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户上,我坐在社区服务中心的角落里,双手紧紧攥着已经被揉皱的纸巾,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对面的李主任叹了口气,递给我一杯热茶。
"赵阿姨,别哭了,把事情从头说一遍,我们想办法帮你解决。"
我抽泣着,抬起通红的眼睛。"李主任,我真的伺候不了那个王大爷了,就算他家再加钱,我也不干了!"
窗外的雨更大了,就像我这两个月来积攒的委屈一样倾泻而下。两个月前,我从安徽老家来到上海,本想着在这个大城市当个保姆,多赚些钱给老家正读高中的儿子交学费。家政公司给我介绍了个"好活"——照顾一位80岁的退休教授王大爷,月薪6000,比普通家政高出不少。
"这可是个香饽饽,王教授家就你一个人,老人家耳不聋眼不花,自理能力也好,你主要负责做饭打扫和陪陪老人家。"家政公司经理当时拍着胸脯保证。
可谁知道,这哪是什么"香饽饽",分明是个"苦瓜饽饽"!王教授退休前是名校教授,脾气古怪得很,讲究得我这个农村妇女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主任,我昨天实在受不了了..."我的声音颤抖着,回忆起昨天那场灾难般的午餐。
王大爷突然把我做的红烧肉整盘掀翻,瓷盘子在地上摔得粉碎,肉汁溅了一地。他拄着拐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这叫红烧肉?咸得要命!你是想害死我这个老头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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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浑身发抖,想起家政公司说的"温和长者",只觉得天要塌下来。我默默收拾着地上的狼藉,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辞职。
李主任皱了皱眉头:"这的确不应该,但老人家年纪大了,脾气是会古怪些..."
我抬起头,眼中带着决绝:"不只是这些小事,李主任,我来给您讲讲这两个月我经历了什么..."
王大爷家住在上海市中心一套老洋房里,到处都是书和古董,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第一天上班,他就给我列了十几页的"工作守则",从早上5点半起床到晚上11点他睡觉,每个时间点要干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
"早餐必须是42度的牛奶,不能多一度也不能少一度。"王大爷推了推老花镜,严肃地说,"面包要烤3分30秒,多了就糊,少了就不脆。我吃完早餐后,你要把所有餐具用56度的热水洗干净,因为这个温度最能杀菌又不会损伤餐具。"
我一个农村妇女,哪懂这些讲究?可为了这份工作,我硬着头皮点头应下。谁知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每天早上,我5点就得起床,悄悄地准备早餐。有一次,我把牛奶温度煮到了45度,王大爷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非说我想烫伤他的食道。那天早上,他一口饭没吃,就坐在沙发上用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瞪着我,好像我犯了天大的错误。
王大爷的饮食要求更是苛刻。豆腐要南浦大桥那头的一家小店买的,青菜必须是当天清晨摘的,肉类要指定屠宰场的。我每天骑着自行车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奔波,就为了满足他的这些"特殊要求"。
更让我受不了的是他的洁癖。我每天要打扫三遍房子,用的抹布必须按照不同区域分类,厨房的不能擦客厅,客厅的不能擦卧室。地板要用专门的清洁剂,还得按照他规定的方向拖地——"顺着木纹走,不然会破坏木地板的纹路。"
有一次,我不小心用厨房的抹布擦了一下餐桌,他发现后大发雷霆:"你这样会把细菌带到餐桌上!我早就告诉过你不同区域用不同的抹布!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最让我心酸的是,虽然我尽心尽力地照顾,王大爷从来不会说一句感谢的话。他总是挑剔我做得不够好,要么嫌饭菜不合口味,要么嫌我打扫不干净,甚至连我叠的被子都说不方正。
有时候,半夜三更他会突然按铃叫我,只是因为他觉得口渴想喝水,或者睡不着想聊天。我常常睡眼惺忪地起床,给他端水、听他讲那些我听不懂的大道理或者往事。
"你知道量子物理学吗?"他有一次半夜三点问我。
我摇摇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无知!这就是我们国家教育的失败。"他轻蔑地说,然后开始长篇大论,直到天亮。
我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立刻沉下脸:"如果你觉得我太烦,可以直说。没人强迫你留下。"
我急忙道歉,心里却默默流泪。这一刻,我多想回到安徽老家那个简陋但温暖的家。
"前天晚上的事情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抹着眼泪对李主任说。
那天,王大爷的儿子王总从国外回来看望父亲。我特意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希望能让王大爷在儿子面前有面子。
谁知道,当我端上最后一道清蒸鱼时,王大爷突然板起脸:"这鱼是什么时候买的?"
