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顶破草帽必须归我!"大哥一把抢过父亲遗物。
我死死攥住帽檐:"爸说过,这帽子要留给会珍惜的人!"
"刺啦——"
发霉的帽衬突然撕裂,泛黄的纸片雪花般飘落。
最旧的那张“1962年全国通用粮票”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换给弟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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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周建国推开老宅厨房的木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三月的午后阳光斜射进来,照在墙角那堆发霉的家具上。
大哥周建军正蹲在地上翻箱倒柜,手里拿着一只破旧的搪瓷茶缸。
「这个能卖几个钱?」建军掂了掂茶缸,底部已经磕出好几个豁口。
「你就别想着卖钱了。」建国从门外搬进来一个纸箱子,「拆迁款够你花一辈子,爸的东西留点念想不行吗?」
建军撇撇嘴,把茶缸扔回箱子里。
他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目光扫过屋里的旧物。
这间不到二十平米的老宅,陪伴了他们兄弟俩四十多年。
墙上还挂着父亲生前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老人戴着一顶破草帽,笑容憨厚。
「说起念想。」建军指了指墙上的钉子,「爸那顶破帽子呢?」
建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墙上的铁钉子已经生锈,原本挂在上面的草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床底下找到了那顶帽子。
草帽已经发黄,帽檐磨得起了毛。
建国拿在手里轻轻拍了拍,尘土扑簌簌往下掉。
帽子里面的衬布有些地方已经烂了,但整体还算完整。
「这破帽子留着干嘛?」建军凑过来看了一眼,皱起眉头,「又脏又破,扔了算了。」
「不行。」建国把帽子抱在胸前,「这是爸的心爱之物,当年干活从来不离身。」
「心爱之物?」建军冷笑一声,「一顶几块钱的破草帽,有什么好心爱的?」
建国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着帽子。
他记得小时候,每当父亲下地干活,总是戴着这顶帽子。
夏天遮阳,冬天挡风,一戴就是三十多年。
「算了,既然你这么宝贝,就给你吧。」建军摆摆手,转身去翻别的东西。
建国松了一口气,正要把帽子收起来,却发现建军的表情有些不对。
大哥正盯着自己,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
「等等。」建军突然改口,「我想想,这帽子好歹是爸的遗物,也不能随便给人。」
「什么叫随便给人?我是你弟弟!」
「弟弟也得按规矩来。」建军伸出手,「拆迁款咱俩五五分,遗物也得公平分配。」
建国往后退了一步,把帽子护在身后。
「其他东西你随便挑,这帽子我不让。」
「凭什么你不让就不让?」建军的声音高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啊?」
两人僵持着,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建国知道大哥的脾气,一旦较起真来谁也劝不住。
但这顶帽子,他绝对不能让。
「爸生前说过,这帽子要留给会珍惜的人。」建国咬着牙说。
「会珍惜的人?」建军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我不会珍惜?」
「你刚才不是说要扔掉吗?」
建军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红。
他一把冲过去想要抢夺,建国赶紧闪身躲开。
两人在狭小的屋子里推搡起来,桌椅被撞得乱响。
「松手!」
「不松!」
建军抓住帽檐用力一扯,建国死死攥住帽顶不放。
两人力气不相上下,草帽在空中摇摆不定。
「刺啦——」
陈旧的帽衬突然撕裂,几片泛黄的纸片从帽檐里飘了出来。
纸片在阳光中翻飞,最后静静落在地上。
两人同时愣住了。
建国松开手,蹲下身子捡起那些纸片。
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叠粮票。
最上面的一张已经发黄发脆,上面印着「1962年全国通用粮票」几个字。
票面右下角有一行小字,歪歪扭扭写着:
「换给弟弟吃」
建军也蹲了下来,接过那张粮票。
票面一角有暗红色的斑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染上的。
他翻过来看背面,又是一行小字:
「建军满月,省下半斤给媳妇下奶」
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建国继续捡拾地上的纸片,发现一共有三十七张粮票,从1962年一直到1985年。
每一张背面都有小字,记录着不同的用途和日期。
「这些都是爸藏在帽子里的?」建军的声音有些颤抖。
建国点点头,手指轻抚着那张1962年的粮票。
那一年,他才刚出生不久。
大哥建军也只有三岁。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02
建国把三十七张粮票按照年份排列在桌子上。
最早的那张1962年粮票已经泛黄发脆,边角有些破损。
最晚的是1985年的,那时候粮票制度已经快要结束了。
建军拿起一张1975年的粮票,背面写着「建军下乡用」。
他记得那年自己十六岁,刚好赶上知青下乡的末班车。
父亲送他到村口,临别时塞给他一个小布包,里面就装着这些粮票。
「当年你下乡,爸给你准备了多少粮票?」建国问。
