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酒坛酒窝是父亲的女儿红(外一篇)
作者/朱富喜
【作家/诗人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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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富喜,曾用名福喜、朱士清,江苏淮安人。军旅生涯中从新闻报道员开始文学写作,主要作品有诗、散文、小说,发表在《前线报》、《故事会》、《洪泽湖文学》、《诗词天地》、《诗生活》等期刊,以及《诗艺国际》等网络平台。性格自由散漫,理想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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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诗人作品】
酒坛酒窝是父亲的女儿红(散文)
朱富喜
一、坛中生芽
晨雾漫过田埂时,我总想起爹埋酒的模样。他赤着脚,裤管卷到膝盖,泥点溅在小腿肚上,像撒了把碎芝麻。酒坛是新出窑的,青灰色陶身,釉水还没完全凉透,摸上去温乎乎的,像揣着个小火炉。爹把一坛坛糯米酒放进挖好的土坑,动作轻得怕惊着坛里的酒曲,嘴里念叨:“丫头,等你及笄,这酒就开得正好。”
那时我才五岁,蹲在旁边看,手指怯生生去碰酒坛,被爹拍开:“莫碰,碰了酒气跑了,将来开坛不香。”我噘着嘴,偷偷把脸贴在坛沿,想闻闻酒是什么味儿。陶土的凉混着稻秸的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像灶上刚蒸好的米糕,热气没散透。
爹埋完最后一坛,直起身,腰却没完全舒展开,手捶了捶后背,又摸摸我的头:“走,回家给你蒸酒酿蛋。”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和那些半埋在土里的酒坛并排躺着,像一排沉默的卫兵,守着我未来的“及笄酒”。
二、窝中盛露
及笄那年,春天来得格外早。桃花开得满枝满桠,风一吹,粉雨簌簌落进院中的酒坛。我对着铜镜簪发,娘在一旁笑:“看你这对酒窝,跟你爹新酿的桂花酒似的,晃一晃,能漾出蜜来。”
我伸手摸了摸脸颊两侧的小窝,软乎乎的,指尖陷进去,像按在刚发酵的酒醅上。爹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红布包的酒坛,布角绣着金线缠枝纹,是娘的手艺。“丫头,开坛了。”他声音里带着笑,却又有点抖。
酒坛启封的瞬间,香风轰地涌出来,满院都是糯米、酒曲和时光的甜。爹给我斟了一小盏,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瓷杯里晃荡,映着我眼里的光。我抿了一口,温热的酒液滑过喉咙,像有团暖雾从心口升起来,把整个春天都焐得软软的。爹看着我,眼睛亮得像坛里的酒,他说:“尝尝?你小时候,我总怕这酒太烈,伤着我的小酒坛。”
我笑起来,酒窝陷得更深,爹忽然伸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我的酒窝:“看,酒真从窝里溢出来了。”
三、北漠酒旗
后来我嫁去了北疆。那里的风硬,沙子打得人脸生疼,可牧民们的酒更烈。第一次随夫家参加那达慕,汉子们骑着马,腰间的皮囊里装着马奶酒,扬脖灌下去,喉结滚动,像酒坛在石上磕碰。
我穿着红绸子的蒙古袍,坐在毡帐里,看丈夫和人摔跤。他赢了,牧民们围着他唱祝酒歌,有人把皮囊递到我嘴边,酒液带着草原的草腥气,烈得我眼眶发涩。我想起爹,想起江南的糯米酒,温软得像他的手掌。
夜里,丈夫抱着我,问:“想家?”我把脸埋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和汗味,像北漠的风混着江南的雨。“想我爹的酒坛,想我娘绣的酒旗。”丈夫沉默了会儿,说:“明日,我教你酿马奶酒。”
他教我挤马奶,教我把奶液倒进皮袋,挂在马背上晃荡。马跑起来,皮囊里的奶液被颠得发泡,渐渐变成乳白色的酒。我学着牧民的样子,用牛角杯喝,酒液酸中带甜,像北漠的阳光,粗粝里藏着温柔。丈夫看我喝,忽然伸手,碰了碰我的酒窝:“你爹说得对,你这窝,盛得下江南的甜,也盛得下北漠的烈。”