"今天早上刚从菜市场买的新鲜鱼。"我小声回答。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鱼必须从正规超市的海鲜区买,菜市场的鱼不新鲜!"王大爷拍着桌子站起来。
"爸,别这样..."他儿子想劝阻。
"你别管!"王大爷瞪了儿子一眼,又转向我,"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知道我儿子今天回来,存心给我难堪是不是?"
我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对不起,王大爷,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有什么用!赵阿姨,我聘请你来是照顾我的生活,不是来给我添堵的!"
这时,王总站起来,皱着眉对父亲说:"爸,您太过分了。赵阿姨尽心尽力照顾您,您不能这样对她说话。"
王大爷更加生气了:"你这孩子,在国外待久了,连自己老子的话都不听了?我这把年纪了,难道连舒适生活的权利都没有吗?"
王总摇摇头:"爸,这已经是第五个阿姨了。您每次都说人家不好,可是人家也不容易啊。"
第五个?我的心一沉,原来在我之前已经有四个阿姨被他折磨走了。
王总转向我,诚恳地说:"赵阿姨,我爸确实有些脾气,但他其实是个好人。要不这样,我给您涨工资,每月8000,您再试试?"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又看了看一脸倔强的王大爷,摇了摇头:"王总,不是钱的问题。我..."
话还没说完,王大爷就冷哼一声:"不干就不干,以为我少了你这个保姆就活不下去了?大把人等着来呢!"
那一刻,我的心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所有的委屈和辛酸涌上心头。我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留下一句"我明天就走",转身离开了那个华丽却冷漠的老洋房。
李主任听完我的叙述,长叹一口气:"赵阿姨,您受委屈了。有些老人确实很难相处,尤其是那些一辈子养尊处优的知识分子,他们的要求高,脾气也大。"
我擦干眼泪:"我知道照顾老人不容易,但尊严是相互的。我虽然是农村来的,文化不高,但我也是有尊严的人啊。"
李主任沉思片刻:"您说得对,尊严确实是相互的。不过......"她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您直说吧。"我看着她。
"我认识王教授,他曾经是一位很受尊敬的学者。但自从老伴去世后,他变得孤僻又挑剔。他对保姆的苛刻,或许是因为他内心的孤独和对完美的追求。"
我想起王大爷书房里那张与老伴的合影,他们曾经是那么幸福。那个严厉古板的老人,也曾经有过温情的一面。
"可能吧,但我真的伺候不了了。我宁愿去做普通的保洁工作,也不想再回那个地方。"我坚定地说。
李主任点点头:"我理解。等您缓过来,我会给您介绍新工作的。"
走出服务中心,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我深吸一口气,感到一种解脱。
也许王大爷的苛刻背后有他的故事和痛苦,但我选择尊重自己的感受和底线。我想起儿子在电话里说的话:"妈,钱虽然重要,但您的快乐和尊严更重要。"
是啊,我虽然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但我也有选择快乐生活的权利。那个难伺候的老人,或许永远不会明白,真正的照顾不仅仅是完成一系列任务,更是一种相互尊重和理解的关系。
拿出手机,我给家政公司打了个电话,正式辞掉了这份工作。虽然少了这份高薪,但我的心里却轻松了许多。在这个陌生的大城市里,我会继续寻找属于我的一片天空。
天边的彩虹若隐若现,像是在告诉我:风雨过后,总会有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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