「记不清了。」建军摇摇头,「好像是十几张吧。」
建国数了数桌上的粮票,1975年到1977年的一共有二十一张。
每张背面都写着不同的用途:「建军下乡用」、「建军回家路费」、「建军结婚用」。
「爸为了给你准备这些粮票,自己省了多少顿饭啊。」建国叹了口气。
建军没有说话,继续翻看其他粮票。
1977年的一张上面写着「建国升学馒头」,那年建国考上了师范学校。
1979年的写着「建国娶媳妇」,1981年的写着「孙子满月酒」。
每一张粮票背后,都记录着家里的大事小情。
父亲用这种方式,把一家人的生活轨迹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建国拿起那张1962年的粮票,仔细观察上面的血迹。
那一年正是三年困难时期的最后一年,全国都在闹饥荒。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过当年的苦日子。
「这上面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建国指着粮票一角的暗红色斑点。
建军接过来看了看,脸色逐渐沉重。
「我记得妈说过,那年爸得了浮肿病,经常吐血。」
浮肿病,那是饥荒年代特有的疾病。
人长期缺乏营养,身体就会浮肿,严重的还会内脏出血。
父亲当年为了省粮食给家人吃,自己经常吃观音土充饥。
「这张粮票上的血,是爸吐的?」建国的声音有些哽咽。
建军点点头,眼睛也有些发红。
他想起小时候,经常看见父亲半夜起来干呕。
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父亲是因为饥饿才会这样。
现在想来,那段日子父亲该有多难熬。
「爸把这些粮票都藏在帽子里,是想让我们记住什么?」建国问。
建军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
「记住挨饿的滋味吧。」
桌上的粮票在午后的阳光中泛着微黄的光。
每一张都承载着一个家庭的记忆,一个时代的印记。
那些艰苦的岁月,那些为了生存而做出的牺牲,都化作了这薄薄的纸片。
建国突然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话:「苦日子过怕了,好日子就得格外珍惜。」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建军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
不远处就是拆迁工地,推土机正在清理废墟。
几个月后,这里就会变成一片高楼大厦。
那些贫苦的岁月,那些艰难的回忆,都将被埋在钢筋水泥之下。
「这些粮票,我们该怎么处理?」建军转身问道。
建国小心翼翼地把粮票收拢在一起。
「先收起来吧,等想好了再说。」
他把粮票重新装进那顶破草帽里。
帽衬虽然撕破了,但还能勉强兜住这些纸片。
这顶帽子,承载的不仅仅是父亲的汗水,更是一家人的生活史。
建军回到桌边,伸手想要触摸那顶草帽。
但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有些东西,一旦碰触就会破碎。
有些记忆,只能小心翼翼地保存。
屋外传来推土机的轰鸣声,拆迁工作还在继续。
时间不等人,他们必须尽快清理完这些遗物。
但这顶装着粮票的草帽,注定要被特别对待。
03
「几张废纸也当宝?」建军冷笑着说,「现在粮食遍地都是,谁还稀罕这些破票子?」
建国抬起头,眼神中带着怒意。
「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建军摊开手,「这些粮票现在就是废纸一堆,留着有什么用?」
「你知道这些粮票怎么来的吗?」建国站起身,声音有些颤抖,「你知道爸为了攒这些票子,自己饿了多少顿吗?」
建军不以为然。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谁还会挨饿?」
「过去的事?」建国气笑了,「你以为那些苦日子离我们很远?」
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邻居张大爷拄着拐杖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布袋。
「建国,建军,我听说你们在收拾老屋?」张大爷在门口停下,「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张大爷,您坐。」建国赶紧搬了把椅子。
张大爷今年八十二岁,是这片老宅区最后几个老住户之一。
他和建国兄弟的父亲同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我听说你们找到了一些粮票?」张大爷坐下后问道。
建国点点头,把那顶草帽拿给张大爷看。
老人接过帽子,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些粮票。
他的手有些颤抖,眼睛眯成一条缝仔细看着。
「这张1962年的,我有印象。」张大爷拿起那张有血迹的粮票,「那年你爸为了换这张票子,把家里仅有的一只母鸡都卖了。」
建军在一旁撇嘴。
「一只鸡换一张票子,这买卖也太亏了。」
张大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亏?你知道那年粮食多紧张吗?」
老人的声音有些激动。
「1962年,那是最困难的一年。县里的粮库都空了,老百姓只能吃观音土、树皮、草根。你爸为了换这张粮票,排了三天三夜的队。」
「排三天队?」建国惊讶地问。
「对,就在县城的粮站门口。」张大爷的眼神变得遥远,「那时候粮票比钞票还珍贵,有钱都买不到。你爸带着那只母鸡去,粮站的人说鸡太瘦,不肯换。你爸就跪在人家门口求,说家里有两个孩子要养。」
