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连呼吸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呻吟。
我刚从缴费处回来,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单子,上面那个“十万零五千”的数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
这是我工作五年来,几乎全部的积蓄。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我那个“金贵”的弟弟林辉,终于拎着一篮水果,施施然地出现了。
他穿得人模狗样,头发梳得油亮,和他身后那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格格不入。
我妈原本闭着眼,一听到动静,立刻费力地睁开,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光彩。
“辉……辉辉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惊喜。
林辉把水果篮往床头柜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敷衍地问:“妈,好点了没?”
我妈的视线却越过他,落在他空荡荡的身后,急切地问:“小宝和贝贝呢?你媳妇王丽呢?怎么没一起来看看我?”
“他们忙,走不开。”林辉不耐烦地摆摆手。
我妈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立刻又被对我弟的心疼所取代。
她伸出那只没在输液的手,颤巍巍地去够林辉的衣角,满眼都是怜爱:“你看你,都累瘦了,工作那么辛苦,就别往医院跑了,有你姐在这儿呢。”
我的心,就在那一瞬间,彻底凉了。
像被扔进三九天的冰窟窿里,从里到外,冻得僵硬。
我在这里守了七天七夜,衣不解带,端屎端尿,熬得双眼通红,心力交瘁。
我付清了全部的手术费和住院费,掏空了自己所有的家底。
可在我妈眼里,我所有的付出,都抵不过她儿子迟到了七天后,拎着一篮几十块钱水果的“大驾光临”。
我所有的辛苦,都是理所应当。
而他,仅仅是露个面,就让她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看着眼前这母慈子孝的感人画面,突然就笑了。
笑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妈和我弟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止住笑,一步步走到病床前,将那张缴费单,连同所有收据、发票,一并拍在了林辉面前的床头柜上。
“妈,你不是心疼儿子吗?”
“你不是觉得有我就够了吗?”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行啊。”
“从现在开始,就让你最宝贝的儿子来伺候你。”
“我,不干了。”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身后传来我妈气急败坏的叫声,和我弟莫名其妙的质问。
“林岚!你疯了!你给我回来!”
“姐,你发什么神经?”
我没有停。
走出医院大门,正午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不是委屈的泪,是告别的泪。
告别那个二十多年来,一直妄图用付出去捂热一颗偏到天边的心,那个愚蠢的自己。
我叫林岚,出生在南方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
我们家,和我那个年代的大多数农村家庭一样,有着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重男轻女。
我下面,还有一个比我小三岁的弟弟,林辉。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我和弟弟是不一样的。
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哪怕只有一个鸡蛋,我妈都会煮熟了,小心翼翼地剥好,塞进弟弟的嘴里,然后看着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过年做新衣服,永远是弟弟的那身崭新挺括,用的是最好的布料。
而我的,要么是用他去年的旧衣服改的,要么就是用最便宜的“处理布”随便缝几针。
我妈会摸着弟弟的头说:“男孩子在外面,要穿得体面点,不能让人笑话。”
然后转头对我说:“女孩子家家,穿那么好给谁看?能遮羞就行了。”
这种区别对待,渗透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细密得像一张网,让我无处可逃。
我小时候也曾不解,也曾反抗。
有一次,邻居家给了我们两个苹果,又大又红。
我妈想都没想,两个都给了弟弟。
我看着弟弟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啃得满嘴是汁,馋得直咽口水。
我忍不住问:“妈,为什么弟弟有两个,我一个都没有?”
我妈眼睛一瞪,眉毛都竖了起来:“你个死丫头,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弟弟是男丁,是咱们家的根,多吃点怎么了?你一个赔钱货,还想跟你弟争?”
