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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外,骤然响起一段熟悉的钢琴旋律——那是傅晟当年为追求她,亲笔谱写的爱之乐章。
夜空中,绚烂的烟花竞相绽开,映亮了半幅夜幕。空地上不知何时支起了一块巨型屏幕,傅晟的面容赫然显现在上面。
“今天是我们七周年的纪念日,愿我们还有数不清的七年相伴。老婆,我爱你!”
屏幕上放映着他在街头奔走的身影,向九百九十九位陌生路人征集祝福。
“祝沈梓怡和傅晟永远幸福美满。”
这段影像在全城各处巡回播放,令无数旁观者为这段“深情”动容。
她的朋友兴冲冲赶来:“你家傅晟也太会用心了吧!一个月前就开始张罗纪念日,还跟热恋小年轻似的,简直羡慕死人。”她四下张望,“傅晟人呢?”
“不在。”沈梓怡的应答平静得异乎寻常。
朋友察觉了些许不对,“大概在准备更隆重的惊喜?他都把我们叫来了,身为男主角怎么可能缺席……”
门铃响起,朋友兴奋地冲去开门:“傅晟你——”
话音戛然而止。门外站着的,是某顶级奢侈品专柜的销售顾问,臂弯里捧着一套精美礼服与成套珠宝。
“请问是傅晟先生的太太吗?”
朋友抢着答:“是。”
柜姐笑容可掬:“您先生对您真是情深意重,祝二位幸福长久。”
然而,那套礼服的尺码明显偏大一号,腰身过于宽松,绝不可能是为沈梓怡订制的。
果然,不到两分钟,柜姐尴尬地再次叩响房门:“非常抱歉女士,送错门了……应该是隔壁别墅……”
柜姐接下来的解释,沈梓怡已然听不真切。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隔壁那栋空了整整三年的别墅上。
那里如今显出了居住的痕迹,而她却后知后觉。原来傅晟早已将另一枝娇花,精心安放在了她身畔。
爱情也曾如烈火玫瑰般盛放,她沉溺于它的绚烂,却未察觉那花蕊深处早已无声地腐朽。
“白小姐不在别墅,我带你去见她。”沈梓怡的嗓音嘶哑低沉。
就在前一分钟,一位姓白的女人添加了她的联络方式,并即时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中,年轻的女子双手勾缠住傅晟的脖颈,娇声低语:“婚礼上,你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丢下我,我当你不要我了呢。”
傅晟俯身将她压在那旋转木马上,掌心不安分地滑入裙摆之下。
“你这个小妖精,把我的心都攥走了,叫我怎么舍得?”
女子气息轻喘,追问:“我跟那个女人,你更爱哪一个?”
沉醉在情欲中的傅晟神色陡然一凛,语调冷硬:“就凭你,也配和她相提并论?”
女子眼圈瞬间泛红,倔强地别过脸去。
不过片刻,傅晟似乎无奈地轻叹,语气软化,带着几分宠溺:“梓怡身子撑不住,只有你能承欢。只要你安分不扰她,你要什么我都应。我说到做到,婚礼的事不也依你了?”
女子这才重展笑颜,勾回他的手指,再次贴了上去。
画面摇晃着,女子的喘息与男人的闷哼在空旷的游乐场里交织。摩天轮顶端的“知”字霓虹,兀自明灭闪烁。
沈梓怡瞬间认出,这是傅晟专为她打造的私人乐园,素日里大门紧闭,谢绝外人。
曾经,傅晟在摩天轮攀升至最高点时吻她:“这是沈梓怡小姐的童话疆土,唯你我二人方可涉足。”
如今,他却拥着别的女人,在这名为爱情的堡垒中抵死缠绵。
暧昧的喘息声回荡开来,女子带着哭腔低诉:“我不敢奢求永远留在傅先生身边。等到五个月后孩子落地,我愿意把这颗心脏捐给夫人……让她代我来爱你……”
沈梓怡凝视着屏幕,傅晟沉默了少顷,低声挤出一句:“我不会让你死。”
那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叹息。
她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原来在他心中的天平上,自己终是被舍弃的一方。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前往游乐场的路上,那帧画面在她脑中重复闪现,沈梓怡仿佛自虐般,一遍遍重温。
车子停在乐园入口,她一眼便看见白若与傅晟正从海盗船上步下。
白若目光敏锐地扫到柜姐捧着的项链,欣喜地抢过戴上,原地转了个圈儿,笑着问:“好不好看?”
