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的侄子来家里玩,大热天我懒得做饭,就提议:我们去吃必胜客吧。侄子意兴阑珊,受不了我充满期待盯着他的眼神,只好说:好吧。声音都很不起劲。
我很起劲,好久好久没有吃过必胜客了呢,都有了点迫不及待的感觉。
网上一搜,离家2.4公里就有一家。我们驱车而去,走到检查站才反应过来:它在北京我们在河北,这是跨省吃饭啊,没带身份证。
向检查人员解释:我们就去那吃个饭,没想到带身份证,吃完就回来。手指着距离就200多米的店面,希望人家能通融我们,不查身份证,去跨省吃个饭。
“去大厅里报号。”检查人员根本不为所动,照走流程。
乖乖下车去报号,心里还是充满期待。这一点小波折不影响心情。
到了必胜客门口,旁边就是肯德基,两家看着差不多,都那么简易。拉门进去,门倒挺沉,里面一副快餐店的样子,桌子挨着桌子,摆得挺讲效率,却又没几个人。
我四处环顾一圈,确认确实是必胜客没错,选一处卡座坐下。等了好久,有一个大姐来招呼。刚进门时我就看见她在柜台边给外卖小哥们发餐盒。大姐没穿必胜客制服,一身家常衣服,告诉我扫码点餐,主动推荐我79元的超值套餐。转身又去处理外卖订单了。
我看看桌面,一张快餐桌上既没餐垫也没桌纸,放着两个餐盘两付刀叉。那餐盘就像超市花车上10元两个买的。
必胜客已经简陋至此了吗?我都有点羞惭于非要带好不容易来次家里的侄子来吃必胜客了。
必胜客可是我的西餐启蒙,我第一次吃西餐就是必胜客。
说起来还是30年前了。
那时我是在北京上学的穷学生,闺蜜在一家香港公司的北京办事处上班,吃吃喝喝是本职工作,非常了解北京城各种时髦所在。我时常有机会跟着她蹭吃蹭喝。
有一天,她说要带我去吃必胜客,北京城新开的一家时新餐厅。
我们来到东直门——必胜客在京的第一家店,隔着马路我看见一个透明的玻璃房子,全部的落地窗,透出里面影影绰绰昏黄的灯光。
走进餐厅里面像是走进电影画面,深木色的方桌,低垂的吊灯,四处高大的绿植,穿着制服四下走动的服务人员,亮闪闪的餐盘和刀叉,漂亮得让我有些头晕。
服务员领着我们坐在临窗的桌旁,端上高杯的柠檬水,站立一旁等着我们点单。
那是我对西餐的初次学习。头盘想要什么?自助沙拉。汤?奶油蘑菇汤。主菜? 至尊披萨。甜品呢?提拉米苏。饮料?可乐。闺蜜对答如流,透着熟练和自信。我只顾得上在最后对点单的男孩仓促地微笑一下,完全不明白他们这一套贯口在说什么。
闺蜜领我去到圆形的沙拉岛台,递给我一个碗。“尽你所能,装越多越好。我看看你能装多少”。她笑吟吟地对我说。我看着围绕岛台的那一圈食物,西红柿、黄瓜片、青椒、洋葱圈、生菜、紫甘蓝、土豆块、腰果、红豆、葡萄干、玉米粒,还有黄桃罐头,不知怎么能把它们都装进这一只小碗。
后来我学会了先装什么、再装什么,也知道怎么把黄瓜片、青椒和洋葱圈组合排列,让它们沿碗边垒起一圈向高延伸的栅栏。每次在岛台前仔细摆布,看身旁的人如何垒得更高,我们总会相视而笑,内心愉悦,像在玩一场游戏。坐在桌旁,看见有人端着一碗高耸的沙拉走过,真是又赞叹又欣赏。必胜客一定没想到装沙拉碗成了中国食客最喜欢的游戏,也是必胜客最不费力的广告传播。
我装沙拉碗的技巧越来越熟练了。这一方面是因为我看见那些装得好的人总是激起好胜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闺蜜太喜欢去必胜客了。
有一次,我正端回一碗沙拉小心翼翼地坐下,闺蜜说:“看你左边,那个老外太帅了。”我扭头侧脸一看,相距不远坐着两个老外,不知她指哪一个。“怎么有这么帅的人。你看他像哪个国家的?”闺蜜啧啧赞叹。“我是匈牙利人,我朋友是德国人。”后面传来流利的中文。糟糕,我们的对话都被他们听去了。我和闺蜜狼狈不堪。
那个中文流利的匈牙利帅哥成了我闺蜜的男朋友。后来他回去了家乡,我闺蜜天天唱“漂洋过海去看你”,我也不知是当时哪个女歌手的流行歌曲。是孟庭苇吗?我记得她有一首歌叫“你看你看月亮的脸”,还有一首“冬天到台北来看雨”,总之都哀哀戚戚的。闺蜜唱了一个月“漂洋过海”,就把那个帅哥忘在了脑后。
好多年后我和闺蜜说起那个匈牙利帅哥,她一脸茫然,几近失忆,抛出她最常用的口头禅“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你还天天唱漂洋过海去看他呢。”我气得提醒她。“那幸好那时候出国没那么容易。”她嘻嘻笑,我也不确定她想起没有。
后来我也工作了,去吃了更多的西餐。马克西姆、新桥饭店、Flo,这些都是请客用的,吃个面子和氛围;星期五餐厅,几个朋友聚会的地方;还有更多记得不记得的西餐厅。要说我心目中地位最尊崇的西餐厅那得是莫斯科餐厅了,在北京你得叫它“老莫餐厅”。它的尊崇地位不在于巍峨庄重的大理石建筑、金碧辉煌的内部装饰,也不在于挂着绶带勋章的前苏联功勋艺术家们时常献唱,而是来自王朔小说和姜文电影那啸聚于此的旧日血色浪漫。
必胜客更多的成了加班开会时团队订餐的餐厅。没有比披萨更适合边开会边吃的了。不管是一个披萨的团队还是两个披萨的团队,一群人吃着口味各样的披萨,讨论各式各样有解决方案或没解决方案的问题,透着既热烈又高效率的味道。
我后来几乎没有再想起过要去必胜客餐厅吃饭了。吃了太多的会议披萨、加班披萨,难得的周末或假期出外用餐不会还想要吃披萨的,那成了工作餐的代名词。
现在沙拉吧是早就没有了,必胜客也不再是入门级的西餐,它越来越像个快餐店了。点餐也不用“头盘、主餐、甜品”那一套西餐顺序,像麦当劳巨无霸或肯德基全家桶一样点个超值套餐就行了。坐在餐厅里的人不再是闺蜜的欢笑言谈、情侣的喁喁私语、同事的聚会闲聊,环顾望去,只有家长带着小孩吃一顿简易快餐。
我们的套餐上桌了。我问便服大姐要辣酱。“不好意思,辣酱用完了,我们补货还没到呢”。唯一的服务员很熟练地回答我,没有看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看看其他几桌带小孩的就餐者,也没有一桌有辣酱的。
好吧,我已经没有什么意外和失望了。
我自己,不也很多年没去过马克西姆、新桥饭店、Flo、老莫,甚至星期五餐厅了吗?不知它们都还在吗?
一个杯光斛影的年代过去了,我还是多练练厨艺,以后在家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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