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我记忆的海洋里,有时总想捡起点什么,但究竟要捡起什么呢?
我是千丘生,这次再捡一点乡村小学的旧时光…
如果时光倒流,让我们回到小时候,你跟小学老师会有怎样的对白,你会把老师比作什么?
我此前写的《教师节絮语:忆那山乡小渡船》,提到了《山乡小渡船》这首歌把乡村老师比作渡船——
“把文明渡往山民的心田,把山乡送往希望的彼岸…”
就有读者说,另外的老师你也写一写啊,莫要有差别。
那就再打开一些琐忆吧!
上次说了我一、二、六年级时的主课老师,这次说说我三、四、五年级时的主课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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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小学时的样子,少先队员、大队长还有嘉奖的大红花…
在说老师之前,先简介一下我们的学校—— 新场中心完小。
其实,要说我们小学起于我们家,也未为不可。
话说,我高祖母携我曾祖父迁居到笃信乡(今新场镇)时,在村子最高处买了一栋两层的木楼房。
房子其中的一间堂屋,此前此后一直用于办私塾。我祖父就在这里启蒙。
这私塾我最熟悉不过,小时候,我和我哥就睡在这间百年老屋里。
印象最深的,是安放孔子像(亦即堂屋神龛处)正上方的木楼板不是平铺的,而是隆起的棱锥形,意味着神位之上不容许随意践踏。
小时候,我常常爬上二楼,对着那隆起的一米多高的棱锥形无限遐想,切盼有神灵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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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私塾意象图
解放后,这间私塾改为简易小学堂,随之扩招生源,学堂就搬到了村子东边山头的天王庙。
我父亲就在天王庙启蒙。启蒙第一课,他终身难忘,那已是新社会的新式教材——
“来来来,我们一起来上学;去去去,我们一起去游戏。”
曾听父亲说,那时调皮捣蛋的小孩会被关禁闭,禁闭室里有凶神恶煞的神像,小孩吓哭吓尿后就老实多了。
再后来,天王庙“破四旧”,被捯饬一空,又办起了中学和医院,就有点拥挤了。
于是1979年,新场小学与新场村小(大队小学)合并,迁到位于我家屋后的村小校址。
机缘巧合啊,私塾从这一块起源,小学堂终又回归到这块教育宝地。
我上小学真是太近了,通常是听到上课铃响了,才冲出家门。
课间休息,也常是吆五喝六,呼朋唤友,去家里喝水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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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王庙意象图
不过,我有时难免冲出家门慢了些,所以就迟到了。
然后,被老师批评,并写进了《小学生手册》的评语里。
下面是我小学五年级时的班主任田珍凤老师写的评语——
“本期有时迟到”、“(本学期)迟到8次”。
还好,我的学习成绩并未因此受到影响,依然一路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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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五年级时的成绩表和田珍凤老师的评语
我的小学阶段,差不多都是语文老师当班主任。
田珍凤老师教我们语文时,应是从教不太久。
记得那年入冬,田老师还刚结婚,嫁到了离我家不远的高洞村。
她爱人姓付,也是一位乡小的老师。
我们亲眼目睹了身着嫁衣的田老师,走在一众送亲的人群里,我们都称她是“小小新娘”。
因为田老师实在精致小巧,身材不是很高。
何曾料到,两年后,火爆大江南北的琼瑶剧《婉君》,其主题曲就唱到:
小小新娘缘定三生, 恍然一梦千古伤心。
田老师没有“千古伤心”,却也有一些痛心往事。
历经十年浩劫的人,总有那么点“愤世嫉俗”和“不吐不快”。
当年课堂上,田老师偶尔也倾吐一下自己的过往。
印象较为深刻的,是一群不怀好意的同伴,竟然用装过猪粪的撮箕抬着她戏耍…
我家那时也是成分不好,大哥念小学时竟然“没有资格”戴红领巾。他眼巴巴地渴望着,失落了整个小学阶段。
所以,小侄子入党时,大哥是“想当年,看今朝”,兴奋异常。
荒诞岁月的荒唐事,超乎人类想象。
幸好,我那定格在1980年代的童年,完好地避过了这一劫数。
那时,乡间也已渐渐感知“改革春风吹大地”、“东方风来满眼春”!