傅晟的视线却掠过她,凝在了白若身后,脸上掠过一丝慌乱:“老婆?你怎么来了?”
白若旋身,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姐姐好,我是傅总的助手。傅总想给您备份惊喜,又怕款式不合您心意,就让我先来试试效果……”
说着,她摘下标牌递给沈梓怡:“这是傅总为结婚七周年备下的,傅总不太懂这些,托我挑选。那九百九十九人的祝福视频也是我安排的,您还喜欢吗?”
她眼底笑意漾开,沈梓怡却只读出满满的恶意。
沈梓怡没有伸手去接。白若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她神情楚楚,轻唤了一声:“老公……”
傅晟却未看她,径直接过项链,小心翼翼为沈梓怡戴上:“老婆,对这惊喜……不满意么?”
沈梓怡冰冷的声线响起:“被人戴过的东西,我嫌脏。”
声音虽轻,字字如针。白若的眼圈,瞬间泛红。
一声清脆的坠地声响起,那条价值连城的项链被傅晟随手抛洒在鹅卵石路面上。
“太太不喜欢便弃了,我再为你购置一百条,总有一条能入你眼。”
傅晟像是急于掩盖些什么,一把攥住沈梓怡的手腕,不容分说地拉着她往海盗船方向走去。
“今天,我定要给你一个刻骨铭心的七周年纪念。”
沈梓怡尚未回过神,海盗船已经骤然启动。
“傅晟,我心脏不好,不能玩这样惊险的项目!”
傅晟这才惊觉,沈梓怡的身子骨向来极为孱弱。
“停下!”他厉声命令。
“傅总!船……船失控了!”工作人员嗓音发颤。
“嘎吱”一声刺响,海盗船悬停在最高处,座椅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朝一侧倾斜滑动。
沈梓怡面无人色,气息急促紊乱。
不知何时现身的白若捂着腹部惊叫:“傅总,我肚子疼得厉害……”
傅晟却连眼角余光都未分给她,只紧紧环抱住沈梓怡,“宝贝别怕,放缓呼吸。”
海盗船剧烈震颤,最终侧倾停下,失控的座椅狠狠压在沈梓怡身上,沉重的力量让她喘不过气。
“当心!”
傅晟伸手去拉,手臂却越过沈梓怡,径直拽住小腿被卡住的白若。
白若裙下透出点点暗红血迹,气若游丝地依在傅晟怀里,“疼……”
傅晟瞬间慌了神,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甚至无暇看沈梓怡一眼,只急促撂下一句:“老婆,白若情况危急,我先送她去医院,马上回来接你。”
冰冷的座椅死死压在小腹,沈梓怡只觉似有只无形的手在撕扯她的子宫,一股温热顺着腿间缓缓淌下。
所有工作人员蜂拥着护送傅晟和白若离开,沈梓怡孤零零地被遗弃在空旷的游乐场。
她异常平静地拨通了急救电话。
医生摇头,声音里满是惋惜:“若能早到十分钟,孩子……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4
在沈梓怡毫无察觉的时光里,一个小小的生命已在她体内悄然生长。她轻轻把手覆在平坦的小腹上,指尖冰凉,连心跳都仿佛迟钝了片刻。
孩子,对不起……与其降生在一个凉薄的家庭,妈妈宁愿此生与你无缘。
泪珠滴落在素白的床单上,洇开一圈圈深色的湿痕,如同无声的控诉。
她蜷缩起身体,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苦痛阻隔在躯壳之外。
门外,护士压低的交谈声隐约从门缝飘入:
“同样是女人,这位流产后丈夫人影都没见着,楼上那位傅家太太,不过是蹭破点油皮,整院的主任都围过去嘘寒问暖。”
另一道声音压得更低:“若是当时能留一位医师在科里,沈小姐也不至于耽误治疗……导致流产。”
沈梓怡唇角牵起一丝苦涩,指尖按压着心口,那里的痛已然麻木,连每一次呼吸都沉重不堪。
傅晟正在奔赴他的新欢新爱,而她的生命,却开始了倒计时。
胸腔内翻江倒海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沙砾般流走,最终沉入无边的黑暗。
再度睁眼,傅晟竟跪在病床前,双瞳赤红,神情几近癫狂。
“老婆,你总算醒了……你若真有三长两短,我绝不独活。”
“白秘书当时……情况太凶险了,我情急之下才先救她。万幸你没事,否则我将抱憾终身。”
“老婆,我发誓,此生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
傅晟的目光透着痛楚的真诚,沈梓怡一时竟无法看透。
她声音沙哑干涩,平淡得听不出情绪:“你还有别的话……要告诉我么?”
