油期货的风险一般人承受不了；

二是投资门槛高，原油期货的最小交易单位是一手，也就是1000桶原油，并且需要50万才能开通交易权限，这个金额一般人也够不着。

而中国银行的原油宝需要交100%的保证金，这样就等于去掉了期货的杠杆，降低了投资风险。另外，原油宝把每手的交易单位从1000桶降低到了1桶，最小递增是0.1桶，这样就降低了大家的入场门槛。

原油宝的玩法本质上是和原油期货一模一样，交易的标的是美国纽约商品交易所的WTI原油期货，也就是常说的国际原油。因为将交易单位分割得足够小，所以哪怕是100%的保证金，很多人也都能够顺利参与。

由于操作简便，门槛够低，加上全国网点铺天盖地的宣传推广，中行原油宝很快受到了市场的热烈欢迎，吸引了众多投资者的参与，作为中行的明星产品，在市场上一度风光无二。

在原油宝平台上的投资者，根据自己的判断，押注油价涨跌。中行会先在内部把做多的头寸和做空的头寸进行对冲，然后将多出的头寸在国际原油市场同向对冲。但原油宝上的投资人很多，多空头寸几乎不可能完全相当，而当时有95%的头寸都是多头，这也意味着中行要在国际原油市场买入巨量原油多单。

于是，中行就把原油宝上多出来的仓位原封不动地移到了美国的期货交易所，而中行在中间做个通道，不需要持有任何仓位，躺着赚客户的手续费和差价。

4月15日，芝加哥交易所宣布完成了负价格的系统测试工作。此时，交易所临时修改规则，允许负油价的出现，直接引导并推动市场走向极端，为这场世纪大猎杀铺平了最后的道路。

当天，工行和建行在看到这个消息后，平掉了手中原油2005合约，并将头寸移到了2006合约上，完成了移仓换月。但是中行却没有重视，而是直接忽视，依旧将仓位放在将要交割的2005合约上，这也直接导致了后面悲剧的发生。

此时的国际原油2005合约就像是一个水池子：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在池子里玩，池子里大鱼小鱼一大堆，水位很高；而随着到期日的临近，大家纷纷移仓换月，平掉05合约，转入06合约，05合约的水位不断下降，鱼也越来越少。

多头想要平掉仓位，就必须在市场上找一个空头做交易对手，双方同时在同一个价格上反向操作，仓位才能平掉。然而，越临近到期日，05合约的池子就越浅，可平仓的对手盘就越少，合约的流动性就越差。

建行和工行之所以选择在4月15日移仓，就是因为那个时候合约的流动性还很好，平仓撤出很容易。但中行本身作为一条大鱼，而且是没有实物交割能力的大鱼，坚决不平仓和不移仓，一定要拖到最后一分钟，这不是妥妥的任人宰割吗？

国际金融市场就好比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而此时的中行原油宝却带着客户在波涛汹涌的海里“狗刨”。曾事后看，交易所修改油价下限的时机选得十分精准，现在想让人细思极恐。按理说这么大的事，交易所一般是不会轻易做出调整，而在这种离谱的事情发生时，交易所也不出手阻止，这背后究竟是合谋还是巧合，大家慢慢细品吧。

此时的中行依然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防范风险。原油负油价发生的当晚，中行原油宝的客户收到了一条此生难忘的短信，短信内容提示：账户资金已全部亏完，另外，还倒欠银行几十上百万。看到这条短信的投资者顿时睡意全无。

当晚10点，此时的国际油价稳定在11.7美元每桶，原油宝投资者们所持有的原油2005合约还没有进行移仓，并且随着中行交易通道的关闭，无法进行任何操作，而国际原油市场却仍在交易中，这使得国内原油宝投资者们成为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国内投资者显然无法自己对原油持仓进行移仓换月，而中行似乎也并不打算采取什么措施来帮助客户移仓，只是简单地通过短信通知客户，这番操作令人很是疑惑。

两个小时之后，也就是4月21日凌晨，由于存在时差，此时美国是下午，而国内已经进入下半夜，油价从10美元的位置开始了第二波下跌。此时的原油多头已经预感大事不妙，拼命想要平仓撤出，但卖出的合约根本无人接盘，想平也平不了。

很快，油价创出历史新低，跌破5美元每桶。由于迟迟平不掉仓位，多头陷入恐慌，开始出现互相踩踏，油价迅速逼近史无前例的零元，这也意味着原油已经白送，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没人接盘，最后的猎杀时刻已经来临。

