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者 |李欢和王洁、守望、巫昂、携隐Melody、郑炫圻、肖正方
主播|@寇爱哲 来源:故事FM
巫昂
我是巫昂,我是一个诗人,也是一个小说家,然后也画画。今天这个活动的主题是家的多重宇宙,其实主办方很明显想让我再次地撕开我的伤口。因为我的关于家的话题是非常沉重的。首先我对以家的观念其实就是从暴力开始的,这个是多数人非常难以想象的一种成长的历程。所以我想先讲个笑话让大家开心一下,太沉重了啊。但是我就发现即便是一个地域笑话,也难以掩盖家暴这个词对于我来说的难以启齿的齿感吧。
我可能只能说,我妈妈只有 9 根指头的关节可以灵活活动,因为我爸把其中一根给掰断了;还有就是,也就是在今年 2024 年的 6 月份,我才确切地知道,我妈妈右边的膝盖现在行动不太便利,是因为我父亲打残的。
我是 1974 年生的,我已经 50 岁整了,我依然对于谈及这个问题还是会有源源不绝的愤怒、悲伤,那种难以启齿的羞辱感。我经常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到底可不可以不原谅他?我可不可以选择永不谅解?我知道在我的第一笑话里面关系到了三个人的命运,一个是我,主要是我妈妈,还有我的弟弟。当年在法庭上,我父亲动用了好几个他们共同的关系人、熟人来阻止我弟弟和妈妈上法庭。我弟弟当时对这些人说了一句话是,当他打她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我妈妈今年已经 80 岁了,她最近接受了其他一些媒介的访问,她讲到了很多我不知情的细节,比如当年她离婚,整整两年的分居期,那个小县城里面,有前后 100 多个人出面来阻止她离婚。他们有一句非常经典的话叫「家丑不可外扬」,还有「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这个床头是 1973 年他们婚姻开始的时间,这个床尾是他们正式离婚的 2000 年,所以每个人一生能有多少 27 年?而这 27 年可能是山顶洞人和元谋人的一生。
在准备这个开放麦写稿子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有了非常严重的选择性失忆。因为当时在回想整个家暴的细节的时候,我因为非常的年幼,我有一部分的记忆已经完全像硬盘一样删除掉了。
但是我依然记得有一些片段和细节,就比如说,我父亲他非常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教育你,也非常喜欢暴怒,不止一次,他把一桌的饭菜就是整个桌子掀翻了,然后下一个动作就开始打我妈。所以在我们四口之家里面,其中有三个人有一个非常本能的反应,就是比如说爱哲老师这会儿举起手,我立刻就会抱住我的脑袋,就我跟我弟弟、我妈妈都有这样的习惯性的动作。其实这个人可能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是我们依然本能的会有这个动作,因为这就是我们在过去的日常。
所以我们的肩关节因此就锻炼得比较灵活,预防了肩周炎,这是因祸得福。我打小对于婚姻的认知,第一点,我以为在婚姻里面,丈夫是可以决定妻子的衣着打扮的,禁止她穿裙子,衣服的扣子必须要每一只扣子都扣上。还有一个是我以为在婚姻里面,丈夫有权让妻子挣来的每一分钱都上交,反正我爸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收账。我母亲离家出走时带走的唯一一笔钱,是她早年寄存在我二舅舅家,那个桌子的玻璃板底下的一张存折,里面存了 5000 块钱。而她的钱包里面通常只有第二天买菜的钱,因为她还要负责去买菜。
我妈妈是在 1998 年的冬天,一个非常普通的下午,事先约好了她工作的县医院的一个开吉普车的司机在家门外等着。我父亲回家以后,我们非常安静如常地在一起吃了一顿最后的午餐吧,我爸在饭后甚至睡了个午觉。等他上班以后,我们便像越野一样,拿出事先收拾好了行李被褥,搬到车里就离开了。甚至我们没有办法带上那只猫,我在车子的后视镜里面看到那只猫奔跑的身影。在那一刹间,我才知道过去的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妈和我弟还有我搬去了她工作的妇产科的医生值班室,一个非常小的房子里住了几天。我们开学返校之后,县医院分给了我妈在门诊楼的顶层一个原来的杂物间。我父亲的骚扰从那时候开始从来没有停止过,他最可怕的是会半夜打电话来,然后开始先是一声不吭,突然就发出鬼一样的叫声。过去我妈妈值夜班的时候他也会突然出现在办公室,一声不吭地绕着她的办公室和她的同事们转一圈,然后就走掉了。
