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记:山水与文脉的时光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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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刚驶过婺源的徽派牌楼,赣鄱大地的气息便裹着稻穗的清香与瓷土的温润而来 —— 不是攻略里 “物华天宝” 的标签,是晨雾中篁岭的晒秋匾影,是正午三清山的云涛石语,是暮色里滕王阁的飞檐夕照,是星夜下景德镇的窑火余光。四日的漫游像摩挲一块浸着墨香的玉璧,每处景致都不是冰冷的地标,是能触摸的青砖肌理、能闻见的草木气息、能听见的岁月絮语,藏着江南西道最深厚的山水文脉密码。
婺源篁岭:晨雾里的晒秋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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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源的晨雾还没散,我已跟着农户李婶往篁岭的晒秋台走。石板路的露水沾湿帆布鞋,墙角的野菊泛着微光,李婶手里的竹匾还带着潮气:“要趁日出前摆晒匾,雾里的辣椒才见得鲜亮,阳光一照就出颜色。” 她指着前方依山而建的徽派民居,“这村子建在百米山崖上,地少人多,祖辈就发明了晒秋,把收成挂在屋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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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秋台的木架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红辣椒、黄玉米、白菊花已在匾里铺开。李婶踮脚调整着竹匾的角度:“你看这‘武营坦’晒场,是村里最平整的地方,以前是练兵的,现在成了晒秋的好地界。” 她忽然拿起一串红辣椒:“这是‘朝天椒’,晒透了能存一年,炖肉最香。” 雾色中,远处的梯田像层层绿浪,李婶说那是刚抽穗的晚稻,过些日子就要变成金黄的稻穗,“春晒山笋、夏晒瓜果,咱这儿四季都有晒不完的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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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天街往东行,“培德堂” 的木雕在晨光里渐显轮廓。“这宅子有两百年了,你看这窗棂上的‘五谷丰登’纹样,还是当年的老手艺,” 李婶指着木雕上的玉米图案,“以前晒秋是为了存粮,现在成了风景,可老规矩没丢。” 不远处的晒工坊里,几位老人正用竹篾编新晒匾,竹条在手里翻飞,噼啪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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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渐散,阳光爬上马头墙的尖顶。李婶带我到自家堂屋歇脚,粗瓷碗里的菊花茶冒着热气:“这菊花是后山采的,晒透了泡着喝,败火。” 她指着墙上的老照片:“十年前村里通了索道,游客多了,但晒秋还是按老法子来,不用机器烘干,要的就是太阳的味道。” 我摸着掌心的干辣椒,忽然懂了这村的美 —— 不是 “最美乡村” 的头衔,是匾影的艳、木刻的精、烟火的暖,是婺源人把最实在的生活,藏在了晨雾里的屋檐间。
三清山:正午的云涛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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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婺源驱车两小时,三清山的花岗岩峰林已在正午阳光里铺开。三清宫的道长玄诚正站在观景台旁等我,道袍在风里轻扬:“来得巧,日头最烈时,云涛最是壮阔,能看见‘巨蟒出山’的全貌。” 他的手里拿着拂尘,杆上刻着 “三清” 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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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南清园的栈道,山风便裹着松涛声扑面而来。“这栈道修在海拔 1600 米的崖壁上,脚下就是百米深谷,” 玄诚指着前方的奇峰,“那尊直立的花岗岩就是‘巨蟒出山’,有 128 米高,是三亿年前的火山喷发形成的。” 栈道旁的松树贴着崖壁生长,枝干虬曲,玄诚说这是 “迎客松”,在三清山生长了上千年,“松针能入药,以前道长们常采来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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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三清宫,朱红的山门在阳光里格外醒目。“这宫是宋代建的,全是花岗岩砌成,没用一根铁钉,” 玄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你看这殿顶的‘太极图’,是用琉璃瓦拼的,几百年了还没褪色。” 庭院里的铜鼎冒着青烟,玄诚说那是晨钟暮鼓时用的,“以前宫里有几十位道长,现在就剩我们几个守着,每天还要做早晚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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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云涛漫过栈道,玄诚带我到玉清台歇脚。青瓷碗里的云雾茶冒着热气:“这茶是山巅采的,只有在云雾里长的茶叶才有这股清味儿。” 他指着远处的 “东方女神” 峰:“那尊石像是天然形成的,像位打坐的女神,老一辈说她是三清山的守护神。” 阳光穿过云隙,在峰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玄诚轻声念起《道德经》,声音与松涛声交织成韵。我摸着冰凉的花岗岩,忽然懂了这山的美 —— 不是 “道教名山” 的虚名,是峰林的奇、云涛的幻、道音的静,是三清山人把最悠远的信仰,藏在了正午的阳光里。
