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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邀原创作者:王金林
马龙区马鸣乡水涧河人,2014年从部队转业,现供职于张安屯街道办事处。
水涧河风雨桥印记之四:
一段浸着烟火与笑声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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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桥于我,是刻在生命里的坐标。它不仅是连接河两岸的通道,更是承载了我整个童年记忆的容器。每当我站在风雨桥上,望着桥下早已不同往昔的河床,而那些关于双石拱桥修建的日子,便会像被风吹开的书页,一页页清晰地在眼前铺展,总会带着泥土的芬芳、柴火的暖意,还有满溢的笑声,在心底愈发醇厚。
记忆的闸门,总在触及风雨桥的石板时轰然打开。那时的风雨桥,早已是村里的“公共客厅”,而它的对面,双石拱桥的修建正紧锣密鼓地铺开。关于搭桥修路,那个年代,这不是某几个人的事,而是全村人的共同使命——每家每户都按人头分配了石方量和土方量,从白发苍苍的老人到身强力壮的青年,没有一个人置身事外。清晨天还没亮透,风雨桥周围就已响起锄头挖地、锤子敲石头的声响,傍晚夕阳把人影拉得很长,那些声响才伴着归家的脚步声渐渐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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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因干事踏实和心细,成了建桥队伍里特殊的一员。他被村里话事人派往上田坝这个地方,和村里几位经验丰富的长辈一起,负责烧制“红毛泥”和石灰。那时没有水泥,红毛泥就是最好的替代品,和着石灰调成浆,既能用来支砌挡墙的毛石,又能填充石头间的缝隙,让桥身更坚固。父亲每天天不亮就背着工具出门,直到月亮挂上树梢才踏着夜色回来。有时还要整夜的待在上田坝烧窑现场。他的衣服上总沾着厚厚的窑灰,指甲缝里是洗不净的红泥色,脸上却总带着一股干劲——仿佛他烧制的不是红毛泥,而是能让大桥稳稳立住的底气。
我们家就住在风雨桥旁边,自然而然成了修建队伍的“临时补给站”。每天家里都熙熙攘攘,来喝水、歇脚的乡亲们络绎不绝。我那时年纪小,干不了重活,便主动揽下了抱柴烧水的活儿。火塘里几乎从早到晚都烧着,我抱着一捆捆干柴往火塘里添,火苗“噼啪”地舔着茶壶底,把水壶烧得“咕嘟咕嘟”响。时间一长,家里的铁皮茶壶外层结了厚厚的黑垢,挂在火塘上的铁链也被烟火熏得乌漆嘛黑,就连楼板和楼杆都无一幸免,可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听着乡亲们喝着热茶说“这回耐得住哈了”,看着他们歇够了又劲头十足地往工地去,我心里就满是自豪,仿佛自己也是建桥队伍里的一员。
除了烧水,我还会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有时乡亲们把马车停在门口,我就牵着马儿去旁边的空地上,给它们添点草料、提桶水喝;有时计分的哥哥嬢嬢忙不过来,我就跟着他们,帮忙递递那张用来记工分的手撕标记小票——那些小票是把小楷本撕下来做的,上面用钢笔写着数字和名字,却是承载着每个人的辛劳。而风雨桥下面的河岸边,更是一派繁忙景象:为了让桥能从河这边通到河那边,每天都有七八十辆小马车来回穿梭,拉石头的马车车轮碾过地面“咯吱”响,倒土的马车卸下泥土时扬起一阵轻尘,车夫们的吆喝声、马蹄声、车轮声,和着远处的锤石声,汇成了最热闹的建桥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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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桥本身,更是从未有过的热闹。桥面上永远挤满了人,有歇脚聊天的,有商量施工细节的,还有像我一样看热闹的小孩。笑声、说话声此起彼伏,连风穿过桥洞时都带着欢快的调子。就连风雨桥旁边的“水龙帮”,也成了热门去处。父亲说,原来水龙帮里能发电,还能利用水能推磨。以前只有需要磨面、碾米时才有人去,可建桥的时候,那里总是人满为患——有人去拿工具,有人去放工具,还有人只是趁着歇工去凉快一会儿,看着人来人往,听着坝口流水的“哗哗”声,疲惫仿佛都能消散几分。
那时的人们,心里都只有一个信念:赶快加班加点把双石拱桥建好。没有人喊苦,也没有人抱怨累。反正累了,就往风雨桥的石板或木板上一躺,哪怕只歇十分钟,起来又是精神饱满的样子;马儿累了,就从风雨桥上牵到老龙头菜地边,让它们啃点青草、吃点草料,等马儿缓过劲来,又能拉着货物继续跑。我和村里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屁孩”,也总在工地上打转。一有空,我们就跑到风雨桥的坝口,或者坝下的龙潭里逮鱼摸虾,小手在清凉的水里摸索,哪怕只摸到几条小鱼苗,也能高兴半天。有时长辈们会喊我们帮忙,让我们去龙潭里打些凉水回来,我们就提着小水桶,一路小跑,生怕耽误了他们干活;有时我们还会跑到小石桥、石洞湾、大洼子那边,看大人们用炸药炸石头——炸药响的时候,我们会捂着耳朵躲在远处,等硝烟散去,就跑去看炸好的石块,心里满是新奇。