离婚的过程,我的记忆中是非常非常艰难的,经历了法律所规定的两年的分居期,各种各样人的阻碍。在离婚之后,我妈妈就非常开心地在厦门找到了一份返聘的做专家门诊的工作。她非常的开心,拍了一个写真集,里面甚至包含了婚纱照。她每个周末都会非常喜欢去逛街,然后跟她的小护士同事们去 K 歌,想 K 到几点就 K 到几点。
我毕业后去《三联生活周刊》当了记者。要知道那是一个不上班的编辑部,而我爸依然每天打卡式地向我的编辑部打电话,如果我不在,任何领导或者同事都会听到他倾诉我如何不孝。我是不孝,但是因为不孝而会笑了。在父母离婚后,我变成了一个性格开朗、乐观主义的人,我从传统孝道的赛道转到了笑道,朋友们都喜欢夸我的笑声过分的响亮,有时候有点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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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阵子心血来潮,打算跟我那个爹复合。于是我带着一条精心购买的真丝领带回老家去见他。他上半场表现得还不错,但是突然家里就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我就有点「下午凶铃」的那种预感,这个电话里面是他的亲兄弟,他的三哥。
我的三伯,用闽南语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通,我挂了电话,准备离开这个该死的祖宅,然后我那个身高仅一米 67 的父亲,脱下他的一只塑料凉拖,把我摁在墙上,疯狂地劈头盖脸地扇我的头和脸。我一路狂奔到了马路,上了一台过路的三轮摩托车,他追了过来继续打,是那个司机的车速救了我。
这是我倒数第二次见到他,从那以后大概 15 年,我都拒绝跟他有任何的联系,禁止任何亲戚在我面前提起他。最后一次见面是因为他得了癌症,弟弟就说要不我们拉个群见个面吧?整个见面的过程依然非常尴尬,在这里就不细说了。总之我现有的状态是朋友圈屏蔽他,他发来一些有的没的,我根据自己的心情决定要不要回复。目前的节奏是一年一次。
我们三个人的共同体在父母离婚之后变得非常的有必要。我们似乎有意识地着力建设起属于我们坚固的堡垒。后来我做媒把我的一个亲师妹介绍给我弟弟,变成了我的弟妹,然后他们生了我们的侄儿,所以我们这个共同体就在不停地增员。
2017 年的 12 月份,我回到我妈妈家,在老家的房子里发现她满头的白发,整个人非常憔悴。我就想说要不我们一起过吧,因为这个是早晚的事情,也是她离婚的时候我对她的一种承诺。所以我们开始了迄今为止长达 6 年的母女同居生活。
在这 6 年,我工作效率非常的高,每天都极度专注地写作。我妈妈自从 2011 年学会淘宝之后,已经会使用各种网络购物平台,她甚至会用支付宝交电费和水费,她会非常有耐心地去跟那些物业去交流说怎么修抹一样东西。我的妈妈在他的三个孩子,包括我的弟妹,还有一个孙子的热烈的爱和呵护之下,她已经不再是我 5 岁那一年站在非常高的那个圆凳子上的那个绝望的女人,她也是非常罕见的在中国不催魂的一个妈妈。
所以她从来不催我结婚,所以我就可以非常安心地选择一个贫困的行业,从事严肃文学的创作。她不认为这是一种冒险。我还做了自己的写作中心,在教授自己的学生写东西。每次上课前夕,她都要准备好一碟水果,唯有自己的亲妈,才会把石榴剥成一碗放到你桌前。
我们做了一档非常搞笑的博客,叫《和别人的男朋友一起逛公园》。我妈这个别人以前的女朋友认认真真地听我录制,还以此开始自修了一个女性主义的专业。所以她现在已经熟知了上野千鹤子啊、父权制啊、还有隐形家务劳动。最近她正在专注地攻听各种博客,她听的播客甚至我都没听过。
热爱学习的我的母亲开始她人生第二阶段的事业,就开始学做衣服。因为我外婆在幼年时代是一个裁缝社的裁缝,我妈就跟着她一起帮她缝扣子,就爱上了这个事情。所以她买了很多布,有不少是在直播间抢的布,比如说这个可能 10 块,这个可能 5 块,就非常便宜。她会非常认真地看一些好看视频之类的,就认真地研究那些老师的教说一个口袋怎么做。她就从我们日常的家居服开始,现在已经可以做我弟弟的西服,我的羊绒大衣类的,还会做旗袍。这些年来我们家的衣服基本上就是我妈完成,在经济下行的时代,她帮我们省了大笔钱。
