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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与人
——长篇小说《山水》创作浅谈
山水创作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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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写《山水》这部长篇是在十年前,有一位做电影的朋友和我闲聊,谈到五十年代志愿军汽车兵的事情。
国内这方面出版的书有一些,都是早年的了,其中有汽车兵回忆录。我对朋友谈到两件事,一是援朝期间有一部分司机是民间志愿者,二是志愿军并不仅仅使用苏联卡车,其中亦有美制卡车,例如道奇。他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在既往的印象中,我不是一个对历史很感兴趣的作者。
我告诉他,我祖父就是这样一个司机,原先开长途客车的,志愿入朝期限六个月,回国后仍然开长途客车,他在朝期间开的就是道奇卡车,并且喜欢这辆车,要说与他一同出生入死也不为过。
迟滞动笔与重启
朋友问我能否写这段故事,我说大概写不成。祖父过世几十年了,很多事情当年他并不讲,细节部分缺损太多。以虚构方式来写,固然可以,但恐怕把握不好,变成某种猎奇故事。
我自幼也听祖父和父亲讲过抗美援朝的事情,他们深知在武器装备不如对手的前提下,仗打得艰苦。其后几年,我看了一些新拍摄的抗美援朝题材电影,觉得导演的想法大体和我也一样,而他们在视觉上的细节把握能力显然强于小说写作——小说写作有时也会用一种超视觉的方式描写事物细部。电影拍摄是大投资,很多人一起考证、研究,小说写作说到底是作者一个人的事。
当时我正在写小说《慈悲》,也就不再多想这个关于汽车的故事了。直到2023年底开始动笔,这期间完成了四本书,我亦年满五十,感觉自己可以坐下来看一看这个题材了,它当然不仅仅是关乎战争,还有这个主人公一生的其他事情。
小说与家族题材的突围
以真人为由头的小说,并不能妄称自己在写真人。小说中写到一大家子人,也未必就可称“家族小说”。近年来家族小说的概念会被一些评论者诟病,称中国作家爱写大家族,无非是质疑一种写作上的“好大喜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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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问题在我看来也是复杂的——比如说,大家族是一种历史经验的体现,随着现代化的进程,当下文明更注重小家庭、个体经验,老作家在书写家族题材时较为得心应手,细节各方面也准确,再往后的一代作家的经验自然匮乏,横向铺开(类似《红楼梦》)难以实现,多半会寻求纵向脉络(类似尤瑟纳尔的《世界迷宫三部曲》),甚或架空题材。这也是一种写作趋势,对于家族纵向脉络的书写并不是中国作家特为“热衷”,在全世界范围内,仍然是作家们的共识。
实际上,《山水》作了一点“反家族”的尝试,主人公家庭的五个孩子都是领养来的,其祖辈是清末的逃荒农民,更无从追溯族系血脉。现代文明、传统文化中的好的一面,都强调(某种或某几种)积极的秩序,这一类秩序越过了家族观念,在百年来的现代化进程中,亦处处能看到其影响力。
主人公路承宗的塑造
小说中路承宗这个人物,当然不是我的祖父,他更像是我认识的某一类人的合体。究竟该怎么具体描述他(们),以他们为主体而叙事,又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人的年纪到一定程度上,会产生一种有意思的心理体验,觉得已经过世的那些人并不是长辈,倒更像自己的朋友,用小说里的话说叫做“爷们兄弟”。想想他们年轻时候的样子,从我现在的角度看过去,也都是一些小孩子、小青年,很多抉择都并不会那么老谋深算,或者是热血了就上去了,或者是无可奈何接受了。
《山水》这部小说中不乏传奇式的故事情节,但朴素地看待人物的选择,平视或轻微俯瞰,似乎对写作更有帮助。
写作中的细节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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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小说的写作过程中查找了大量资料,以往写小说,不需要这么做,大体都是个人经验和口述回忆,但涉及到抗战和建国,有诸多细节和元素需要考证。
其中一则故事十分有趣,谈到中国的人力车夫,因我的曾祖父是一个骆驼祥子式的人力车夫,我的祖父开上了汽车,故特为有兴趣想知道人力拉车(也就是俗称“东洋车”)是什么时候在中国消失的。资料显示,人力车始于同治年间,在1948年前后被当局政府统一置换为脚踏三轮车(因此在《三毛流浪记》这部漫画中出现的都是它)。脚踏三轮车是一种进步,令劳工更为高效,甚至女性也可以使用。自此之后,那种人力拉车的落后的中国形象,就一去不返了。
不过在这过程中也有一些波折,当局将拉车夫统一转岗为三轮车夫时,竟然也有一些车夫们示威抗议,问其原因,答曰习惯了拉车。这算是个一个小小的花絮,在实现现代化的过程中,其愚昧与明智,总是交互出现。
小说的时空与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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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这部小说所涉及的年代包括抗战前、抗战初期和中后期、建国前后和改开年代,主线时间自1936年至1996年,恰好为一甲子。因其主人公是个职业司机,汽车于是成为这个故事的另一个主角。
司机这门职业曾经是尖端技术工种,道路和车也曾经是现代化的重要参数。百年之前,犹在讨论中国该用木炭汽车还是汽油汽车——其时为准备抗战,有一路观点是中国不产油,一旦开战则海上遭封锁,原油受制于人,汽车均成废物,故应大力发展木炭汽车。这都是一时一地的无奈之举。
百年以后,电车普及,无人车已经实现。小说既是一种回望,也是笔者对于今后时代的展望,写作过程中也常感叹,百年以来,国家从军阀割据、外寇入侵的局面直至今天,如果把它当一盘棋来看,开局之差几乎没有翻盘余地,能够成为和平而富强的国家实为上至民族下至个体都有着实现现代化的渴求,并为之长久地付出了努力。
文章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
《山水》 | 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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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审:化 城
复审:薛子俊
终审:赵 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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