“赔钱货”这三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在我幼小的心上。
从那天起,我好像就明白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我不再奢求那些零食和新衣,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
因为村里的李老师说,只有读书,才能走出这个小山村,才能改变命运。
我拼了命地学。
晚上家里舍不得开灯,我就着月光看书。
冬天没有钱买新手套,双手冻得像胡萝卜,我就一边哈气一边写字。
我的成绩,一直是班里,乃至全镇的第一名。
每次我拿着满分的奖状回家,我爸会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说一句:“我家岚岚真聪明。”
可我妈,却总是不屑地撇撇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认识几个字就行了,早晚还不是要嫁人的?浪费钱。”
是的,浪费钱。
这是她挂在嘴边最多的话。
初中毕业,我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我妈却死活不同意我去读。
“一个女娃子,读完初中就够了,出去打工赚钱,给你弟攒着娶媳妇!”她在家里大吵大闹。
“你让她去!娃有出息,你拦着干啥?”我爸第一次和我妈红了脸。
“我拦着?你算算高中三年要多少钱?大学四年又要多少钱?我们哪有那个闲钱!辉辉以后娶媳妇、盖房子,哪样不要钱?”我妈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爸动手。
他一巴掌扇在我妈脸上,眼睛通红:“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你要是敢耽误我闺女的前程,我跟你没完!”
那一巴E掌,打出了我上高中的权利。
但家里的气氛,也降到了冰点。
我妈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我身上,整整一个暑假,没和我说一句话,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仇人。
我知道,家里的钱,指望不上了。
高中三年,我爸偷偷塞给我的生活费,少得可怜。
我靠着学校的奖学金,和周末去餐厅端盘子、发传单,硬是撑了下来。
我穿得最朴素,吃得最简单,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
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退路。
高考那年,我毫无悬念地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
而我弟林辉,初中毕业后就混迹社会,仗着我爸妈的溺爱,整天游手好闲,最后勉强读了个职高,也因为打架被劝退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爸高兴得喝醉了,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我闺女有出息了,我闺女是大学生了!”
我妈的脸色却很难看。
她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林岚,你上大学可以,但学费你自己想办法。家里的钱,要留给你弟说媳妇。”
我的心,又一次被刺痛。
但我已经习惯了。
我点点头,说:“好。”
大学四年,我比高中时更拼。
我申请了助学贷款,拿遍了所有能拿的奖学金,课余时间做了四五份兼职。
家教、服务员、导购、文案……我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疯狂地转着。
同学们在享受大学生活,在谈恋爱,在参加社团活动的时候,我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去打工的路上。
我很少给家里打电话。
因为每次打电话,我妈的开场白永远是:“你那里还有钱吗?有的话给你弟打点过来。”
林辉换手机了,找我要钱。
林辉谈恋爱了,请女朋友吃饭看电影,找我要钱。
林辉想买辆摩托车,还是找我要钱。
仿佛我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提款机。
而我,竟然一次次地妥协了。
我把省吃俭用攒下的生活费,寄回去,只为了换来我妈在电话里一句“算你还有点良心”。
我多傻啊。
我总以为,只要我付出得够多,只要我表现得够好,总有一天,我妈会看到我的价值,会对我好一点。
大学毕业后,我凭着优异的成绩和丰富的实践经验,在工作的城市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我有了稳定的收入,第一时间就还清了助学贷款。
然后,我开始每个月给家里寄钱。
第一个月,我寄了三千。
我妈在电话里很高兴:“岚岚真有出息,一个月能赚这么多钱。”
那是她第一次夸我。
我高兴了好几天。
可第二个月,我寄了三含,她就不满意了:“怎么还是三千?你是不是还有钱没跟我们说实话?”
