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镇上开药铺的刘叔来了。
他知道我手擦伤了,特意带了上好的膏药来,蹲下身小心地帮我敷上。
他动作很轻,一边敷一边问我疼不疼。
我摇摇头,看见他嘴角一直带着笑,似乎心情特别好。
然后他带着娘出了门,说是去买些东西。
我在院角的柴堆旁捡柴火,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到了我身后。
我听见他嘿嘿的傻笑,没太在意。
突然,一只手在我屁股上狠狠摸了一把。
我像被火烧了一样猛地跳开,又惊又怒地回头,看见虎子咧着嘴,得意地笑。
“你干什么!”我气得浑身发抖。
“摸一下咋了?”他嬉皮笑脸地说。
我答应过娘不惹事。
可是娘以前告诉过我,这地方别人不能乱摸。
摸了就是在耍流氓,一定要狠狠地教训对方!
想到这儿,我转身就跑,一口气冲进正屋,二婶正在纳鞋底。
我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二……二婶!虎子他……他摸我!”
二婶眼皮都没抬,手里的针在头皮上蹭了蹭,慢悠悠地说:“小荷啊,你是姐姐,弟弟跟你闹着玩呢,别那么小气。”
“他不是闹着玩!”我的眼泪涌了上来,“他……他摸我屁股……这是耍流氓!”
“啪!”二婶把鞋底往炕上一拍:“你胡说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我看是你自己心思不正,勾引我儿子吧!”
她的话像一盆脏水,把我从头浇到脚。
我愣在原地,浑身冰凉。
“怎么回事?”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大概是听见了吵闹。
二婶立刻来了精神,指着我对爹说:“赵明安!你听听你这好侄女说的什么混账话!她竟敢污蔑我们虎子摸她屁股!小小年纪就知道编排这种瞎话,心思得多毒!”
爹的脸沉了下来,看向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烦和责备:“小荷,你怎么整天惹是生非?还不快给你二婶和弟弟道歉!”
道歉?我看着他的脸,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我胸口爆发。
我知道他是谁!我知道!
“我不道歉!他就是摸我了!”我几乎要吼出那个秘密,“你怎么能那么偏心,我知道你……”
“小荷!”娘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一只手用力地按住了我的肩膀,把我后面的话按了回去。
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但声音却异常镇定。
她没看二叔和二婶,目光直直地落在躲在二婶身后做鬼脸的虎子身上。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娘一步上前,扬起手——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虎子的脸上。
虎子被打懵了,捂着脸呆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杀猪般的嚎哭。
“既然你们不会管教儿子,我帮你们管。”娘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二婶最先反应过来,尖叫一声:“你敢打我儿子!”
然后像头发疯的母牛一样扑上来,指甲往娘脸上抓。
娘被她扯得一个踉跄。
爹也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娘的胳膊,用力把她往后推,嘴里还吼着:“楚玉!你疯了!”
娘被他推得向后倒去。
“娘!”我惊叫出声。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冲进院子,手里还拎着新买的布料和点心。
是刘叔。
见娘险些摔倒,他立即扔下手里的东西,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她,稳稳地将她护在身后。
“赵明安!”刘叔狠狠瞪着爹,“一个大男人,跟女人动手,你还要不要脸!”
爹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他梗着脖子:“刘见山!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家事?”娘从刘叔身后走了出来,她的头发被二婶扯乱了,脸上还有一道红痕,背却挺得笔直。
她看着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从今天起,不是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目瞪口呆的爹和二婶,声音清晰而坚定:“我要改嫁了。嫁给刘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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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像是没听清,猛地往前一步:“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改嫁。”娘一字一顿地重复,“嫁给刘见山。”
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瞥了一眼一旁的刘叔,笑出了声:“楚玉,你醒醒吧!你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真以为人家会真心娶你?不过是看你有几分姿色,玩玩儿罢了!”
“我是真心的。”刘叔目光坚定地看着爹,紧紧攥住娘的手,“我愿意娶楚玉,也会把小荷当作亲生女儿,照顾她们娘俩一辈子!”
爹看着他和娘交握的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刘叔却不再给他机会,大步上前,牵起了我的手说:“小荷,我们走。”
他的手掌很暖,很有力。
我就这样被他牵着,和娘一起,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赵家院子。
刘叔把我们暂时安置在村尾他的一间旧屋里。
屋子虽然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
他忙前忙后,安顿好我们,又匆匆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时,他手里提着一大块五花肉,油汪汪的,看着就让人咽口水。
“小荷今天受惊了,”他把肉递给娘,眼神温和,“用这个熬点汤,给孩子补补身子,压压惊。”
娘连忙推辞:“这怎么行,已经够麻烦你了……”
刘叔却执意放下:“楚玉,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你们娘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他说完,又摸了摸我的头,这才转身离开。
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娘。
灶上,那块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是我们在赵家院子里一年到头也闻不到几次的味儿。
我看着娘在灶台边忙碌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稳。
我蹭到她身边,小声问:“娘,你……真的要嫁给刘叔了吗?”
娘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蹲下来与我平视:“小荷,娘想问问你,你觉得刘叔好不好?让他做你的新爹,你愿意吗?”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爹刚“走”的那年冬天,我发了高热,浑身滚烫,说胡话。
娘翻遍屋里也找不出几个铜板,只好去求二叔一家。
她在二叔屋门前跪了许久,可他们连门都没开。
娘急得眼睛通红,用破棉被裹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跑。
镇上的药铺都嫌我们穷,不肯赊药。
最后我们跑到刘叔的药铺时,娘已经累得站不稳了。
她哭着求刘叔先赊一剂药给我,说以后当牛做马也一定还上。
刘叔二话没说,立刻抓了药。
包药时,他还特意包了一小块冰糖塞给娘:“孩子退烧嘴里苦,含着这个能好受些。”
就是从那天起,刘叔认识了我们。
后来,他知道了我家的难处,总是悄悄帮衬我们。
有时会送些米面过来,说是邻里乡亲给的,吃不完,怕是要生虫。
腊月里我家屋顶漏风,他扛着梯子就来补,修完连口热水都不肯喝。
他对我也很好。
他会偷偷塞给我用油纸包好的糖饼,会给我编蝈蝈笼子,会耐心地回答我那些傻乎乎的问题。
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笑,暖暖的,像冬日里晒得蓬松的棉被。
我又想起他刚才冲进来护住娘的样子,那么着急,像是生怕娘受一点儿伤。
于是我抬起头,看着娘期待又有些紧张的眼睛,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我觉得刘叔挺好的。”我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最能表达我心意的理由,“他让娘笑了。”
自从爹“走”后,娘的脸上很少有真正的笑容。
可刘叔出现之后,娘笑的次数,比以前多多了。
娘听着我的话,眼眶一下子又红了,但这回,她是笑着把我搂进怀里的。
“好,好。”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也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坚定,“那以后,他就是小荷的新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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