滕王阁:暮色里的诗序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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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清山驱车四小时,滕王阁的飞檐已在暮色中染成橙红。讲解员小陈正站在阁前的台阶旁等我,胸前的工作牌还带着体温:“来得巧,日落前半小时,夕阳能照透‘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匾额,字缝里都透着诗意。” 她的手里拿着一本《滕王阁序》,书页已有些泛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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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一层大厅,巨大的壁画《临川梦》便撞入眼帘。“这画有 12 米长,画的是王勃写序的场景,” 小陈指着画中的少年,“当年王勃才 26 岁,路过南昌时写下《滕王阁序》,让这楼名传千古。” 壁画旁的立柱上,“襟三江而带五湖” 的楹联苍劲有力,小陈说这是毛泽东主席的手书,“每个字都有两米见方,气势特别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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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楼梯登上顶层,赣江的风光尽收眼底。“你看这江面上的渔船,和当年王勃看到的差不多,” 小陈指着远处的赣江大桥,“不过以前是木桥,现在成了钢铁大桥,但江风的味道没变。” 暮色渐浓,夕阳把江面染成金红,几只水鸟贴着水面掠过,真应了 “孤鹜齐飞” 的景致。小陈忽然轻声念起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声音在阁檐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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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爬上夜空,小陈带我到阁后的碑廊歇脚。路灯照在石碑上,“滕王阁序” 四个大字格外醒目,小陈说这是历代书法家的手迹,“从唐代到清代,有几十块碑刻,每块都有故事。” 她指着一块残碑:“这是太平天国时毁坏的,后来按原拓片修复的,你看这裂痕,还能看出当年的痕迹。” 我摸着碑上的刻字,忽然懂了这阁的美 —— 不是 “江南名楼” 的噱头,是诗序的雅、飞檐的秀、江风的柔,是南昌人把最璀璨的文脉,藏在了暮色的江波里。
景德镇名坊园:星夜下的窑火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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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昌驱车两小时,景德镇名坊园的窑火已在星夜里亮起。制瓷师傅老胡正坐在作坊里揉瓷土,手上沾满白泥:“来得巧,今晚要开窑,刚烧好的青花瓷最是鲜亮,能看见窑火的颜色。” 他的身边摆着刚成型的瓷坯,还带着窑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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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 “古窑工坊”,七十二道制瓷工序的展示墙便映入眼帘。“你看这‘采石’的工具,是从高岭土矿里挖出来的,” 老胡拿起一块瓷土,“这土只有景德镇有,烧出来的瓷才够白。” 他演示着 “拉坯” 的手艺,转盘在脚下转动,瓷土渐渐变成碗的形状,“这一步最关键,力道要匀,不然烧出来会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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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口的火光越来越亮,老胡带我到窑前等候。“这是柴窑,要烧 24 小时,温度要控制在 1300 度,” 他指着窑口的测温孔,“以前全靠经验,现在有温度计,但老把式还是得看火色。” 窑门打开的瞬间,热浪扑面而来,一件件青花瓷在火光中泛着幽光,老胡拿起一个碗:“你看这‘青花缠枝莲’纹样,是明清的老样式,现在还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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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作坊渐渐安静,老胡泡了壶茶。“我爷爷就是制瓷的,以前给宫里烧过瓷,” 他指着墙上的老照片,“这是当年的御窑厂,现在成了博物馆,但手艺没丢。” 窗外的窑火渐渐暗下来,老胡说:“烧瓷就像做人,要经得住火炼,才能成器。” 我摸着手里的青花瓷,冰凉的瓷面还带着余温,忽然懂了这瓷的美 —— 不是 “瓷都” 的标签,是瓷土的润、纹样的精、窑火的烈,是景德镇人把最执着的匠心,藏在了星夜的窑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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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江西那天,我的包里装着婺源的干辣椒、三清山的松针、滕王阁的诗笺、景德镇的瓷片。车过赣江大桥时,回头望,景德镇的窑火还在星夜里隐约可见,滕王阁的飞檐藏在晚风里。四日的漫游让我懂得,江西的美从不是单一的 “山水胜地” 标签 —— 是篁岭的暖、三清山的静、滕王阁的雅、景德镇的韧。这片土地的美,藏在山水与文脉的相拥里,藏在传统与现代的交融里,藏在世代江西人对生活的热爱里。若你想真正读懂它,不妨放慢脚步,去摸一块瓷土、听一段道音、念一句诗序,去触摸那些山水与文脉里的时光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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