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自我三岁后便带着家中所有银钱离家去养别的女人和别人的孩子。
二十年间,不曾踏进家门一步,也不曾给我和我娘一文钱。
我娘靠着卖豆腐将我拉扯大。
如今,正值我桃李年华,张罗着给家里开分店的时候。
他却进了家门。
1
“窈娘,当初我是舍不得离开的,是那贱人欺我有了骨肉,是个男娃,你知道的我不能不管……”
他还没说完,我娘已经冷下脸来,抄起旁边的锄头横在身前。
“怎的,发现那野种不是你的,你就又要回来霍霍我们母女?”
我爹委屈了老脸,但脚下却还在往前探着,丝毫不怕我娘动手。
“我那不是被骗了么,你知道的,娘这辈子就指望我给她抱孙子,我当然不能不管。”
“哦,那就是你家有皇位继承?”
我爹一听,吓破了胆,脚都停了下来:“窈娘,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不敢乱说啊,当心被人听了去。”
他左右看了看,没其他人,嗫喏道:“不是有咱家作坊么,听说马上要开分店,想着家里缺人手……”
好家伙,冲我们家产来的。
听不下去了。
关门,放大黄!
2
大黄是我和我娘五年前半路捡来的。
当时他被箭插成刺猬,血流一地,奄奄一息。
我娘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几度昏厥。
我正要将她背回去,她醒了,硬是咬着牙要将人带回去救治。
我道:“娘,家里只有你我,带他回去怕是不妥。”
我担忧女子在这世间举步维艰,而男子更是仗着自身优势行恶人之事。
我怕这一救便是农夫与蛇的故事。
我娘却语气坚定。
“先救了再说。”
我很诧异:“娘,你该不会看上他的皮相了吧?”
大黄皮相很好,可以说万里挑一的绝品。
听说我娘当初就是看上我爹俊郎才答应嫁他的。
我娘横了我一眼:“我和你能是一样的人?”
我撅撅嘴小声嘀咕:“谁说不是呢?”
我娘除了会做豆腐对草药也十分有研究,短短三日就将大黄救了回来。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大黄清醒之后,见了人只会龇牙怒吼,不会说一句话下,像只野兽一般。
问什么都没反应,唯独听到豆腐两眼放光。
我说还是尽快将人送走为好。
这么大的个男人,一天要吃多少饭。
我娘却担忧他出了门无法吃饱,遇上仇人这命就白救了,等他恢复神智再遣走不迟。
大黄一傻就是五年。
于是这五年间,我家多了一个免费的苦力。
一块豆腐,就可以让他拉一天的磨。
一块豆腐干,就可以让他挑满水缸里的水。
一张豆腐皮,他便会将柴火垛堆满。
豆腐太好使,不同的豆腐制品对应一种劳力。
我用着他也越来越得心应手,甚至欢喜他的出现。
可有些活,没人教他,他不会。
当我爹进门后。
我大喊:“大黄,关门!”
平日里只听我号令的大黄杵在石磨旁没半点反应。
愣愣的看着我……的掌心。
那副表情,期待里带着不解,仿佛在问,吃的呢?
眼看我爹发现不对劲马上要倒退出去,我立马拿过旁边的豆浆。
“关门,奖你一碗豆浆!”
与大黄五年的相处,我能感觉得到他是可以听懂人话的。
即使没干过关门的活计,只要我拿东西跟他换,他也是能听懂的。
果然,下一秒。
风驰电掣般,大黄一个跳跃拦住我爹的去路,关上了门。
我拿着木棍打算好好替我娘教训那不是人的负心汉,让他不敢再踏进门半步。
哪曾想,我还没出手,才关上门的大黄又一个跳跃跳回我眼前,伸出手龇着大牙傻笑道。
“奖励。”
门‘吱呀’一声被我爹从内打开。
他躲在门外,回头看着我,摆出了一副严父的姿态,训道。
“不是爹说你,你从小力气就大,这是好事,但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毛病得改,将来可怎么嫁的出去……”
我气急,一碗豆浆砸了过去。
“打不死你,我还砸不死你!”
豆浆还没砸到门上。
我眼前忽然一黑,又一亮。
看清楚时,大黄已经出现在门口,手里稳稳接住那只碗。
一只脚‘砰’地往门上一踹,恰好将藏在门后的我爹碰了出去。
然后,
门外,响起了我爹的哀嚎。
门内,响起大黄的吞咽声。
咕嘟咕嘟,大黄大手一抹,冲我龇牙傻笑。
“好喝。”
曾经,我也会回应一笑。
如今…
大黄,你其实和他是一伙的吧。
我风风火火跑出去,买了几串鞭炮尾随陆远衡。
等半夜陆远衡如厕的时候,点火,一抛。
劈里啪啦……嗵!