四、江南酒瓮
再回江南,已是十年后。爹的背更驼了,走路时手里拄着根枣木杖,像棵被岁月压弯的老枣树。院中的酒坛还在,只是蒙了层灰,爹却舍不得再埋新酒,他说:“老了,怕等不到开坛那天。”
我给爹带了北漠的马奶酒,装在羊皮囊里。爹用青瓷杯倒出来,乳白色的酒液在杯里旋转,像朵凝固的云。他抿了一口,眉头皱了皱,又舒展开:“烈是烈,可后劲足,像你,跑那么远,还能回来。”
我给爹捶背,他忽然抓着我的手,按在他胸前的衣襟上。那里揣着个小酒瓮,是他亲手捏的陶,只有巴掌大,里面装着一小勺江南的泥土。“爹想你时,就闻闻这土,像闻着酒坛刚出窑的味儿。”他声音发颤,“你那对酒窝,就是爹的酒瓮,不管你跑多远,酒总在里头盛着。”
我趴在爹膝盖上哭,眼泪掉进他的酒瓮里,混着泥土的腥气,竟有了酒的微醺。爹摸着我的头发,像摸小时候那坛新酒:“哭啥?你看,眼泪都酿成酒了。”
五、天下酒父
走南闯北,见过太多父亲与酒的故事。
有蜀地的爹,把女儿的小鞋浸在酒里,说等她嫁人,鞋里的酒能治婆家的水土不服;有岭南的爹,用槟榔壳给女儿盛酒,红得像新娘的盖头,他说女儿的笑涡,比槟榔酒还醉人;还有中原的爹,在女儿生辰时,往井里投酒坛,说井水会带着酒意,流到女儿去过的每一寸土地。
他们的酒坛样式不同,酒曲各异,可藏在坛里的心意,都像江南的糯米,北漠的马奶,被时光酿成了同一种甘醇。爹们的手,有的粗粝如陶土,有的皲裂如老树皮,却都能温柔地捧着酒坛,像捧着整个世界的甜。
而女儿们的酒窝,不管是深是浅,是圆是弯,都成了爹们的酒盏——盛得下襁褓时的奶香,盛得及笄时的酒甜,盛得下远嫁时的离愁,也盛得下归乡时的泪咸。
六、酒气入梦
如今我也成了母亲,抱着粉团似的小女儿,看她睡梦中漾出浅浅的酒窝。我学着爹的样子,把一小坛桂花酒埋进后院的桃树下,泥土覆盖坛身时,我仿佛看见无数个父亲的身影,从江南的雨巷、北漠的草原、蜀地的深巷、岭南的椰林里走来,他们手里都捧着酒坛,坛口封着红布,布上绣着金线缠枝纹,像我娘当年的手艺。
夜风穿过桃树,带来桂花的香,混着泥土里隐隐的酒气。小女儿在我怀里动了动,酒窝陷下去,又弹起来,像酒液在坛中轻轻摇晃。我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酒窝,那里有奶香,有花香,还有我从爹那里继承来的、能把岁月都泡软的,酒的温度。
爹说过,最好的酒从不是坛中物,是女儿笑起来时,酒窝里荡开的甜。可我知道,比这更绵长的,是爹把女儿当酒来疼、当酒来盼的心意,从江南到北漠,从远古到如今,像酒气一样,悠悠荡荡,入了每个父亲的梦,也入了每个女儿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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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坛与酒窝(散文)
朱富喜
我总疑心,她是从哪只酒坛里蹦出来的。
满月时,粉团似的脸埋在襁褓里,腮帮子圆鼓鼓,像新封的糯米酒坛,釉色温软,指腹一碰,能漾出奶香的涟漪。我把耳朵贴过去,竟真听见细微的、咕嘟咕嘟的声响,像酒曲在瓮中悄然发酵。
等她会跑了,满院追着蝴蝶疯,辫子甩得像酒旗。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间那两团浅浅的窝——呀,是酒坛开了罅隙!我蹲下来,用指尖轻轻戳,软乎乎的,像碰着了坛沿积的露,凉丝丝,却又带着体温的暖。她咯咯笑,酒窝里盛着碎金似的阳光,晃得我眼睛发花,疑心下一秒,就有桂花酒的甜香,从那小窝里漫出来。
如今她长开了,亭亭立在月光下,笑起来时,一对酒窝像盛了半盏清酒的小盏,边沿凝着细巧的釉纹。我给她讲酿酒的旧事,讲爹当年如何把新酒埋进桃树下,她便把下巴搁在膝头,酒窝随着呼吸一凹一凸,像酒坛在暗处,被风撞出的轻响。
有回她偷尝了我酿的梅子酒,脸颊飞霞,酒窝里都浸着酒红,嗔怪着捶我:“爹你看,酒都从窝里溢出来啦!”我望着那对盛着春光与酒意的小窝,突然懂了——原来最好的酒,从不是坛中物,是女儿笑起来时,酒窝里荡开的、能把岁月都泡软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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