从那以后,我每个月寄回家的钱,从三千涨到五千,再到八千。
我自己的生活过得紧巴巴,租着最便宜的单间,吃着最简单的外卖,不敢买新衣服,不敢有任何娱乐活动。
我赚的钱,大部分都流回了那个生我养我,却从未真正爱过我的家。
前年,林辉要结婚了。
女方要求在县城买一套房。
我爸妈拿出了所有的积蓄,还差二十万的首付。
这个重担,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的头上。
我妈给我打电话,语气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林岚,你弟要结婚了,还差二十万,你想办法凑一下。”
“妈,我哪里有二十万?”我当时都惊呆了。
“你没有?你一个月工资不是一万多吗?工作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钱!”我妈的声音尖锐起来。
“我要租房,要生活,我每个月给家里寄八千,我哪里能攒下钱?”我极力辩解。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你弟要是结不成婚,我就死给你看!”我妈使出了她的杀手锏。
电话那头,是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和咒骂。
我爸抢过电话,声音疲惫而沙哑:“岚岚,就当……就当爸求你了。你弟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
我挂了电话,蹲在出租屋冰冷的地板上,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我擦干眼泪,找遍了所有我认识的同学、朋友,甚至厚着脸皮跟公司的领导预支了半年的薪水。
东拼西凑,总算凑够了二十万。
我把钱打回家的那一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我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而我弟,则用我的血汗钱,风风光光地娶了媳妇,住进了新房。
婚礼我没有回去。
我妈打电话骂我“白眼狼”,说我“不认娘家”。
我只是默默地听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那以后,我跟家里的联系更少了。
我拼命工作,还债,生活像一潭死水。
直到一周前,我爸那个惊慌失措的电话打来。
“岚岚!你快回来!你妈……你妈突然晕倒了!”
我当时正在做一个重要的项目,但我想都没想,立刻跟领导请了假,买了最早的一班高铁票,冲回了老家。
我赶到县医院的时候,我妈还在急诊室抢救。
我爸一个人蹲在走廊的角落里,像个无助的孩子,满脸都是泪。
“爸,怎么回事?”我冲过去问。
“不知道……你妈在家里做饭,突然就倒了……”我爸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立刻找到医生,询问病情。
医生说,是突发性脑溢血,情况很危险,需要立刻转到市里的大医院做手术。
“林辉呢?”我问我爸。
“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说……他说他媳妇孩子离不开人,让你先顶着。”我爸低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的心,又是一沉。
但我来不及多想,救人要紧。
我立刻联系了市医院,叫了救护车,办了转院手续。
所有的流程,都是我一个人跑前跑后。
我爸年纪大了,除了唉声叹气,什么忙都帮不上。
到了市医院,医生看了片子,说必须马上手术,否则随时有生命危险。
“手术费加上后期的治疗费,先准备十万块钱吧。”医生面无表情地对我说。
十万。
我当时卡里,只有不到一万块钱。
我站在医院的缴费大厅里,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绝望。
我再次给林辉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传来麻将的嘈杂声。
“喂,姐,啥事啊?”他的语气很不耐烦。
“林辉!妈要马上手术,需要十万块钱!你那里有多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
“十万?那么多?”他叫了起来,“我哪有钱!我刚买了房,每个月还要还房贷,孩子上幼儿园也要钱,我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一分钱都没有?那你现在在干什么?”我听着那边的麻将声,怒火中烧。
“我……我陪客户打牌呢!谈生意!”他支支吾吾地狡辩。
“林辉,这是妈的救命钱!”我几乎是在吼了。
“哎呀,姐,你不是能耐吗?你工资高,你先垫上呗。咱们家不就指望你了吗?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到我了!回头再说!”
“嘟……嘟……嘟……”
电话被他无情地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浑身冰冷。
无助,愤怒,心寒……所有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该怎么办?
我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我妈就这么……
不,我做不到。
不管她对我怎样,她终究是我的母亲。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疯狂地打电话。
我又一次,像两年前那样,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去求我那些并不算熟的同学、同事。
“喂,小雅吗?是我,林岚……我这边出了点急事,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喂,张经理,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我想跟您再预支点工资……”
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出去,我的脸皮,好像也被一点点撕下来,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幸运的是,我的人缘还算不错。
大家知道我的为人,东拼西凑,总算在手术前凑够了十万块钱。
我把钱交到收费窗口的那一刻,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手术很成功。
我妈被推出了手术室,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我在外面守了整整两天两夜,不敢合眼。
两天后,她转到了普通病房。
情况稳定了下来,但人还没醒。
我爸看我熬得不成样子,劝我回去休息一下。
我摇摇头。
我不放心。
接下来的几天,我成了医院里最忙碌的身影。
我给她擦身,喂水,按摩,接屎接尿。
这些事情,我从来没做过,做得笨手笨脚,但我学得很快。
我爸在一旁看着,不停地抹眼泪,嘴里念叨着:“岚岚,辛苦你了……多亏有你……”
我只是笑笑,没说话。
辛苦吗?