日子一天天过去,双石拱桥也一点点向河中间靠拢。每当看到桥身又往前延伸了一段,所有参建的乡亲们嘴角都会微微扬起笑意,眼里却又满是期待。我的父亲,每次收工回来,哪怕再累,也会绕到桥边,看看用他烧制的红毛泥和石灰浆砌的挡墙。他会用手轻轻摸一摸墙面,仔细检查缝隙里的灰浆是否饱满,眼神就像在欣赏自己最得意的杰作——那是一种带着骄傲的温柔,仿佛那些冰冷的石头、粗糙的红毛泥,都成了他珍爱的宝贝。
随着瓦窑口和瓦窑坡边上的泥土被一车车拉走,大桥终于迎来了合拢的日子。那天,全村的人都早早地聚集到了风雨桥周围,我也挤在人群里,踮着脚尖往桥上看。当最后一块石头被稳稳砌好,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那声音持续了好久,震得空气都在颤抖。乡亲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有人鼓掌,有人欢呼,还有人激动地默默不语——大家盼这一天太久了,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淌着冰冷的河水过河了,再也不用怕雨季河水上涨无法通行到对面了。我站在风雨桥上,看着眼前的双石拱桥,看着乡亲们的笑脸,心里也跟着热乎乎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膨胀,满是欢喜。
双石拱桥建好后,桥下的坝塘开始蓄水。没过多久,水面就和风雨桥下的石坝平齐,就连坝口上原来洗衣的石头都被淹没了小一半。不知道是不是鱼儿也感觉到了水位的变化,它们纷纷从大石桥、土基塘、老龙湾游过来,顺着水流穿过风雨桥下边的坝口,直达双石拱桥的水坝。这可让我们这些孩子乐坏了,也让村里的大人来了兴致——大家拿着棍子,站在坝边,看到有大鱼游过来,就猛地一棍子下去。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运气特别好,真的打到了一条大鱼,足足有两公斤重。我抱着鱼跑回家,一路上都在喊“我打到鱼啦”,那种兴奋劲儿,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开心。
说起打鱼,那时村里打鱼最厉害的,要数大田老四、加武和东才他们。他们站在坝口坝边,眼睛紧紧盯着水面,只要有鱼出现,他们手里的棍子就会精准地落下,几乎百发百中。有时他们站在那里一小会儿,就能打好几条大鱼,我们这些小孩就围在旁边看,眼里满是崇拜。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道那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大鱼,仿佛整个河里都藏着数不尽的鱼儿。村里还流传着一个说法,说老龙湾的下边是空的,里面藏着无数的大鱼,可从来没有人真正潜进去过,这个说法也给那条河、那片水,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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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建好后,下边的石坝还成了我们的“游泳天堂”。只要天气一热,石坝里的水就成了最清凉的慰藉。那时感觉经常都有人在里面畅游,会游泳的人,能顺着石坝来来回回游好几趟,姿势潇洒;不会游泳的人,就待在浅水区,学着“狗刨澡”,溅起一阵阵水花,笑声在水面上回荡。村里有个叫郭老荣的人,是出了名的游泳健将。他最擅长的,就是爬到水龙帮后面的大桉树上——那棵桉树很高,树枝直伸到水面上方——然后猛地从树上跳下来,扎进水里,好半天都不见人影,我们这些孩子就趴在岸边,睁大眼睛等着,直到看到他从远处的水面上露出头来,才会一起欢呼。他的这个“绝活”,成了我们夏天最期待的表演。当然,有时牛和羊也会从容不迫的从这边游到那边,然后甩甩身上的水分,自顾自的向着放牧的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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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桥下的河床,那时还很宽,河水又大,也很深,站在岸边往水里看,能看到水流带着细碎的波纹向前奔涌。要从河的这边游到那边,需要费不少力气,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愿意挑战。可如今,再站在风雨桥上往下看,河床早已被经年累积的泥沙填得越来越窄,水量也大不如前,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壮阔。
时光匆匆,转眼三十多年过去。双石拱桥依然横跨在河上,风雨桥也还立在原地,可当年建桥的乡亲们,很多已经不在了;当年一起逮鱼摸虾、游泳打闹的小伙伴,也早已各奔东西。唯有那些记忆,还清晰如初——父亲沾着窑灰的衣服,家里乌漆嘛黑的茶壶和铁链,乡亲们脸上的笑容,鞭炮响起时的热闹,还有石坝里清凉的河水、肥美的大鱼……这些画面,像一颗颗饱满的种子,种在我的心里,随着时间的推移,生了根,也发了芽,开出了最温暖的花。
现在每次回到村里,我都会特意去风雨桥上走一走。站在桥上,风从耳边吹过,仿佛还能听到当年的笑声和吆喝声;看着双石拱桥,仿佛还能看到乡亲们忙碌的身影。那些日子,虽然简单,却充满了力量;虽然艰苦,却满是欢喜。它们早已融入我的血脉,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在心底越积越香......
▍原创作者:王金林
▍综合编辑:马龙生活网(转载请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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