我弟妹她是个历史学者,她参加国际会议或者国内的一些会的时候,她会带一箱我妈给她做的衣服,所以我妈在她的单位里面被称为婆婆界的天花板。在做衣服之余,我妈妈也会读书,她非常喜欢把自己读过的书在手机里面记录下来。
她喜欢杨绛、阿成、汪曾祺,也喜欢老舍,口述史录这类的书。为了尽量少做家务活,我们约定就是按照自己起床的时间各做各的早餐,下一顿也尽量简化。她每天早上会听声乐课、直播课,已经坚持了一年多了,但她依然一首歌都不会唱。下午的时候她有时候会炖个汤,我会做个凉拌菜,我们像室友一样非常温馨的和谐的生活,我们的共同生活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叫岁月静好,只有劫后余生的人才能够体验到这种格外的宁静。
我在跟妈妈就是同区之后只有一次离家出走的经验,但是回来之后发现家里在做春饼,春饼又是我很爱吃,我赶紧非常自然地坐下来开始吃了起来,并内心发誓再也不要离家出走了,所以这个结局还是蛮不错的。我们现在住在云南的一个四季如春的小城,往来无父亲,谈笑有邻里,哈哈哈。然后她做衣服,我写东西,我画画,我现在也进入艺术领域,开办了几个画展,然后我会持续地深耕这个新的行业,我也在将我的家庭故事写成一个长篇小说,作为我们公司的一个重要的项目,我希望做自己的老板,我希望拥有主动权。谢谢大家。
爱哲: 接下来的故事讲述者是我非常喜欢的播客纵横四海的主播Melody,是一位独立女性,拥有一人两猫的小家庭,又与原生家庭保持紧密互动。 Melody 从小在爱与自由的教育下长大,父母关系平等亲密。 Melody 认为他们这一代人家庭越来越不是向下一代延伸,而是向上一代反向延伸。让我们来听一听 Melody 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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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隐Melody
大家好,我是 携隐Melody 。我是家庭的独生女,我爸妈在县城的医院工作啊,我爸爸是医生,我妈妈是护士,她后来又成为了医院的管理人员啊。因为年轻的医生护士大家知道,就是工作特别的忙,然后经常一起值班,大年三十晚上有时候要撞到一起值班,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暑假的时候我就会被扔到乡下的奶奶家,上学了我的午饭跟早饭都是在外婆家吃,所以其实我爸妈陪伴我的时间没有那么的长。
即便如此,我还是感到非常的幸福,是因为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爸妈就会给我全部的关注,就我提的每一个问题,他们都会非常耐心地回答。我从小就培养了对世界的好奇心啊,我取得的每一点进步,这个很重要,就是他们会真心地为我骄傲,并且给予盛情称赞,就是夸夸。但是当我犯错误的时候,无论这个错误有多小,他们又会立刻注意到,并且非常严厉地给我惩戒和修正。我觉得就是这种事事有回应,在一起的时候就给我足够关注的模式,让我就从小非常有自信跟安全感。
我以前就一直以为说 ,家就是我跟我父母在一起,然后我被照顾到,我重新充好电的地方。我对家这个概念有了一点点新的不同的认知,是我有了两只猫以后。我两只猫相隔一岁,然后大的叫哈奇,是姐姐,小的叫富贵,是弟弟。那富贵一岁多的时候他就开始尿床、尿沙发。我咨询了宠物医生,看了网上很多的资料,最后得出三个结论,说猫尿床一般有三个原因:第一就是嫌弃他的猫厕所、猫砂;第二是确实身体上有一些疾病;第三就是纯闹脾气。
我就给它们换了无数个猫厕所,无数种猫砂,我带富贵做过好几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就没事,所以前两个原因就排除了。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原因,可是我不明白它在闹什么脾气。我超级爱我的猫的,买了一堆猫玩具、猫零食,而且我经常居家办公,就是我陪伴它们的时间其实是挺长的, 那富贵为什么不开心呢?