身体上的辛苦,其实不算什么。
真正让我疲惫的,是心里的那份孤立无援。
这期间,林辉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过。
他老婆王丽倒是来过一次。
提着一袋苹果,在病房里站了不到十分钟。
她看着昏睡的我妈,假惺惺地掉了几滴眼泪,然后就开始跟我“诉苦”。
“姐,不是我们不来,实在是走不开啊。家里老的少的都指着林辉一个人,他压力也大。”
“这医药费,可真不少花吧?唉,我们是真帮不上什么忙。你看我们那房子,贷款还没还完呢。”
她绕来绕去,中心思想就一个:要钱没有,要人也没有。
我当时累得连跟她吵架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表演。
她自觉没趣,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那袋苹果,我原封不动地扔进了垃圾桶。
我妈是在第五天醒过来的。
她能开口说话了,虽然声音还很虚弱。
她醒来第一句话,不是问自己的病情,也不是问我。
她拉着我的手,急切地问:“我……我这是在哪?辉辉呢?我孙子呢?”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压下心里的酸楚,轻声说:“妈,你在医院。林辉他忙,没空过来。”
她哦了一声,眼神里满是失落。
接下来的两天,她每天都要问十几遍“辉辉怎么还不来”。
我每次都用同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她开始变得烦躁,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挑剔。
“水太烫了!”
“饭太硬了!”
“你怎么给我擦的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
我告诉自己,她是个病人,情绪不稳定是正常的。
直到今天。
直到林辉终于出现。
直到我妈说出那句“有你姐在这儿呢”。
我心里那根紧绷了二十多年的弦,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我为什么要忍?
我凭什么要忍?
就因为我是姐姐?就因为我是女儿?
所以我就活该付出所有,还得不到一句好话?
而他,就因为是个儿子,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什么都不用做?
凭什么!
我从医院出来,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
我在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
我把自己扔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开始疯狂地响起来。
是林辉。
我挂断。
他又打来。
我再挂断。
反复十几次后,他发来一条短信。
“姐!你到底想干什么?把妈一个人扔在医院里,你还有没有良心?”
良心?
他竟然有脸跟我提良心?
我冷笑一声,回了他四个字:“你来照顾。”
很快,他又发来一条,语气软了下来。
“姐,我错了行不行?我刚才是说话冲了点。你快回来吧,我一个人搞不定啊!”
搞不定?
现在知道搞不定了?
我没有再回他。
接着,我爸的电话打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岚岚……你在哪啊?快回来吧。你妈……你妈她气得直哭,说要跟你断绝关系。”我爸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爸,”我开口,声音沙哑,“我累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辛苦……”
“不,你不知道。”我打断他,“爸,从小到大,你们眼里只有林辉。我以为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赚钱给你们,你们就能多看我一眼。我错了。”
“我这次回来,掏空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换来的是什么?是她对我百般挑剔,是对我弟的心疼。爸,我也是人,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它会疼。”
电话那头,是我爸沉重的呼吸声。
“岚岚,你别这样……终究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自嘲地笑了,“一家人就是把我当牛做马,把我当提款机吗?爸,你告诉我,你们给林辉买房的二十万,我什么时候能拿回来?”
我爸沉默了。
“拿不回来了,是吗?”我追问。
“岚岚……那不是……给你弟结婚的吗……”他支支吾吾地说。
“所以,给他结婚的钱,就是天经地义。我为妈治病的钱,就是我活该倒霉,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爸,你什么意思我懂。你是个好人,但你太懦弱了。你明知道妈偏心,但你从来不敢为我说一句话。”
“今天,我把话说明白。妈的医药费,十万零五千,我和林辉一人一半。他该出五万二千五。还有后续的护理费,也是一人一半。”
“至于照顾人,既然妈那么疼她儿子,就让她儿子去尽孝。我这个‘赔钱货’,就不碍她的眼了。”
“林岚!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爸的声音也严厉起来,“那可是你妈!”