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田珍凤老师曾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不要玩起来就忘乎所以,农村人虚度光阴是耗费不起的。
田老师还让我把那首著名的《惜时》诗,写在了语文课本的封面上——
阳春花事好,为学必须早。花开有落日,人生容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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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学语文课本及抄写在第十册封面的《惜时》诗
我五年级时的数学是音乐老师教的。
这只是仿写的一句玩笑话。
当时,段绍平老师教我们数学,同时也带我们音乐课。
那年头的师范生,吹拉弹唱都来得几下。
段老师上的数学课,不记得什么了,倒是他的音乐课还留着一个深刻印象——
那便是他踩着脚踏风琴,非常投入地教我们唱电视剧《济公》续集的主题歌《一半脸儿》。
段老师还十分卖力地为我们介绍了歌词创作的背景故事,虽然当时的我们屁都不懂。
若干年后,我去杭州出差,还专门跑去灵隐寺拜谒济公殿,验证他那“一半脸儿哭,一半脸儿笑,一半脸儿阴,一半脸儿阳…”
这一拜,竟然不知不觉错过了航班,我却鬼使神差执意赶往机场。
结果是航班晚点,特意等着我登机似的,以致我不必改签而顺利返航。
阿弥陀佛,搭帮济公活佛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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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济公》续集主题歌《一半脸儿》
段绍平老师也是在任教我们的那个冬天结的婚,还请我们几个班干部去赴了喜宴。
他家住在白泥村岩坎冲,要走很远的山路。
我们不嫌其远,乡下孩子是真有能耐走路。
段老师有个亲弟弟叫段绍喜,跟我同班还同桌。
段绍喜有蛮调皮,还是个放屁大王,邻座们防不胜防,我们通常是同心协力,把那恼人的气体用书本齐齐扇向他…
我念五年级时,教室仍是石头砌的,简陋得很。
学校也没围墙,偶尔还有村民从窗台上跳下,穿过教室去干活,抄近路抢农时嘛!
请放心,师生们一致是见怪不怪的。
那时的石头教室是什么样的呢,我自己实在没有留下影像,只能从我大姐她们当年的青年民兵夜校的留影略看究竟。(夜校借用了小学的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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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参与的青年民兵夜校学员合影及花名册,一楼左边是我五年级时的教室
我四年级时的语文是英语老师教的。
这又是仿写的一句玩笑话。
我们当时整个小学阶段都没有英语课,上了初中才开始认ABC。
四年级时教我们语文兼班主任的,是陈永忠老师。
陈老师本来在中学教英语,为了方便管制他的两个在小学的调皮儿子,便要求调到小学工作。
陈老师较为正直,有时在课堂上会评一评、批一批不公正的社会现象,胜似为我们乡下孩子开了另一扇天窗。
陈老师家就住隔壁村的半斤沙,属典型的半边户,也就是他爱人是农村户口。
因此,我经常在田里地里碰到正干农活的陈老师,也就会聊聊学习之外的事。
有意思的是,陈老师不太喜欢给学生写评语,期终时往往让学生们自己给自己写评语,他再修改一下写到《小学生手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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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年级时的成绩表和陈永忠老师誊正的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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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我四年二期的期中成绩单上签署家长意见
多年后,有人发明了无尘粉笔,那么此前用的就是有尘粉笔了。
所以,我们乡下很长一段时间,把“当老师”称作“吃粉笔灰的”。