在这个过程中,我好像逐渐开始察觉到一些我以前没有察觉到的事情,就是比如我经常在家,可是我好像一直在忙我自己的事情,我要不然就是在工作,我要不然就是在看书、看剧,或者就是躺在地板上吃零食、刷手机,它们经常跑来霸占我的键盘,看书的时候它就要爬在我的书上,还经常蹭我的脚。
我老觉得我有很多时间跟它们在一起,经常就会趁机去抚摸它们,可是我渐渐发现,我从来没有专注地什么都不做地,就单独跟我的猫在一块。它们是我做其他事情的背景音和背景画,这个认知对我来说是非常惊讶的。所以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改变了我跟我猫的相处模式,我每天都会抽一点时间,哪怕就是 10 分钟,然后专注地去抚摸它们,跟它们讲话。猫虽然听不懂话,可是它一定能够听得懂这种语气的高低,行为的亲疏。所以从那以后,就是我有意识地让自己要一碗水端平,就习惯性地多摸哈奇一点。
我现在就是摸完了以后我就想,刚才摸了哈奇 5 分钟,现在我要给富贵也摸 5 分钟,这是完全地一碗水端平。我有这些改变,本来只是为了安抚富贵,为了让它不尿床,但是我做出这些改变之后,我就发现尿不尿床已经不重要了。过一段时间之后, 你明显感觉到猫对你的态度不一样了,它们更少会霸占你的键盘,更少会来蹭你,因为它们现在已经很平和了,它们会很自然地跳到你的膝盖上,然后睡下。
所以现在我觉得我跟我的猫是真的是家人,而且现在到朋友家去,我能够一眼分辨哪些猫和铲屎官之间是宠物和主人的关系,哪些是真正处成家人的关系。这段经历也让我开始反思我在其他关系中的表现,有多少关系会是像我养猫的头两年那样,就是我自己感觉非常好,实际上是一场梦,就是隔着一层纱,它不真实,它不扎实。只有当我醒悟过来,开始给出 100% 关注的时候,我才突然之间感觉到关系好像是不一样了。
这件事情其实也让我理解了多年来,我跟我妈为什么老是为了我睡懒觉这件事情吵架。这件事情困惑我很多年,是因为我妈很尊重我,从来不干涉我的生活方式。所以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单单在我回老家之后几点钟起床这件事情上,她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不讲道理的权威式的东亚式父母。
这次的反思就让我突然意识到,在我爸妈已经起床但是我还没有起床的那几个小时内,在我明明在家但是仍然缺席的那一顿早餐上,我爸妈感受到的「我不在」的那种感觉,可能比我人不在的时候反而是更加强烈的。就当我共情到这一点的时候,早起对我来说就再也不是一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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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回家的时候,为了跟我爸妈多花一点时间在一起,就是所谓的陪伴,我会把工作带回家做。我在家里工作的时候,我爸妈老是进来打断我,就一会问说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呀?要不要喝点什么呀?你都工作 4 个小时了,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当时就很奇怪,我心想说我在我自己家,我爸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客气,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就十分地汗颜,大家都明白他们在打断我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后来就宁愿在家少待几天,可是我要把 100% 的关注放在我爸妈身上,然后我就变成了像小时候一样的一个跟屁虫,我妈走哪我跟哪儿。我妈种菜种花,我就跟在她旁边,我就问一些像小时候才会问的那种很天真的问题,说,妈,这是什么菜?这什么花?为什么玉兰树今年要翻盆了?为什么我们家两株三角梅,一株开得很旺盛,一株不开花,咋了?缺啥营养了?