这是她给予傅晟最后的机会。
若他仍执意欺瞒,她连一撮骨灰,都不会为他留下。
傅晟猛然攥紧她的手,指节都泛了白,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旋即强作镇定。
“我傅晟在此立誓,此生珍爱沈梓怡一人,敬她、爱她,视她为此生唯一伴侣。”
这誓言,与他七年前婚礼上,当着满堂宾客半跪于她面前所宣之词,一字不差。
若违此誓,甘愿此生痛失挚爱。
沈梓怡缓缓抽回自己的手,心底凉透,傅晟竟将她当做无知幼童般哄骗。
“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老婆!”
“滚开!”
她喘息急促,面色惨白如纸。
见她痛苦地抠抓着床沿,指甲甚至渗出血丝,傅晟慌忙起身退开几步。
“好,我走……你别伤害自己,求你?”
之后的日子,沈梓怡再未见傅晟身影,他的“深情”事迹却不断传入耳中。
“堂堂傅氏总裁,竟跪在住院楼门口,只为求夫人回心转意。”
“昨夜寒风冷雨,气温骤降,傅总两度晕厥,拒绝任何医治,说是夫人不原谅,他便跪到死。”
“听闻那位神秘女子才是傅总心尖上的人,他将她视若珍宝,怕夫人离去,竟私藏了她所有证件。”
听着傅晟这些“情圣”行径,沈梓怡面上无波无澜。
若真爱,何来背叛。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充满怨毒的声音骤然响起:
“沈梓怡,看到阿晟为你这样不顾一切,你可得意了?”
傅晟身边那个素日温婉示人的小秘书白若,此刻完全换了一副脸孔。
那因嫉恨而扭曲的脸庞,显得格外狰狞。
“你从来就没本事满足阿晟!在床上像条死鱼!这破败身子还耽误阿晟绵延子嗣!阿晟离开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与我痴缠不休!我们做了九十九回,阿晟从不碰那玩意儿,他默许我怀上傅家的骨血!”
沈梓怡心口如遭针扎——这些闺帷私密,外人如何得知?
唯一的解释,是傅晟将夫妻间的私隐当作床笫谈资,说予情人寻欢。
“识相点,趁早自己提离婚——”
“好啊。”
白若话音未落,沈梓怡已斩钉截铁应下。
白若一时怔住:“你说什么?”
“打个赌,你若能让傅晟签了离婚协议,并把我的护照拿来,我便离开,永不回头。”
5
沈梓怡缓缓坐起身,朝着楼下如雕塑般站着的傅晟,轻轻勾了勾食指。
傅晟踉跄着直起身子,拒绝他人搀扶,声音嘶哑:“老婆,你……肯原谅我了?”