很有印象的是,陈老师把吹拍身上的粉笔灰,养成了习惯性的职业动作。
哪怕身上已经没有了粉笔灰,陈老师也要吹一吹,拍一拍。
我们一帮同学就总觉得诧异又好笑。
曾有一首歌颂老师的名曲《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我是相当有感觉的——
“长大后,才知道那块黑板写下的是真理,擦去的是功利;才知道那支粉笔画出的是彩虹,洒下的是泪滴。”
陈老师的泪滴,我也是许多年后才知道一点的。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常带病工作,经多方治疗养息,还是没能挺过来。
陈永忠老师就葬在了我们两个村之间,一座叫“梁子旯上”的山头上。
他的墓地不远处,葬着我的太姑婆(曾祖父的妹妹田珍翠)和她的外甥女(我称作“刘姑婆”)。
因此,每逢扫墓,我会到这三个墓前都祭拜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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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头处即陈永忠老师(我二姐的小学毕业照)
四年级时,教我们数学的是付知道老师。
付老师是本村人,从部队复员后,好象一直就在教书,从偏远的乡小教到了家门口的完小。
从我记事起,付老师给我的印象就是:个子很高,总带点病态,不怎么有精神。后来,他确实没能长寿,病逝得早。
付老师大儿媳的姐夫姓戴,当时在乡政府任武装部长,人们都戏称他“戴部长”。
为什么说是戏称呢,因为我们家乡话里,“部长”跟“蝗虫”是近似的音。
戴部长有个儿子叫戴施辉,人们自然就戏称他为“部长伢崽”。
戴施辉跟我是小学低年级时的同学,也是很好的朋友。大概三年级时,他转学去了县城。
那时,戴施辉总喜欢往付老师家跑,我们就经常在付老师家一起玩。他肯定算是闲散的干部子弟了,所以也就有时间屁颠屁颠跟着我一起去放牛砍柴干农活。
有时,我们在野外,各据一个坟头墓碑,扮作不同的武林派别,然后冲锋比武。
小孩子家家,火焰高,鬼都不怕的年纪。
还有个很深的印象,乡政府院子里成片的桔子熟了后,会给工作人员每家每户分发一些桔子。戴施辉就不时带着我到他爸的房间里去,小心地翻开一口大皮箱,从里面拿出几个金黄的桔子给我吃。
桔子为什么要藏在皮箱里呢?我至今也没怎么弄明白,可能是太好吃的缘故吧!
说回付老师。
有一天,付老师和班主任领着一个陌生女孩走进了我们教室,全班一致惊叹:这条妹崽嘎好高啊!
高个子女孩名叫周桃秀,是枫木林村的,她在当地村小本来不想念书了,情愿辍学干农活。
周桃秀的爸爸和付老师曾是战友,一合计,就说了个情,转学到我们班来了。
那时除了特殊情况,一般是不准随意转学来中心完小的。
但当时我们班跨村(大队)转学来的也还有那么几位:
满凤霞、杨红丽、田灵慧、杨宇、周文勇、王满平、常春…
转学后,周桃秀的学业大为好转,还由于身高的原因,成了体育特长生。
现在,周桃秀是我们那完小的优秀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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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年级时的成绩表和陈敬明老师写的评语
以上是我的《小学生手册》三年级时的成绩表和教师评语。
留下笔迹的,正是我们当时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陈敬明。
这是我的《小学生手册》里唯一显示全名的老师,虽然用的是印章。
中国老话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此建议老师们、非老师们,在一些正式场合,最好还是留下自己的真实全名。
陈敬明老师给我写的评语中,有这么一句:学习上有独创性和天才性…
这就不敢当了,我不过是比其他人用心一点、努力一点罢了。
关于陈敬明老师,我此前写过一篇《我童年的梦中有一座石拱桥,还有那碾房和磨房》,已经提到过他的不少趣事,有心的读者可去翻阅一下。
陈老师那时也是年轻,有些表扬的话敢于说出口,有些批评的话也直言不讳。
一次,有个姓王的女生,中午赶集返校迟到了,她提着几个凉薯,一边啃,一边悠哉游哉踏进教室。
陈老师当然要批评几句,然后编了个顺口溜说:王呷胡,呷地萝卜!
我们那土话称凉薯为“地萝卜”,“呷胡”相当于现在说的“吃货”。
全班哄堂大笑之际,简直是捅了马蜂窝。
正坐第一排的王同学,拧开钢笔的笔帽,站起身来一挥,墨水就洒到了陈老师的衣服上…
也都忘了,后来是怎么收场的。总之,相互还是达成了友好谅解吧!