以前我爸妈总想带我出去玩,我是属于一种孝顺的、配合的、陪伴的状态。我说你们想去哪玩?没有问题,我肯定陪你们去。现在我完全就是换了一个思路,我会自己组织他们出去玩,也不一定要去旅游,我会组织他们一起去骑车去散步,村里建了什么新房子,县里有了什么新景点,就是因为这样的相处,我开始越来越了解我爸妈的生活。
我越来越知道,他们最近跟哪些朋友玩得比较拢,发现其实他们也不是一直跟一群朋友在一起玩,那么他们朋友之间也会闹矛盾。我开始知道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然后我才发现,我以前买的礼物都不合他们的心意,都没有买到他们的心坎上。
就在这些经历中,我越来越感觉到是,我跟父母之间不再是父母和子女的关系了,也不再是照顾和孝顺的关系,是一个已经成年,自己有了很多年独立生活之后的成年子女重新开始跟父母建立的一个家庭的关系。如今的我还是养猫的单身女性,我也是记挂着家乡、定期回老家的女儿,我还是有自己的独立生活,可是我不像以前那样,觉得自己像蒲公英,风吹到哪里像哪里。
很早就离开家乡的人可能感受到我说的蒲公英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我不再有这种感觉了,我觉得我已经开始有扎根感,然后我跟我的猫组成了最小的家庭单位。但是我的家也是向上延伸到父母的家,也是向外延伸到朋友的家,我的家的边界就是我 100% 不分心的关注能够到达的地方。
我也读过很多,就是中年朋友的人生故事,然后你就会发现人都已经到中年了,仍然在苦苦追寻跟家人重塑关系。他们也是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可是就有些伤痛,他会逼的人永远在寻求自己心中的那个家的路上,被孤独和迷茫的烈火灼烧,无法停歇。
我就越来越感受到说家的模式是没有标准答案的,无论是我跟猫的家庭,还是我跟父母的家庭,还是就是闺蜜养娃的家庭,或者是那个我们找到了没有血缘关系的新的亲人,就无论是什么形式,其实家就是我们能够给出 100% 关注,但是又能够获得 100% 关注的地方。家就是我不分心的关注的那束光能够温柔笼罩的地方。谢谢大家。
爱哲:下一位讲述者郑炫圻是一位从事养老金融事业的 90 后,今年刚结婚成立了自己的小家庭。当郑炫圻看到爱人的姥姥躺在病床上,最后在爱人手指尖离去,他第一次感受到亲人离别的痛苦,第一次感受到作为家庭支柱的责任,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意义。请听郑炫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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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炫圻
大家好,我叫 郑炫圻 ,我觉得我很幸运,因为成长过程中家庭可能没有太大这种矛盾,而且我能看到就是家人劲往一处使,尤其他们对我爱,我觉得整个过程就是幸福满满。
去年的时候我遇到我爱人,也顺利步入婚姻殿堂。可就是在我们刚领证领证的时候,我爱人的姥姥就突然就重病了,姥姥就突然脑梗住院了。她整个身体的右边就是只有右边可以活动,左边是不能动的。姥姥当时是也是接受不了这种情况,因为姥姥原来也是医生,所以她知道以后在床上会度过一个什么样生活。
我记得当时姥姥脑梗还没有完全好的时候,又出现了阿尔兹海默症的症状,意识会时而清楚,然后又时而糊涂,然后嘴里可能会说一些胡话。我跟大多数身边的朋友一样,对阿尔兹海默症其实是有一定了解的,但当我真正看到身边人得这样一种病的时候,我还是会感到震惊,一个人他真的会忘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忘记跟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那时候每多回家一次,探望一次姥姥,我就会发现姥姥病重,就又多了几分。
我爱人的妈妈,她有两个姐姐,在姥姥人生最后一段时间就是在轮番照顾,每天都会给姥姥做一些营养餐,每隔半个小时就会用那个吸管给姥姥喂水,每次喂水我岳母都会自己先尝一尝这个水,试试水温。姥姥他每次大小便都需要我岳父母去照顾,一个人很难的,所以需要大家一起帮姥姥换姿势,帮姥姥去换洗尿布。有时候大便可能拉到床上,姥姥都不知道。