看着满院狼藉和抱头乱叫的陆远衡。
爽了。
姑奶奶我从来不留隔夜仇!
3
那日后,我不再理大黄。
视他不见。
大黄似乎也知道惹到我了,每每我经过,他都失落的低下头。
明明比我高一大截,却像只鹌鹑呆立在原地。
我娘看不下去了,拿出一块豆腐给他,以示安慰。
“你欺负他做什么?他知道什么?他只知道吃罢了。”
大黄边吃边在一旁看着我娘训我,间隙间还附和的点点头。
我脸黑了下来,大步走到大黄跟前,跟他对质。
“大黄,其实你早已恢复神智对不对?前几日我就发现了,没有奖励你也能听懂我们说话。”
眼神可以出卖一个人。
以往我们谈论别的事情他是没有反应的,那日谈到我的婚事,他突然眼里放光,耳朵也立了起来。
如今,我娘说他只知道吃,他竟也会点头了。
“还有那日,我还没说你做的好可以过来领奖励了,你便擅自从门口跳了过来。”
往常没我发话,他只会定在原地,一动不动,手指头都不敢弯曲一下。
就算我教他新的活计也是如此,乖得不得了。
无一例外。
昨日便发生意外了,不说他恢复了我都不信。
“唔唔……”
大黄不会说多余的话,哑口无言的时候只会发出唔唔的声音,像只小狗。
那声音可怜极了,立马就将我娘的目光引了过来。
“你还欺负他啊?他已经够听话了,帮我们干了那么多活,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比驴还辛苦,只不过一次没听你话,你就不依不饶,当心往后他不跟你好了。”
我娘一说话,大黄就看了过去。
我娘话一说完,眼睛又转了回来。
不跟我好了……想想挺心酸。
这么多年,他都是我一块豆腐一碗豆浆调教过来的。
他看着我,眼底的委屈越发浓郁。
我干咳一声,心里也软了下来。
是啊,他懂什么?是我多疑了。
我揉了揉他的发顶。
“怪我,平日里将你教的太单纯,下次记住了,那个老男人再来你就把门关上,等我将他揍上一顿,他才能出这个门,然后你才能来领奖励,可懂?”
第一次对大黄交代这么繁琐的任务,也是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生怕他听不懂。
没成想,大黄竟然点头了。
“嗯嗯。”
“你懂我说的什么?”
大黄再次点头,龇牙傻笑。
我很怀疑,真的理解了吗,还是说他真的正常了?
可还没一点一点细想,就见他如往常我教他的那样,开始了模拟。
大黄飞跃到门口,将门栓插上,跳到院中,表演了一套武松打虎,然后跳回到门口,将门栓打开,对着门口踹了一脚,一个跳跃又回到我面前。
伸出手。
“奖励。”
我更怀疑了,这理解能力也太强了一点。
确定不是正常了?
我娘也看呆了,目露复杂。
就在我们娘俩相觑之时,大黄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解开腰封,用力扯开衣襟,露出里面线条分明的肌肉。
似曾相识的画面冲击着我的双眼。
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被人夺了过去。
狠狠摁在那有形温热的小腹上。
大黄傻笑道:“不生气,摸摸。”
温热的感觉顿时变得滚烫。
理智飞走了。
怀疑!
还怀疑个屁!
哪个正常男人会这样哄我?只有那个没有神智傻乎乎的大黄。
他还是原来的他,没有变回正常。
我正想回一句‘不气了’,就听耳边传来我娘的河东狮吼。
“窈初初!你对大黄做了什么!你平日里就是这样占他便宜的?!”
要命!
快逃!
4
大黄是怎样哄我的,被我娘知道了。
我一连几日没敢回家,生怕吃上竹笋炒肉。
痛定思痛几日,我决定改掉这个恶习。
一方面这样做确实不好,另一方面不想大黄清醒后找我报仇。
这么想着,我回了家。
以往我在外面躲够了,回到家大黄总会第一个跳到我面前。
傻兮兮的龇牙笑着,等我赏他好吃的。
今日有些不同寻常,安静的很。
“舍得回来了。”
我娘从磨坊出来,满头大汗,对上我的那一秒满眼生气。
我不解:“怎么是您在干活?大黄呢?”
以往拉磨的都是大黄。
我娘瞅了我一眼:“你那日出去后,大黄也跟着出去,我以为他是去寻你了,后来才听说大黄被他家人领走了。”
“家人?谁?”
“你问我我问谁去?连着几日都找不到你的踪影,我还以为你翅膀硬了,不回来了!”
