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敬王十四年 春三月十七 晴
晨光刚漫过姑苏台的飞檐,我便握着案上的竹简起身——那是昨夜从楚国密探手中接过的情报,上面用炭笔写着“平王病笃,囊瓦专权,楚都戒备松懈”。指尖划过“平王”二字,指甲几乎要嵌进竹简的纹路里,十三年来的恨意像沉在心底的烙铁,此刻又被重新烧热,烫得胸腔发疼。
十三年前,父亲伍奢身为楚太子太傅,却因囊瓦谗言被平王囚禁。平王派人来召我与兄长伍尚,说“归则免父死”,兄长明知是计,仍泣血赴楚,临行前握着我的手说:“子胥,你素有智谋,若能逃出生天,必为父兄报仇,莫要忘了楚宫的血!”我望着兄长远去的背影,在夜色中逃奔吴国,一路昼伏夜出,过昭关时一夜白头,靠渔翁摆渡才渡过长江,靠浣纱女赠饭才得以活命——那些屈辱与恩情,我都刻在骨血里,等着今日一并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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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子胥一夜白头
巳时,我带着情报前往吴王阖闾的宫室。阖闾正与孙武在沙盘前推演兵法,见我进来,便放下手中的木杖:“子胥今日前来,可是为伐楚之事?”我将竹简递过去,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大王,楚平王病危,囊瓦独揽大权,朝中人心涣散,此乃伐楚最佳时机!臣愿为先锋,率吴兵直捣郢都,取平王与囊瓦之首,以报父兄之仇!”
孙武在一旁沉吟:“楚国虽乱,却仍是南方大国,若贸然兴兵,恐难速胜。不如先派使者去楚国,以‘索要逃臣囊瓦’为由挑衅,待楚国出兵,我军再以逸待劳,一举破之。”阖闾点头称是,我却急声道:“大王,机不可失!平王若死,楚国必立新君,届时人心安定,再想伐楚便难如登天!臣愿以全家性命担保,此战必胜!”
阖闾看着我通红的双眼,沉默片刻,最终拍案道:“好!寡人信你!命你与孙武共掌兵权,率三万吴兵,择日伐楚!”我当即跪地叩首,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十三年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父兄的在天之灵,终于可以瞑目了。
三月底,吴兵在孙武的调度下,兵分三路伐楚。我率中路军,沿着当年逃亡的路线反向进军,每过一处,都能想起当年的窘迫与仇恨。过昭关时,我望着那座曾让我一夜白头的关口,拔剑斩断路边的荆棘:“当年你困我于此,今日我便率吴兵踏破你楚国的门户!”士兵们见我意气风发,皆士气大振,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楚国三座城池。
五月,吴兵兵临郢都城下。囊瓦率军迎战,却因指挥失当,被孙武用“诱敌深入”之计打得大败,囊瓦弃军而逃,投奔郑国。我率军率先攻入郢都,直奔楚宫而去,宫中文武百官早已逃散,只剩下空荡的宫殿。我四处搜寻平王的踪迹,却得知平王已在半月前病逝,遗体葬于纪南城的王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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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怒火中烧,率人直奔纪南城,下令掘开平王的陵墓。当棺椁被打开的那一刻,我看着平王的尸体,十三年的恨意瞬间爆发,拔剑劈向棺木,将平王的尸体拖出,对着尸体鞭打三百下,直到尸体血肉模糊,才停下手来。身边的士兵皆面露惊惧,我却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是血泪:“父亲!兄长!孩儿今日为你们报仇了!平王老贼,你泉下有知,可敢见我父兄之面!”
复仇之后,我在郢都停留了三日,看着这座曾经让我家破人亡的都城,心中却没有预想的畅快,反而生出一丝茫然。孙武找到我时,见我独自一人坐在楚宫的台阶上,便递来一壶酒:“子胥,大仇得报,当为你庆贺。”我接过酒壶,却一饮而尽,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为父兄报仇,却也让楚国百姓流离失所,这究竟是对是错?”
孙武拍了拍我的肩膀:“乱世之中,国与国之间本就弱肉强食。平王昏庸,囊瓦专权,楚国早该有此一败。你报的是家仇,亦是替天行道,何错之有?”我望着远处战火后的废墟,沉默良久,才缓缓起身:“你说得对,我既已选择这条路,便不会回头。只是日后,我必辅佐吴王,让吴国强大起来,不再让百姓遭受战乱之苦。”
六月,我随吴兵返回姑苏。阖闾亲自出城迎接,封我为“相国公”,赏赐无数。我却婉拒了赏赐,只请求阖闾善待楚国的降兵降将,不要滥杀无辜。阖闾应允,我心中才稍感安慰。
夜里,我在府中写下日记:“十三年饮冰,难凉热血;三千日夜,终报大仇。昔年昭关白头,长江亡命,皆为今日这一刻。然复仇之后,方知战争之苦,百姓之难。往后余生,吾当辅佐吴王,兴修水利,整饬军备,既让吴国立于不败之地,也让天下少些流离失所之辈。”窗外的月光洒在竹简上,我想起兄长伍尚临行前的嘱托,想起渔翁与浣纱女的恩情,心中暗下决心,定要让吴国成为乱世中的一方乐土,不辜负那些曾帮助过我的人,也不辜负自己十三年的隐忍与等待。
明日,我便要去见吴王,提议修建胥江,引太湖之水灌溉农田,让吴国的百姓丰衣足食。报仇只是开始,守护才是长久之计——这或许,才是对父兄最好的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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