那种工作,我在电视剧、电影里面情节都看见过,但是真正发当到我现实生活中的时候,我是真的觉得我岳母的不容易,跟姥姥的那种痛苦。姥姥那段时间就是她的身体状况很差,每隔 5 分钟就会嘴里说我要上厕所,所以大家其实是晚上是不能睡觉的,得时不时观察姥姥这种情况,那个时候全家人心脏都提到嗓子眼,特别害怕那一天姥姥走了。
大家也知道就是真的会有那一天,所以后来只要周末没事的时候,我跟我爱人就会乘坐火车回家。一开始姥姥可能还有一点点意识,跟我们有说有笑,到后面真的是呼吸就非常急促,只能靠氧气罐维持生命体征。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姥姥应该是元旦,就是今年元旦。我岳母打过来电话说情况不太好,让我们跟姥姥视频一下,我爱人就一直在掉眼泪,姥姥就招了招手。我们一下都明白过来,姥姥其实是想让我们回去的,所以我们当时就买车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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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其实见到我们的时候,血氧从六七十,因为六七十的血氧其实已经很低了,但是见到我们之后,我们看了一下那个血氧仪到八九十,姥姥一下子感觉眼睛也亮了,脑子也清晰了,还能记得我们回来的车次,跟我们聊了很多很多,因为姥姥说她要走了,怕要不行了,等不到我们的婚礼。
每次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总是会想到姥姥在病床上的一种情况。其实那天晚上特别漫长,漫长到姥姥那个制氧机跟呼吸机,我们都觉得声音特别大,一直在想关小,但是没有办法,因为姥姥只能依靠这个呼吸机去维持她的生命体征。
不久之后姥姥就离开了,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经历亲人的这种离别。 虽然我跟姥姥的这个感情可能不及我爱人,但是那个夜晚,一个即将要离开人世的人,她的不舍,她的留恋,她会用尽全力地去祝福我们,我想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忘记。
我无法想象我妻子她还经历怎样痛苦,看到她泪流满眼满面的样子我非常心疼,但是作为丈夫而言,除了陪伴,确实是没有办法,这个时候你的语言显得就很苍白。我知道亲人的离世,我们终将要面对,要去承受,我是在这里想说,我们面对活着的人,活着的亲人,我们一定要倍加去珍惜。
在姥姥走那一夜晚,其实我在想一个问题,她对外孙女这样的一个呵护,我觉得以后就由我去承担。我个人以前的生活就是很按部就班,特别幸运,包括自己的学业,包括自己的工作,一步一步这样来,直到姥姥的离世,才让我第一次想再给我爱人多一重的爱护跟保护,让我第一次有了对家人这种责任的意识,也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家的意义。其实在这里,我特别希望未来的孩子,人人都能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里长大。我抽到的是个幸运签,我真的很希望更多的父母能够给孩子这样一份幸运,谢谢大家。
爱哲: 今天最后一位讲述者方方,是我们的合作方华夏基金养老唤醒官代表。方方生于计划生育下的传统三口之家,从小按部就班长大,一直顺风顺水,是亲戚朋友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求学之路从高考到读研到工作,都听了长辈的建议,她认为家就是父母主导一切。但当方方独立生活之后,她的观念发生了变化,她开始反思 20 年的人生,什么才是她真正想要的?思考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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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正方
大家好,我叫肖正方。我今年 26 岁, 98 年出生,来自北京。 2022 年的时候我硕士毕业,然后进入了金融行业,现在是一名金融业的牛马。
我是出生在安徽省滁州市,一个普通的城市,一个普通的家庭。也是像刚才老师介绍的,我是出生于计划生育大背景下的这么一个传统的三口之家。从小也是爹疼妈爱,顺风顺水,按部就班地去长大,去上学,去生活。