建军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您别说了,都是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张大爷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这些苦日子说忘就能忘?」
老人继续说着那年的情况。
粮站的工作人员最终被感动了,收下了那只瘦鸡,给了建国父亲一张五斤的粮票。
建国父亲拿着粮票回到家,却发现老婆已经饿得下不了床。
她刚生完建国不久,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你爸把粮票换成了小米,全部熬粥给你妈喝。」张大爷指着那张粮票上的小字,「他自己就吃观音土充饥,结果得了浮肿病。」
「观音土是什么?」建国问。
「就是白土,没有营养,吃多了会死人的。」张大爷摇摇头,「你爸吃了半个月的观音土,整个人都肿了起来,还经常吐血。就是这张粮票上的血迹。」
建国拿起那张1962年的粮票,仔细看着上面的血迹。
那暗红色的斑点,是父亲用生命换来的。
为了让妻子有奶水喂孩子,为了让家人能活下去,父亲宁可自己吃土也要省下粮食。
「爸吃观音土的时候,我们知道吗?」建国的声音有些哽咽。
「怎么会知道?」张大爷叹了口气,「你们那时候还小,你妈又在坐月子。你爸每天晚上偷偷跑到河边挖土,回来和着野菜煮了吃。」
建军站在一旁,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经常看见父亲半夜起来干呕。
那时候以为父亲是生病了,现在才知道是观音土的副作用。
「这些粮票,每一张背后都有一个故事。」张大爷翻着那些泛黄的纸片,「你们的成长路上,你爸省下了多少口粮啊。」
建国指着1962年粮票上的血迹,声音颤抖地说:「这是爸吐的血!为了我们能活下去,他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
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几个人的呼吸声。
建军看着那张血迹斑斑的粮票,心情复杂得无法言喻。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生命是用父亲的血换来的。
张大爷把粮票小心地收拢在一起,重新放回草帽里。
「这些东西,比什么都珍贵。你们一定要好好保存。」
建军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
「张大爷,我想问您一件事。」
「你说。」
「我爸他...真的差点死吗?」
张大爷点点头。
「1962年冬天,你爸浮肿得厉害,医生都说可能熬不过去了。是你妈一口一口地喂他喝米汤,才把他的命保住的。」
建军的眼圈红了。
他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大家。
肩膀轻微地颤抖着,显然在强忍着什么。
建国看着大哥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们这一代人,从小就生活在相对富足的环境中。
对于父辈经历的那些苦难,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
「现在你们知道这些粮票的分量了吧?」张大爷站起身,准备离开,「好好珍惜,别让你爸的苦白受了。」
04
张大爷走后,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建军还站在窗边,一直没有转过身。
建国把那些粮票一张张摊开,仔细观察每一张的细节。
突然,他发现草帽的帽衬还有一层没有撕开。
最里面那层布料鼓起一个小包,摸上去硬硬的。
「大哥,你过来看看。」建国叫道。
建军转过身,眼睛还有些红肿。
「怎么了?」
「这帽子里好像还有东西。」建国指着那个小包。
建军走过来,和建国一起检查那顶草帽。
帽衬确实有两层,里面那层是用针线缝死的。
小包就在两层布料之间,被仔细地包裹着。
「要不要拆开看看?」建国问。
建军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小心点,别弄坏了。」
建国找来一把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缝线。
布料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包着的东西。
那是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纸条,外面还用塑料袋包着。
建国打开塑料袋,取出纸条。
纸张已经有些发黄,但字迹还很清晰。
是父亲的笔迹,他们兄弟俩都认得。
纸条上写着:
「建军建国:
爸走了,这顶帽子就是留给你们的念想。
帽子里的粮票,是咱家活命的凭证。
从1962年到1985年,每一张都是血汗换来的。
拆迁款你们按规矩分,但这帽子要传给孙子。
要让他们知道,粮食来之不易。
要让他们记住,挨饿的滋味有多难受。
现在日子好过了,但不能忘本。
这些粮票就是咱家的家谱,记录着我们怎么活下来的。
谁能珍惜这份记忆,帽子就给谁。
1999年秋天」
纸条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建军偷卖粮票的事,爸都知道。但你永远是爸的儿子。」
建军看到这行字,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站不稳。
「什么偷卖粮票?」建国疑惑地问。
建军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张纸条。
他的手颤抖着,汗珠从额头滴落下来。
「大哥,你怎么了?」建国担心地问。
建军突然跪了下去,双手捂着脸。
「我对不起爸,对不起你们。」
「你到底怎么了?」建国赶紧扶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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