陈老师也教我们音乐,他是音乐发烧友,也誓要引领我们成为音乐狂热分子,他一直用贝多芬的“音乐,能使人类的灵魂暴发出火花”轰炸我们。
陈老师的脚踏风琴弹得很溜。他经常让我这个班长,安排同学去办公室抬风琴到教室来。
这时,男同学们都踊跃得很,奉不奉献另当别论,能出教室吹趟风、到办公室窜个门子才是目的。
风琴两个人抬就足够了,一般非要去四个人。四个人就抬出了我们当地“抬棺闹丧”的风俗来,这个情形大致可以参考黑人抬棺的可笑场景。
如此调皮地抬风琴,被老师看到了,免不了一顿臭骂。
陈老师还非常热心地教我们吹笛子、拉二胡等,当然全都免费。
那个纯真年代,还没有收费培训的概念。
尤其可贵的是,陈老师为我们刻印了相当多的歌卷,很多怀旧歌曲就是那时学会的。
多年后,我给湖南电台文艺频道一档怀旧栏目撰稿时,还真一遍遍想起陈老师来。
主持《夜色温柔》的柴静、杨璟就是文艺频道的,主持《夜渡星河》《心灵之约》的尚能、罗刚是隔壁经济频道的。
2025年10月10日,罗刚先生不幸病逝,网上痛惜一片。
在此,发一张我跟他早年的合影吧,致敬与悼念!
合影系2001年3月31日,我跟他同游桃花源时在水府阁上拍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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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罗刚先生在桃花源水府阁的合影
陈敬明老师文艺细胞丰富得很,那时的校园文化活动几乎都由他担纲。
记得有一次排练一群女生的节目,每人每只手要夹两把瓷勺子,像打快板一样,在勺子撞击声的伴奏下,一边唱一边跳。
几次排练下来,瓷勺子损坏了很多。勺子都是从家里义务带来的,家长们的意见可想而知了。
学校那时没有自来水,单身的陈老师常常要去村子东门外去挑水,街坊邻居们就不时热心地发问:
“陈老师,快点找个嫁娘(即婆娘)吧,不然总是一个人挑水、做饭、洗衣服。要给你介绍一个不啰?”
后来,陈老师跟我们当地千工牛村的一个姑娘结婚,再后来调到苗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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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学数学课本
三年级时,教我们数学的是包琳老师。
关于包老师,在之前的文章中多有提及,在此不赘述。
那时数学课要学珠算,计算的每一步都要求对应写出口诀。于我来说,因为喜欢而“so easy”。却难倒了不少同学,就有段春新、段家仁、杨秀为、杨四军、田茂兵、田红勇、付志勇、常春等同学,像牛皮糖一样粘着我抄作业。(其他想不起的老同学,请自报家门补充啊!)
所以,仅从这个侧面,就可以看出,我小学时的人缘有多好!
我的整个小学阶段,教体育的似乎只有杨秀文老师。
不知为什么,人们都叫他“杨麻”。
当年,学校上下两个操场都是土坪,可能一直缺资金硬化吧。
一到雨天,操场就成了泥巴地;每到开学,师生就得齐努力,把满坪的野草除掉。
我小时对体育课不怎么来兴趣,如是去发疯越野,倒是欢喜得不得了。
记得三年级时,有一次,杨老师带我们去穿越大队林场,出了茂密的林场后,要跑很长的一段乡村公路回学校。
那公路不是水泥路,更不是柏油路,就是夯实后铺了碎石子的马路。
我正开心地跑着,有个叫段桂英的女同学,忽地开玩笑,用力推了我一把。
我一个踉跄,狗扑屎样摔倒在地,左手掌擦着石子,即刻受伤流了很多血。
杨老师立马一边施救,一边责骂段桂英。
我倒是不以为然,农家孩子上山下地,受伤的事多了去。
三年级时,我们的教室也是石头砌的,漏风。—— 肯定也漏了很多有趣的故事。
今后,待我找出当年的日记,补个漏,再细细讲给你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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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右边是我三年级时的石头教室(我二姐的小学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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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我三年二期的暑假作业上签署情况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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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记忆的海洋里,有时总想捡起点什么,但究竟要捡起什么呢?
【关于作者】
千丘生,本名田宏辉(曾用名田红辉),湘西籍土家族,钟情于怀旧手稿写作,有“千丘说”“千丘日记”“千丘·两地书”等专栏。现为千丘文化策划工作室联创及主理人,致力“政企文化咨询与顾问”和“中国笔墨,题写世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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