“是啊,她是我妈。可她什么时候把我当成她女儿了?”
“爸,我不想跟你吵。我的要求就这些。林辉什么时候把钱给我,什么时候开始承担起照顾的责任,我再考虑之后的事情。否则,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关机。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或许在很多人眼里,我就是那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女”。
可我真的,撑不住了。
压在我身上的,不只是金钱的重担,更是二十多年不被爱的绝望。
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行走了太久的人,以为前面是绿洲,拼尽全力跑过去,才发现只是海市蜃楼。
一次又一次。
现在,我不想再跑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我打开门,看到林辉和他老婆王丽站在门口,两个人都顶着一双黑眼圈。
“姐!”林辉一看到我,就想往里冲。
我伸手拦住他:“有事说事。”
王丽推了他一把,自己挤了进来,脸上堆着假笑:“姐,你这是干嘛呀?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住旅馆?”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反问她。
王丽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妈住院,我出钱又出力的时候,你们在哪?现在我撂挑子了,你们倒想起来我们是‘一家人’了?”
“姐,你听我解释,”林辉急了,“我昨天是真的走不开!那客户多重要啊!”
“比你妈的命还重要?”我冷冷地看着他。
林辉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王丽赶紧打圆场:“姐,你看你,怎么还跟你弟置气呢?他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多赚点钱,以后日子不也好过点吗?”
“他赚的钱,是给你们的小家。我妈的医药费,他可是一分没出。”
“哎呀,这不是……这不是手头紧吗?”王丽搓着手,“姐你能力强,赚得多,先担待一下嘛。等我们缓过来了,肯定还你。”
“还?”我笑了,“两年前那二十万,你们什么时候还?”
王丽和林辉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姐,你怎么又提那事?那不是……那不是爸妈给的吗?”林辉小声嘟囔。
“爸妈的钱?爸妈哪来的钱?那是我辛辛苦苦赚的,是我跟别人借的!林辉,你摸着良心说,你那套房子,是不是用我的血汗钱买的?”
林辉的头,垂得更低了。
“行了,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王丽见势不妙,赶紧转移话题,“姐,现在最重要的是妈的病。你总不能真不管她了吧?”
“我说了,医药费,一人一半。护理,你们自己来。”我重复我的条件。
“姐!你这不是逼我吗?我哪有五万多块钱!”林辉哀嚎起来。
“那是你的问题。”我面无表情,“你可以去借,就像我一样。你也可以把你那辆新买的车卖了,应该也值个几万块。”
“那怎么行!”林辉立刻跳了起来,“那车我刚买的!”
“哦,你有钱买车,没钱给你妈治病?”我讽刺地看着他。
王丽的脸色也变了:“林岚,你别太过分了!逼急了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我过分?”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王丽,你扪心自问,从我妈住院到现在,你们做过什么?你来医院十分钟,说了一堆风凉话就走了。林辉更厉害,人都见不着。现在我要求他承担一半的责任,就叫过分了?”
“法律规定,子女对父母有平等的赡养义务。这不只是道德,更是法律!你们要是不认,可以,我们法庭上见!”
我把“法律”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知道,对付他们这种人,讲感情是没用的,只能来硬的。
果然,听到“法庭”两个字,王丽和林辉都怂了。
他们最怕的,就是在村里人面前丢脸。
“姐,别……别这样……”林辉的语气彻底软了,“有话好商量嘛。”
“没什么好商量的。”我态度坚决,“要么拿钱,要么我去起诉。你们自己选。”
“还有,从今天开始,你去医院照顾妈。一日三餐,擦身按摩,端屎端尿,一样都不能少。我当初怎么做的,你就怎么做。”
“我……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做得了这些?”林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做不了?做不了可以请护工。一天三百,费用你出。”我把所有路都给他堵死了。
王丽在一旁气得直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我下了逐客令,“明天这个时候,我要么看到钱,要么看到你去医院的‘排班表’。否则,后果自负。”
我把他们推出了门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靠在门上,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强硬地去反抗,去争取自己的权益。
感觉……还不赖。
第二天,林辉没有给我钱。
但是,他给我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他穿着不合身的围裙,笨手笨脚地在给我妈喂饭。
我妈的表情,看起来很嫌弃,但没有像对我那样大呼小叫。
照片下面,附着一句话:“姐,我去了,你满意了吧?”