“这要看你的诚意。”
自那刻起,傅晟似乎真收了心,寸步不离地守在那间病房的门外套房区域,再未踏入内间一步。
沈梓怡只需微微抬眼,目光便能越过病床边缘,落在他坐在门口处理公务的身影上。
这份无声的守望,却未能换来沈梓怡半分和缓的神情。
她面色始终如覆寒霜,拒绝与他交谈,更严拒他踏入这间病房半步。傅晟眸中光彩黯淡了一瞬,默默关掉了床头的壁灯,倾身躺回枕上。
黑暗中,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欺近,带着熟悉的气息覆上他的身躯,纤手轻缓地抚上他的腰带。
傅晟猛地出手,精准扣住女人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警告:“白若!安分些,别惊扰我太太安眠。”
那女子却如柔韧的藤蔓般缠得更紧,两人身体间的默契早已刻入骨髓,不过片刻,傅晟的防线便宣告瓦解。
他近乎粗暴地宣泄着占有欲,一手死死捂住她的嘴,生怕漏出丝毫声响。
病房内,那张并不坚固的病床发出压抑的、有规律的吱呀声,断断续续地从紧闭的门缝中悄然溜了出去。
病榻之上,沈梓怡仰面躺着,瞳孔涣散,失焦地直视着天花板顶端的惨白,精致面庞宛如一尊被夺走了生气的昂贵人偶。
“哥……别走……”白若的啜泣细碎而破碎,“我明白自己见不得光,配不上你……只求在孩子出生前,能多看你几眼,再看一眼就好……”
她的泪水滴落,仿佛有魔力般融化了傅晟最后一点硬朗的坚持。
白若趁势取出一份文件,傅晟只当是她要求的物质补偿,根本无心细读条款,抓起笔便龙飞凤舞地签下了名字。
“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但傅太太的名分,永远只属于梓怡一人。”他含糊地低语着。
那些细碎的、令人耳热的呢喃断断续续持续到后半夜。
沈梓怡的眼眶早已干涸发涩。
她缓慢地眨了眨几乎麻木的眼睑,那里却一滴泪水也挤不出了。
待浴室的水声哗然响起,白若立刻从傅晟的私人领域翻身下床,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将那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轻蔑地扔在沈梓怡的雪白床单上。
她唇边噙着浓重的讥诮,“现在看清了?在阿晟心底,谁才是那个无可替代的人?”
纸上似乎还沾染着欢爱过后的黏腻气息,只消一眼,沈梓怡便感觉胃里翻腾。
白若犹欲再说什么,沈梓怡却已经将那沓纸冷冷地塞到了枕头底下,声音冰寒:
“再磨蹭,他就要出来了。你,还要留在这儿?”
或许是傅晟平日有意无意的偏向给了白若巨大的错觉,她嗤笑一声,突然伸手抓住沈梓怡的手腕,直直朝着自己脸颊掴去!
沈梓怡柳眉紧蹙,用力挣脱了她的钳制。
白若却配合地“哎哟”惨叫,一手捂着平坦的小腹,夸张地向后踉跄倒地。随即抬眼,抛给沈梓怡一个得意的挑衅眼神。
下一秒,沈梓怡猝然出手,揪住白若的衣领将她从地上猛地拽起,待她站稳的瞬间,手臂迅疾挥出,“啪啪”两声脆响,两个结实的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
掌风所至,白若的脸颊迅速浮起鲜明的指痕。
火辣的痛感烧灼上来,白若懵了一瞬,随即才扯开嗓子哭嚎起来。
“傅总!您千万别怪夫人!都是我不好!她……她许是介意您那天在游乐园救了我,才一时糊涂……”
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傅晟竟视她如无物,径直掠过她身边,大步来到沈梓怡面前,一把执起她的手,就着灯光细细端详。
见她手心通红一片,他满眼疼惜,连忙翻找出特制的舒缓药膏。
“你呀,教训人哪有伤了自己手的道理?”他声音低沉,带着无奈的心疼,“存心叫我心疼死是不是?”