大黄就这么丢了。
我在方圆百里找了个遍也没能把人找到,问谁谁也不清楚。
我盯着静静的河水发呆,满脑子都是他在我面前傻笑的样子。
不知是真的被他的家人带回去了,还是被人牙子拐走了。
他是个傻的,只要人给他一块豆腐他立马就屁颠屁颠跟着走。
隔壁家阿婆就经常这么逗着他回去给她家劈柴。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会遇到别的漂亮女子。
他会不会在她难过的时候,露出肚皮给人家摸摸。
好难猜。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厢我还没能从大黄走失的悲痛中走出来,那厢,我爹那个死渣男又来了。
“窈娘,初初,我回来了,从今日起,我们一家又团圆了。”
砰砰几声,几个烂布包袱重重砸在地上。
接着,我爹从门外一跃而进,稳稳的站在了院子中心。
5
我和我娘眼前一黑,天塌了。
“陆远衡,你还要不要脸。”我娘再次抄起身旁的锄头挡在身前。
自卫。
一个见血就晕的人,防守还行,打架靠不上。
我默默拿起脚边的砖头。
“窈娘,别这么说,家里有个男人总归是好的。”
我娘气愤道:“这二十年里,没你我们过的非常好!”
“可是家里没男人,谁给你们拉磨?谁给你们劈柴挑水?就凭那个傻……”
他么的,离家二十年间怎么不问问这个问题。
我一板砖扔了过去。
“嗷——!!”
命中渣男面门。
“窈初初!你弑父!小心我到衙门告你忤逆不孝!”
陆远衡看起来气急了,面红耳赤。
不气也不对,脸都被摁凹进去了。
我冷笑:“你还知道我姓窈?你一个姓陆的怎么好意思张口闭口当我爹的?脸呢?”
陆远衡一愣,转瞬换了张慈父面孔:“怪爹,当初不该知道你是女子就要你跟你娘姓,可谁让你不是儿子呢?你知道只有男丁才能续香火啊。”
我捡起地上的板砖再次扔了过去,尽管他左躲右躲还是没躲过。
鼻子和额头都开始流血。
“特么的,别自称我爹,我窈家就女人传香火了怎么着,你要你陆家有人传香火,别来找我们啊,我们可不是一个姓,你那小媳妇不是和你堂弟给你生下个带把的么,你去找他啊,好歹跟你一个姓,也同样流着陆家的血,是不是你的不重要,是你陆家的就行了。”
不提还好,一提那个他不顾一切都要去养了二十年的孩子,陆远衡更气了,鼻血流的止也止不住。
“窈初初,不管你姓什么,你身体里流着还是我陆远衡的血,你永远是我的闺女!”
他又恶狠狠看向我娘:“还有你,窈娘!我陆远衡从未休过你,只要我不写休书,你永远是我婆娘!这院子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们别想霸占!”
当年陆远衡就是这样一副恶霸的模样卷走了家里所有银钱,去养别人的媳妇。
如今恶霸嘴脸再现,他想抢走我们的院子和铺子。
我掂量着手里的板砖:“你想抢,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陆远衡更狂了,糊着一脸血颠笑着狰狞着嘴脸:“那个傻子又不在……”
话没说完,我一板砖扔了出去,陆远衡一个踉跄坐在地上,脸面又凹陷一分。
“窈初初!那个傻……”
一个板砖又飞了出去。
“那个……”
板砖又来咯。
“他妈的,你让老子说完!”
我嘴脸比他还狂:“你再说那两个字,我就把你打到你娘都不认识你。”
“那……”看到我两只手上的板砖,陆远衡一个后跃:“别没大没小,那是你奶奶。”
“你奶奶。”
“你奶奶!”
“你奶奶!!”
“你奶奶!!!”
“呵。”
我抛砖。
陆远衡立马改口,语气和嘴脸软了不少。
“好好,我奶奶行了吧。大黄有家人,人家已经回了自己的家,现在这院中就你母女二人,家里没有男人怎么成呢?你们忘记五年前的日子了?”
6
“忘?怎么能忘!陆远衡,如果不是你,我们母女就不会遭那些罪!”
五年前,他陆家仗着陆远衡弃我们而去,
我娘不乐意跟他扯皮,但当年被欺辱抛弃的恨一点也挥之不去,挥着锄头就要砸过去。
陆远衡稳稳接住,锄头未伤他分毫。
但鼻血还在疯狂喷着。
他抹了把鼻血,一脸的势在必得,狠厉再次显现在脸上。
“窈娘,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这么暴脾气,也只有我能受得了你。”
“滚你个王八蛋!”
陆远衡狠狠甩开锄头,将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和满脸血的模样实在搞笑。
“这院子是我陆家的,这么多年让你们这对外姓女住在这里已经算我对得起你们,现在,要滚也是你们滚。”
他冷笑:“麻溜的滚,好说歹说不听,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在这院子里住时修的棚子和挣的钱,还有家具一个也别想带走,没有老子给你们院子住,你们哪来的钱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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