我没有回他。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下午,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我的一个远房姑姑。
“岚岚啊,我是姑姑。我听说你妈住院了,你怎么能跟你弟闹脾气呢?他一个男人,哪会照顾人啊?你快回医院去吧,别让你妈受罪了。”
“姑姑,林辉不会照顾,可以学。我当初也不会。”我淡淡地回答。
“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你妈都气病了,你还跟她计较这些。她养你这么大不容易……”
“她养我不容易,养林辉就容易了?既然她觉得儿子好,就让儿子来尽孝,这不是很公平吗?”
“你……你这是不孝!”姑姑的声音也严厉起来。
“如果平均分担责任就是不孝,那林辉之前什么都不管,又算什么呢?姑姑,您要是真关心我妈,就劝劝林辉,让他把该出的钱出了,该尽的力尽了。而不是来指责我这个已经倾其所有的人。”
我没等她再说话,就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一天,我接到了好几个亲戚的电话。
无一例外,全都是来当说客的。
他们的说辞大同小异,中心思想就是:你是姐姐,你是女人,你就应该多承担。
我一个个地怼了回去。
我把林辉买车、打麻将,却不肯出医药费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我说,如果你们觉得我做得不对,那你们可以集资,帮林辉把他那五万多块钱出了。
电话那头,瞬间就没了声音。
我知道,这些所谓的亲戚,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他们比谁都跑得快。
到了第三天,林辉终于撑不住了。
他给我打电话,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崩溃。
“姐!我求你了!你回来吧!我真的不行了!”
“妈她太难伺候了!嫌我喂饭慢,嫌我擦身不干净,昨晚还尿了我一身!我快疯了!”
听着他的抱怨,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当初,就是这么过来的。”我说。
“可……可你是女的啊!这些活本来就该你干!”他脱口而出。
“哦?”我冷笑,“法律哪条规定,伺候父母是女儿的专属义务?林辉,收起你那套大男子主义的嘴脸。你现在经历的,是我过去每一天都在经历的。你才三天,就受不了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钱呢?”我问,“五万二千五,准备好了吗?”
“姐……我真的没钱……”他开始哭穷。
“那就卖车。”
“姐!”
“别叫我姐。什么时候你把钱给我,什么时候你才是我弟。”
我再一次,挂断了电话。
我以为,这场拉锯战还要持续很久。
没想到,当天晚上,事情就迎来了转机。
给我打电话的,是王丽。
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
“林岚,你来医院一趟吧。我们谈谈。”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去了。
我到的时候,林辉不在病房。
只有王丽,坐在我妈的病床边,给我妈削苹果。
我妈睡着了,呼吸平稳。
“他呢?”我问。
“出去抽烟了。”王丽头也不抬地说,“这几天,把他憋坏了。”
她削好一个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然后转向我。
“林岚,我承认,这次是我们不对。”
她的话,让我有些惊讶。
“这几天,林辉在医院,我看得清楚。他确实……做不来这些。”王丽叹了口气,“以前总觉得,你在外面赚钱,寄钱回家是应该的。现在才知道,照顾病人,比上班累多了。”
“最重要的是,”她顿了顿,看着我,“妈她……真的只认儿子。林辉做得再不好,她也只是嘴上抱怨几句。你要是稍微有点不对,她能骂你半天。我看着都觉得不公平。”
我没想到,这番话会从王丽的嘴里说出来。
“所以呢?”我问。
“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王丽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这里面是三万块钱。是我们所有的积蓄了。”
我没有接。
“还差两万多。”
“我知道。”王丽点点头,“剩下的钱,我们分期给你。每个月还你三千,你看行不行?或者,我们写个欠条。”
她的态度,很诚恳。
“那辆车呢?”我问。
王丽苦笑了一下:“那是林辉的命根子,卖了它,他能跟我拼命。林岚,我也要为我们的小家考虑。我不能为了妈的病,把我们自己的日子过垮了。”
“你放心,欠你的钱,我们一分都不会少。以后妈的医药费,护理费,我们都出我们该出的那一份。”
“至于照顾人,”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请求,“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请个护工,费用我们两家平摊。我们白天来看着,你晚上来。或者你白天,我们晚上,轮流来。总不能真把妈一个人扔给护工,我们做子女的,也得在跟前。”
王-丽的方案,很理智,也很公平。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说,责任划分得很清楚。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
我看着她,沉默了很久。
“为什么?”我问,“为什么突然想通了?”