傅晟宠妻之名早已威震京都。曾有人敢动沈梓怡的念头,便被他雷霆手段收拾得满门倾覆,尸骨无踪。这片地界上,人人都心知肚明:宁可威胁傅晟本人,也万万动不得他心尖上这位夫人的一根汗毛。
“傅总……我好疼……”白若抽抽噎噎地哭诉。
“道歉。”
凝滞的空气里,傅晟冷冷甩出两个字。
白若立时向沈梓怡投去一个得色的眼神,随即装出温顺可怜的模样:“不碍事的傅总,夫人是病人,情绪不稳定我理解……”
“我是让你,”傅晟倏地截断她的话,目光如寒冰利刃刺向她,“道歉!谁给你的胆子弄疼我太太的手?”
白若瞬间僵住,脸上的得意碎裂开来,极不情愿地嗫嚅:“对……对不起,夫人。”
上一个让沈梓怡见血的人,如今还在非洲的烈日下和土豆相依为命。
可这一次,傅晟对白若的处置却轻描淡写,只淡漠地警告:“没有下回。我捧在心尖上的人,谁也不准碰。”
沈梓怡抬眸,静静望着眼前高大男人眼底翻涌的似海情深,平静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过几天,是我母亲……十周年的忌日,能抽空,陪我去看看她吗?”
数月的沉默坚冰终于第一次被沈梓怡主动打破。
傅晟几乎是克制不住地轻轻一颤,连声应承,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狂喜的光,“好!一定去!天塌下来我都陪你。”
他随即转向一旁,语气瞬间又恢复了公式化的冰冷:“白秘书,你准备些祭拜用的东西。”
白若脸色一阵青白交加,泪水悬在眼眶将落未落,只能低头应声:“……是,傅总。”
傅晟确实如他承诺一般,搁置了所有紧要事务,小心地牵着沈梓怡,沿着人迹罕至、荒草蔓生的墓园小径,缓步前行。
白若独自一人落在后面,身上背着沉甸甸的祭品,脚步显得尤为沉重。
怨毒的目光如附骨之疽,紧紧缠绕在沈梓怡的后背上。
看着傅晟对她无微不至的搀扶,看他连细微的尘土都紧张地为她拂去,白若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将沈梓怡洞穿。
行至半途,她佯装脚下一滑,惊叫着扑倒在湿冷的泥地上。
“啊!我的肚子……好痛啊!”
暗红的“血迹”迅速染红了她的裤脚,在庄严肃穆的墓园中尤为刺眼。
沈梓怡一眼就识破了那虚假血袋的拙劣伪装。
但傅晟却似乎浑然未觉,本能地俯身,一把将白若打横抱起。
语气带着罕见的慌乱和急迫:“性命攸关!我先送白秘书下山就医,梓怡你等我,很快回来接你!”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抱着白若,已急促地隐没在盘虬曲折的山路尽头。
沈梓怡垂首,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手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方才的温度,但这微不足道的暖意顷刻间便被山谷凛冽的寒风吹散,徒留一片刺骨的冰凉。
她缓缓跪倒在母亲冰冷的墓碑前,温热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
“妈妈,我大概……选错路了。真如您说的,男人的情爱,只在说出承诺那一刻作数吧……往后余生,傅晟这个人,我不会再爱了。”
剧烈的情绪起伏猛然撞击着胸腔,窒息般的闷痛攫住了她,气息瞬间急促紊乱,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
她颤抖着手指,艰难地从口袋摸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刚费力拧开盖子,正要倒出救命的药丸,却被一只粗砺的大手猛地拍落!
药瓶滚落在泥地里。
沈梓怡惊怒交加地抬头,几个面带煞气、形容狰狞的男人不知何时已堵在她身后。
她顾不得质问对方身份,强忍着钻心剜骨的绞痛,慌忙跪趴在草丛中摸索散落的药片。
为首的男人狞笑一声,一只沾满泥土的皮鞋狠狠踏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用尽全力碾转。
锥心刺骨的剧痛从指尖直冲天灵盖,仿佛能听到骨骼即将碎裂的呻吟。
他猛地一脚踢开沈梓怡虚弱的身躯,声音如同地狱传来:“傅总要我们给你长长记性。不是什么人,你都有资格动的。”
“是……傅晟派你们……来的?”