凌晨2点，此时距离收盘仅剩下半个小时，空头一不做二不休，开始了最后的砸盘，他们的目标是在收盘前，尽可能把原油价格压至更低。早在前几天，交易所已经提示了商品价格可以出现负值，很显然，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准备的，油价也开启了第三波跳水，从零美元每桶暴跌至史无前例的负值。

随着空头的疯狂砸盘，盘面的流动性近乎枯竭。在收盘前4分钟，空头将油价打压至-14美元的价格；收盘前两分钟，油价跌至-22美元；收盘前一分钟跌至-30美元；凌晨2点30分收盘时，油价已经跌至-40.32美元每桶。

整个过程，空头仅用了几百手空单，便将油价打压至深渊。华尔街之所以选在即将收盘的时刻平仓，就是为了不给多头反应的时间，以最小的成本投机。至此，市场才看清楚交易所修改规则和华尔街的最终目的。

当天，平仓造成的踩踏现场简直惨不忍睹，瀑布般的跌势代表着国内上百亿资金被华尔街直接掠夺。2020年4月21日早晨，当国内6万多原油宝投资者一觉醒来的时候，账户已经穿仓。爆仓和穿仓是杠杆交易中的专有术语：爆仓代表着账户的可用资金已经接近耗尽，交易所会在交易账户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将该账户的持仓全部平仓，最终账户只能剩下10%左右的资金；而穿仓指的是行情波动太快，交易所都来不及对交易账户进行强行平仓，账户的亏损超过了账户资金，并且还倒欠经纪商的钱。

当时网上流传着这样一张结算单：图片显示，开仓成本为194.23元每桶，初始本金为388.46万，最终总体亏损920.7万，倒欠银行532.24万，堪称史诗级爆仓。那些想着抄底原油的投资者，没想到最终被抄了家。

负油价已成定局，纽约商品交易所原油期货按照最后3分钟的平均成交价进行现金交割，也就是-37.63美元每桶的价格。当天，国际油价暴跌超过300%，卷走了多头几十亿美元，华尔街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为什么中国银行当时不把原油拉回来？-37美元的油价意味着白拿原油的同时，还能倒赚37美元每桶。实际上，中行如果想要交割原油现货，可以说是很难，或者说不可能。原油宝产品的设计本来就不是用来交割原油的，作为一个在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的被动型投资产品，原油宝只有现金交割一条路。所谓现金交割，就是多空双方根据持仓盈亏，通过现金的方式结算了结彼此持有的合约，因为一手多单必然对应着一手空单，不然当时也不会成交，现金的交割也意味着多空双方完成了财富的交换。

就算中行最后提出要进行实物交割，但只能在美国俄克拉荷马州的库欣地区交割，而此时全球的油库都已经存满，根本没有地方放，连运输都没有办法，自然是无法进行实物交割。而这也正是空头敢于放肆逼仓的原因，就是确定了中行不可能实物交割，更何况，中行从建仓开始就压根没有想过要交割，都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

逼仓这种高度专业化的操作，发起一方必须要有充足的准备才敢进行，而且需要大环境的支持，如果准备不足就会被反噬，所以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逼仓。这次原油空投明显是有备而来，从产油国之间油价的极限打压到全球石油的供大于求，再到加哥商品交易所允许负油价的出现，可以说，这次原油空逼多的发生，集齐了天时地利。而从华尔街动手的时间节点和油价下跌的速度就不难看出，这完全是一场有预谋的空逼多事件。

在金融交易中，多头的亏损理论上是有上限的，而空头的亏损则没有上限，因为在正常的情况下，商品的价格最多跌到0，但涨的话可以涨上天。芝加哥商品交易所修改规则，允许负油价的出现，本质上就是取消了多头的亏损上限。

在作者看来，当时，中国银行如果能够提前应对和快速反应，完全可以动用自己的中银美国国际商品期货公司在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的席位，或者其在芝加哥和纽约的分行，使用自有资金把价格打上去，将原油05合约的价格拉回正常区间。这本来就是一场针对自己的猎杀，与其任人宰割，不如正面对抗。如果当时中行能够果断出手，那么就可以以极小的代价挽回局面，说到底，还是自身风控手段和风险预案准备不够充分。

随着原油宝事件的持续发酵，在多方压力下，中行最终给出一份协议，表示：负油价损失由中行承担，事后多扣的钱原路退回，并且退还20%的本金。2020年12月，银保监会针对原油宝事件，给中国银行及其分支机构合计罚款5050万，并采取相应的监管措施。

这次负油价事件，中行花了巨额的成本，给全国上了一堂生动的金融课，而我们的金融强国之路也依然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