王丽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我怕了。”
“我怕什么?”
“我怕有一天,我老了,病了,林辉也会这么对我。我怕我的女儿,将来也会遇到一个像林辉这样的丈夫,和一个像咱妈这样的婆婆。”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我的心湖,激起千层涟
“林岚,你闹这么一场,也好。至少,把林辉给闹醒了。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让他知道,姐姐的付出,不是天经地义。妻子的辛苦,也不是视而不见。”
“钱,你拿着。”她把卡硬塞进我手里,“密码是林辉的生日。算是我们的一点诚意。”
我捏着那张冰冷的卡片,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林辉推门进来了。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
“媳妇,你跟姐……都说了?”
王丽点点头:“说了。从今天起,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咱妈,是我们两个人的妈,不是姐一个人的。该我们担的责任,一分都不能少!”
林辉看着王丽,又看看我,低下头,闷声说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他走到我面前,很小声地说:“姐,对不起。”
这是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跟我说对不起。
我的鼻子,突然有点酸。
我没说话,只是把那张银行卡,放回了床头柜上。
“这钱,先给妈交住院费吧。”我说,“我那还有点,能撑一阵子。”
“至于照顾,就按王丽说的办。请护工,我们两家平摊费用,轮流来陪床。”
王丽和林辉都愣住了。
“那……欠你的钱……”
“以后再说吧。”我打断她,“先把眼前这关过了。”
我不是圣母,也不是突然就原谅了他们。
我只是觉得,王丽说得对。
这场仗,我打的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她,为了所有在这个不公平的家庭结构里挣扎的女性。
如果我的反抗,能换来林辉的一丝清醒,能换来王丽的未雨绸缪,那或许,也是值得的。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商量了护工的事情,制定了详细的排班表。
我爸后来知道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对我说:“岚岚,你长大了。”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长大。
我只知道,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活了。
我妈出院那天,我去接了她。
她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但精神头大不如前。
林辉和王丽也在。
林辉忙前忙后地办手续,王丽扶着我妈。
我妈看着忙碌的儿子,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但她看到我的时候,眼神有些复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快到家时,我妈突然开口了。
她是对王丽说的:“小丽啊,以后……家里的事,你多担待。林辉他……不懂事。”
然后,她又看向我,声音低了下去:“岚岚……也是。”
我心里一哂。
看,这就是我妈。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觉得,错的是我们,她的宝贝儿子,永远是“不懂事”而已。
我没有跟她计较。
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把他们送到家,没有进门。
“爸,妈,我公司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吃了饭再走吧。”我爸挽留道。
“不了。”我摇摇头。
我妈看着我,嘴唇动了动。
林辉走过来,把一个信封塞给我。
“姐,这是这个月的钱。还有……一张欠条。”
我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三千块钱,和一张写得歪歪扭扭的欠条,上面写着“欠林岚十九万七千元”,落款是林辉和王丽两个人的名字。
我把欠条收了起来,钱退了回去。
“这个月家里的开销,还有护工的钱,都从这里面出吧。”我说。
林辉还想说什么,被王丽拉住了。
王丽对我点点头:“姐,你路上小心。”
我嗯了一声,转身上了回城的车。
车子开动,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们一家人,站在门口,身影越来越小。
我的手机响了,是公司领导的电话,催我回去开会。
我的生活,终于要回到正轨了。
这场家庭战争,似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暂时落下了帷幕。
没有彻底的决裂,也没有虚伪的和解。
我们像两个掰手腕的对手,在力气耗尽之后,达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