巨大的痛楚中,沈梓怡一时竟无法分辨,是心口被撕裂的感觉更痛,还是手腕骨头传来的毁灭性疼痛更甚。
“只要你往后安分守己,别再去招惹白秘书,让她顺顺当当为傅家生下继承人……这傅太太的位置,还是你的囊中物。”男人阴恻恻地警告。
除了最初打落药瓶和施以重脚,他并未再施加其他肉体暴力,只是与同伴冷眼杵在一旁,如同看戏般欣赏她痛楚地蜷缩、在窒息边缘挣扎、病情急剧恶化。
沈梓怡万念俱灰。
她做梦都想不到,那个曾将她视若拱璧的男人,竟会用如此冷酷的方式对她进行最后的“规劝”。
纵使心已如死水,真相已血淋淋铺在眼前,这一刻,滚烫的泪水依旧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混杂着绝望与从未有过的深切懊悔。
胸口的痛楚骤然加剧,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沈梓怡面如金纸,几欲瘫软昏厥之际,那男人终于从地上捡起沾满尘土的药片,塞进了她的嘴里。
远处传来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撤离。
傅晟气喘吁吁地跑回。
“梓怡,我回来了,应该不算太迟。”
仅仅隔了五分钟,但他莫名觉得,沈梓怡的脸色比他离开时更加灰白,仿佛下一秒,她的呼吸便会彻底停止,永远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梓怡,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难受?”傅晟这才猛然记起,沈梓怡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大型手术。
他上前两步,想去牵她的手。
沈梓怡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将那只沾染着血迹的手藏到身后。
迟到的关切,她早已不需要。
心中涌起一股荒诞可笑的感觉,傅晟难道忘了?
正是他亲手安排那场虚假手术,彻底断送了她生的希望。
此刻却摆出心疼的姿态,简直令人作呕。
她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只是累了,下山吧。”
最后望了一眼母亲的墓碑,她缓缓转过身,迈步离开。
墓园的管理者小跑着过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傅太太,您之前看中的那块地儿已经清理好了,就在您母亲旁边,您看……”
傅晟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里压抑着难以掩饰的惊慌,“梓怡,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有线索仿佛在一瞬间串联起来——那条关于安乐疗护的短信,这突然购置的墓地……
“你要离开?”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是给我父亲买的。”沈父向来将沈梓怡视作工具,利用她从傅家获取好处,父女情分极为寡淡。
“梓怡,别走,我真的……会疯的。”傅晟一贯患得患失。
沈梓怡却在心中默默计算着离开的时间。
“亲爱的,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们就去旅行好不好?瑞士,你不是一直向往吗?”
她曾翻阅过大量关于瑞士安乐疗护的资料,傅晟却从未留心细看,只当她是对那个国度心生向往。
“好。”
“亲爱的,就我们俩。等你身体好些,我们要两个孩子,一儿一女。男孩像我,女孩像你。”
“嗯。”
一路上,傅晟不停地描绘着未来,沈梓怡却始终反应冷淡。
别墅大门缓缓开启,一道轻快的嗓音从里面飘出。
“傅总,夫人,回来啦?”
白若系着围裙,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
傅晟有着严重的洁癖,绝不允许外人随意涉足他的私人领地。平日里,别墅里仅有一位年长的女佣负责一楼打扫,而白若,是除了沈梓怡之外,第三个被允许踏入这栋房子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沈梓怡语气冷淡地问。
白若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肩膀,“傅先生说您身体欠佳,需要有人在旁照看。我大学恰好读的是护理专业,所以……”
“你需要人照顾,”傅晟低头,在她手腕上落下一个轻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随你便。”
心脏不堪重负,沈梓怡终日精神萎靡,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
楼下传来阵阵笑语,她缓缓睁开眼,脚步无声地移至楼梯口。
一向待她如亲女的傅母,此刻正笑容满面地褪下腕上的翠玉镯子,套在白若手腕上。
“这可是我们傅家的传家宝,只传傅家媳妇。只要你给阿晟添了孩子,妈绝不会亏待你。”
白若脸上飞起红霞,羞涩地偷瞄傅晟。
傅晟默许着母亲的行为,只低声提醒:“小声点,别吵到梓怡休息。”
傅母顿时不快,嘟囔道:“也就你把那个不会下蛋的废物当宝贝。沈梓怡那副病怏怏的样子,看着就晦气。你总不能为了她,委屈我的大孙子做私生子吧!”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傅晟皱眉,“等孩子生下来,就过继到梓怡名下。”
“那白若呢?”沈梓怡直直看向傅晟。
下一秒,他冷漠的声音响起。
“就养在别苑里。只要她识相,别来惹梓怡,养着也无妨。”
冰冷的寒意瞬间浸透四肢百骸,沈梓怡僵在原地,嘴唇翕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木然地回到房间,扶着墙干呕不止,吐出来的只有苦涩的胆汁。
傅晟听到动静,快步跑上楼。
“你……什么时候醒的?”他试探着问,“听见什么了吗?”
