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假期,我回了趟老家。晚饭后,母亲把我拉进她的卧房,说要给我一件礼物。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我就等在那里。只见她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串,一把一把地寻找着钥匙,直到找到一把金色的,方才俯下身子,从床底拉出一个大木箱,啪嗒一声打开,把一个铁盒递给了我。说不久前搬家,在老宅里看到的,就给我收起来了。
我接过用丝巾包裹着的铁盒,心里五味杂陈。由于时间有些长,铁盒外壳上的彩漆掉了不少,当初斑斓的纹饰已然模糊。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铁盒,里面摆放着一叠已拆开的信件和一些明信片,还有三只柯达C200胶卷,标注有“1993年7月”的字样……
这个铁盒,是我八岁那年父亲送给我的,收藏了我从儿童到少年时代的所有快乐。父亲给我铁盒时,特别交代,让我把个人的一些小物件放在里面,方便收藏保存,也容易找到。此后,我就不断将我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往里面放,直至初中毕业,离开了家,到外求学,铁盒也远离了我的视线,慢慢地,也就淡忘了。
我出生在农村。上世纪90年代初,照相机可是个稀罕物,更别说能拍彩色照片的。我记得,那是7月的一天,父亲带回来一台柯达照相机,还有三只胶卷。这一举动,瞬间轰动了全村。大家都停下了农活,纷纷跑到我们家里,一番梳妆打扮后,请父亲帮忙拍照。拍摄地点就统一在我家菜园子的李子树下。
村里的好多人是第一次拍照,大家又激动又腼腆,都十分珍惜这个拍照的机会。围观的人也手舞足蹈地,指挥镜头前的人怎么摆动作,怎么做表情……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每个人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瞬记录下来,将时光定格。父亲用并不娴熟的拍照技术为大家一一拍照,一直忙活了大半天。菜园子的菜都被踏平了,李子树上的李子都被摘光了。
轮到我们家拍照时,相机窗口显示,胶卷底片只剩五张了,电池也快没有了。那时候,一只胶卷最多能拍三十六张,去除开头结尾的两张,实际上可能就没有五张了。我们一家人商议后,决定都拍合照,这样无论成败,总有一张会好的。我们换上了自认为最好看最干净的衣服,个个笑得很开心,将所有快乐定格在那一刻。那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姐姐都在,一家人很隆重地一起拍了这辈子唯一的一张全家福。
拍完照片后,要拿到县城去洗,这个过程比较漫长。在那个车马都很慢的年代,人与人之间的宽容之心也是无限的。村里经常有人来问照片何时可以拿到,告知中秋节左右,大家就耐心等待。那时的幸福来得漫长,来得不容易,而那时的人也容易满足,也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等到中秋节,在外工作的父亲终于回来了,照片也取回来了,我家又热闹起来。村里的人有的提着土鸡,有的捧着鸡蛋,还有的拿着豆子、核桃来换取照片。母亲和父亲商议后,决定不收大家的任何东西。大家拿到照片后都特别开心,有用手帕包着的,有用牛皮纸包着的,还有的夹在书本里,有的直接摆在家里显眼位置。
打那以后,家里好多干不完的农活,村里人都抢着帮忙干;我们放学后,偶尔出门干点农活,他们也都热情地跟我们打招呼;特别是父亲一回来,家里就有客人不断来访。
我上大二那年,父亲去世了。在整理遗物时,我翻到了这三只胶卷,便偷偷藏到了铁盒里。我知道,底片里定格着我少年时代的酸甜苦辣。
时代一直在变,傻瓜相机和胶卷退出了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数码相机和智能手机,照片也可以即拍即看,拍照的欲望很容易满足。只是,于我而言,只要铁盒还在,胶卷还在,父亲的爱就还在,那些藏在胶卷里的幸福将陪伴我的一生!
作者:胡争艳(作者系怒江州作家协会秘书长)
转载请注明来源《民族时报》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