当然除了在 4 岁的时候,我高烧 42 度,差点死掉,不是因为我烧到 42 度,是因为当时的体温计,它的顶格就是 42 度;然后我 8 岁的时候出车祸被甩出窗外,左腿断成了三截,大家能看出来吗?这是一条假腿,骗人的,是真腿,哈哈哈,我已经痊愈了,也是很感谢当时医治我的那位医生,医术特别高超,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疤痕或者后遗症;
我 12 岁的时候,过年要回农村的老家走亲戚,那个时候农村都是有那种很大的圈子,里面有各种牛、马、羊、猪这种动物的,我就扒在那里看。但是这种羊圈外面一般都是会有一个茅坑,我就好死不死,站在那个茅坑上面,我就掉进去了,不过幸好也是在冬天,那个茅坑是一个半固态的,我没有被完全地淹下去,活了下来;15 岁的时候我被一个变态跟踪,差点被拐卖。
除了这些以外,我的成长还是比较顺利的。除了这些以外,我也是亲戚朋友家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我的学习成绩也还是不错的,我从小也是顺风顺水长大,父母也都是主导我的一切,我也在长辈的关注下走着他们认为最适合的路,因为我从小除了刚刚所说的那几次生命危险之外,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挫折。
所以我的意识里就觉得家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我就应该去听父母长辈的话。 在我成长的过程当中,我家,我的父母、我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都是联系很紧密的。我父母我们的小家感情很和睦,很和谐,家里也其乐融融的。但是家庭中很多的一些重大决定,基本都是以我父亲的立场为优先,比如说我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是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的。那每年就要面临着去谁家先吃年夜饭的这个问题。
每一年我们都是大概下午3、 4 点,先去外公外婆家吃年夜饭,这个时间点应该叫下午茶,然后在外公外婆家的下午茶结束之后,再去爷爷奶奶家吃一个正式的年夜饭。我就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能先去爷爷奶奶家吃下午茶,再去外公外婆家吃年夜饭呢?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就是我确实也不想和我爷爷一起吃年夜饭。
我爷爷也算是他们那个年代十里八乡里的厉害人物,他是他们村当时的状元,还去苏联学习过,算是那个年代的高知。但是他做出的那些事情真的是让我很不能理解,也很震惊。我爷爷呢,有两个儿子,我爸爸在家里面排行老二。我的大伯头胎就生了个女儿,当年我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被全家的目光所包围,我爷爷就要求一定要先查性别。在我四五个月的时候,性别查出来了,我是个女孩。
爷爷当时就说让我爸妈把我流掉,然后再怀一个男孩。好在我父母没有同意,在他们的坚持下,我得以出生,活了下来,走到今天。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妈和我爷爷就结下了一辈子的梁子。我妈当时很决绝,她出了月子的时候就去做了绝育。
我妈其实是在用个实际行动去向我爷爷表态,就是她和我爸这一辈子,就只要我这么一个宝贝姑娘。我大伯没有顶住爷爷的压力,几年之后他又要了一个,如愿以偿地给我爷爷生了个皇孙。他的皇位可以继承了。那个皇孙他比我小三岁,爷爷临终前把他所有的积蓄,他的房子,他的存款,他买的什么任何的理财都给了我那个皇孙弟弟。
我在三岁之前没有见过我的爷爷,我的满月九爷爷没有来出面,我的周岁宴也是只有奶奶出席。我奶奶又是一个很典型的被旧时代的男权思维束缚一生的一个很悲惨的女性形象。自打我记事起,我就基本没有见过我奶奶休息,我觉得我奶奶像一个永动机一样。
我的爷爷是一个很挑剔的人,他的早餐必须要喝粥,中午要吃米饭,现蒸的米饭和现炒的菜,从来不吃剩饭,剩菜一定要刚炒出来的,然后晚上他要吃现蒸出来的热乎乎的馒头。所以我奶奶这一辈子每天都是早上起床买菜做饭,把早餐端到我爷爷的面前伺候他吃完,然后开始准备午饭,再伺候他吃完。