沈梓怡摇头,“我要去瑞士,现在就走。”
“好。”傅晟依旧对她言听计从。
深夜十点,一架私人飞机静静停靠在机场跑道旁。
登机前,傅晟的手机忽然急促地响起。他蹙眉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傅母激动到变调的声音:
“儿啊!快回来!白若要生了!”
傅晟瞳孔猛地一震,迅速压下翻涌的情绪,“亲爱的,公司有急事处理,你先飞瑞士,我马上就到。”
沈梓怡没有应声,只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静静凝视着他。
那一刹,傅晟疑心她已洞悉一切,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忽地,沈梓怡唇边绽开一抹笑意。
“再见。”
看着傅晟匆忙消失的背影,她的笑容渐渐染上难以言喻的苦涩。
飞机滑行,加速,机翼划破浓稠的夜幕,冲入高空。
沈梓怡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灯火璀璨的京都城。
傅晟,至此别过。
从此天上人间,死生不见。
傅晟脚步匆匆地赶到手术室外,心脏像是被攥紧般剧烈跳动,某种重要的东西似乎随时会抽离。
他迫切地想要见沈梓怡,刚要挪步,手术室的门就徐徐打开。
“产妇和孩子都平安,恭喜傅总喜得贵子。”
“老天开眼了!”傅母眼眶泛红,几乎是喜极而泣,小心翼翼抱起那个皱巴巴的小男婴,转头立刻冲傅晟发难,“阿晟,你那个老婆心眼儿太小了,连白若肚子里的孩子都容不下,故意让她没了孩子,这种恶毒女人,绝不能留在我们傅家,你必须和她离婚!”
病房里,白若面色如纸地靠在病床上,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垂泪,静静看着傅晟。
那副柔弱无依的模样,轻易就激起了傅晟的怜惜。
他眉头微蹙,最终也没说出自己其实一直和沈梓怡在一处,亲眼看着她登上飞机离开的事实。
白若似乎缓过一点劲儿,挣扎着撑起上身,微弱地吐出两个字:“孩子。”
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却立刻牵住了满屋子人的心神。
整个傅家的人几乎都来了,围着那个新生的婴儿。
“傅家终于有后了。”
“依我看,之前的婚礼太过马虎,该隆重再办一次,让全京都都知道白若才是阿晟的正牌妻子,否则孩子落个私生子的名声,岂不成了笑话。”
“不行。”傅晟神经立即绷紧,本能地反对。
他太清楚沈梓怡的性子,眼里绝对揉不得沙子。若让她知晓自己与白若的牵扯,甚至有了孩子,恐怕此生再难挽回。
“梓怡会动怒。”
白若脸上掠过一丝不甘的戾气,尖利的指甲悄然掐进婴儿娇嫩的手臂,孩子痛得顿时哇哇大哭。
白若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是我不好,傅先生千万不要因为我和太太生了嫌隙。这个可怜的孩子,我怕……怕是无缘看他长大了……”
傅母听得眉头紧锁,“那就瞒着她便是!怎么能委屈了我的宝贝孙子!”
白若温柔地将孩子搂在怀里,阳光柔和地落在她和婴儿身上,傅晟的心也随之化开。
就放纵这一次吧。
最后一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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