我知道,这种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
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一场争吵就能改变的。
回到工作的城市,我投入到更加疯狂的工作中。
我需要赚钱,为自己,也为了那个我无法完全割舍的家。
我和家里的联系,变成了一种“公式化”的模式。
每个月,林辉会准时把三千块钱打到我的卡上,附上一句“姐,这是这个月的”。
我收到钱,会回一个“嗯”。
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事没事打电话。
偶尔我爸会打来,跟我说几句家常,说说我妈的恢复情况,说说家里的鸡毛蒜皮。
我妈从来没有主动给我打过电话。
我知道,她心里那个疙瘩,还没有解开。
或者说,她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
她只是在用沉默,表达着她的不满和抗议。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
我接到了王丽的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
“姐!你快回来一趟吧!出事了!”
“怎么了?”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是妈又病了吗?”
“不是妈……是……是林辉!”王丽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他跟人打架,把人打伤了!现在被派出所抓走了!”
我脑袋“嗡”的一声。
“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
“还不是为了钱!”王丽哭着说,“他最近迷上了网络赌博,输了不少钱。今天找人借高利贷,跟人起了冲突……对方要二十万!不然就要告他,让他坐牢!”
二十万。
又是一个二十万。
我感觉一阵眩晕。
“姐……你最有办法了……你快回来救救他吧!他还年轻,不能有案底啊!”王丽在电话那头苦苦哀求。
“我?”我自嘲地笑了,“我哪里有办法?我只是一个打工的。”
“姐,我求你了!你看在爸妈的份上,看在我们还欠你钱的份上,你帮帮他吧!这次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我沉默了。
我的脑子里,闪过林辉那张年轻却不成熟的脸,闪过我妈那双永远偏爱他的眼睛,闪过我爸那无奈而懦弱的表情。
也闪过王丽那张写着“未雨绸缪”的脸。
我以为,我的反抗,能让他清醒。
我以为,生活的重担,能让他成长。
原来,我还是太天真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姐?姐?你在听吗?”王丽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一字一句地说:
“让他自己承担后果。”
“不!姐!你不能这么狠心!”
“狠心?”我反问,“我把我的积蓄给他买房,我不狠心?我为妈的病四处借钱,我不狠心?王丽,你们一次次地挑战我的底线,到底谁更狠心?”
“这次,我不会再管了。”
“钱,我一分都不会出。人,我也不会去捞。”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就让他自己走下去。”
“至于你们欠我的钱,我会找律师,走法律程序。你们那套房子,当初有我的出资,我有权要求分割。”
“林岚!你……”王-丽的声音变得尖利,“你真的要做的这么绝吗?”
“是你们,把我逼到这一步的。”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城市的车水马龙,灯火辉煌。
这个城市很大,却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
我的手机,又一次疯狂地响了起来。
我知道,新一轮的道德绑架,亲情勒索,又要开始了。
我爸,我妈,我的那些七大姑八道。
他们会用最恶毒的语言来咒骂我,会用最沉重的枷C锁来捆绑我。
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动摇了。
我拿起手机,看着那个不断跳动的,我爸的号码。
我按下了关机键。
屏幕黑下去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我知道,从明天起,我将面临一场更加猛烈的暴风雨。
我也知道,那个生我养我的家,可能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一个从未给过我温暖和庇护的港湾,离开了,也许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空。
我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看着远处那栋我永远也买不起的摩天大楼。
眼泪,终于还是滑了下来。
但这一次,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我自己。
为那个在泥潭里挣扎了二十多年,终于有勇气爬出来的自己。
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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