洗碗洗衣服,做家务,喂狗,一个人去打糖尿病的胰岛素,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做。一切忙完之后,差不多就要开始做晚饭了,要给爷爷蒸新鲜的馒头给他吃,然后自己把爷爷中午没有吃完的剩饭剩菜一个人吃掉。 我奶奶平时还是可以上桌和爷爷或者我们一起吃饭的。
但是如果遇到那种很重大的节日,比如说中秋、端午什么的,奶奶忙碌完一大家子的饭之后,她是要自己回厨房吃饭的。说是因为爷爷和子孙们的谈话内容,她也参与不了,也插不上嘴,她不想去,但其实我觉得就是爷爷不想让她出场。
现在想想过年去爷爷家先吃年夜饭,爸爸很有可能是出于保护奶奶的态度,他想少一桩麻烦事,也让爷爷少唠叨一点奶奶。幸好我也很少去爷爷奶奶家吃饭,我还有疼我的外公外婆,我也一直是由外公外婆带大的。所以我和爷爷奶奶说实话也不是很亲,说不定如果真的和他们很亲的话,我会被我爷爷影响,等我姥姥也要像我奶奶伺候我爷爷一样去伺候我的丈夫,所以也是比较幸运。
我外公外婆其实他们没有什么文化的,基本上都是小学还没有毕业的这个知识水平,但是他们比我所谓的高知爷爷更加的开明,想法也更加的进步。他们从来没有觉得我是个女孩就不好,反而对我这个外孙女比对她们的亲孙子还要好。一般桌上只要有鸡腿,一定是给我先吃。如果还有第二个鸡腿再给我的弟弟,如果没有鸡腿了,那我弟弟就啃鸡翅。
因为我的家庭环境,爸妈也比较相爱,我爸爸又肯为我妈妈出头,遇事都会站在我妈妈身边,去对抗他的强权父亲。所以我妈作为一个从小被呵护长大的女性形象,在她的意识形态里,她是笃信婚姻是可以给人带来幸福的,也丈夫就是家庭幸福的核心,也是家庭经济的保障,也是女性安全感的来源。
我妈看到的是她的婚姻,但是我还看到了我爷爷奶奶的婚姻,我看到了我爷爷的重男轻女,我看到了我爷爷对奶奶的不尊重,对奶奶的颐指气使。我看到了奶奶战战兢兢悲惨的一生。这些都让我相信,只能我自己强大,只能我自己去做自己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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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她的话说,我们这一辈就觉得钱要攥在手里,存在银行最踏实。你说你以后能跟他一起努力,未来一起买房,哪有直接找一个有房的踏实呢?那至于养老金的这个问题,我也给我妈算了一笔账。 说到养老金,大家可能最先想到的就是基本养老保险,或者说我的单位给我交了企业年金或者职业年金。但是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第三支柱,就是个人养老金,简单点说就是你个人去开通一个养老金账户,你自己往里投钱,而不是说国家或者单位帮你缴,等到退休的时候,你才可以一次性或者按月的从这个账户里把钱拿出来,在你退休之前这个钱你是动不了的。
也不是说你想投多少钱都可以的,每一年每个人的个人养老金账户的缴费上限就 12000 块。那这 12000 它的好处不仅是可以去积累投资收益,它更大的好处是可以免税,我妈的收入水平她是要按照 10% 的这个档位去缴税的啊,如果说每年存 12000 到个人养老金账户里面,连缴 30 年的话,光税我妈就能省下 36000。那比如说我要按照 20% 的档缴税,我能省得更多,我能省 72000。
虽然说有社保,也有单位的养老补充,但是第三支柱这个补充也非常的重要,虽然我未来肯定会给我爸妈养老的,但是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风险呢?一笔一笔账算下来,我妈也不再把她对婚姻的执念灌输到我身上了,甚至有一次她会主动问我,什么样的养老产品适合她,也不催婚了。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我妈妈真的把我当成了一个大人,当成了一个可以尊重、可以依赖的成年人,我也真正在那个时候长大了。这个就是我家里的故事,也非常感谢大家能够听我分享,祝福大家都能够拥有一个自己理想中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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