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哀牢山长卷

山呈黛青色，哀牢山初显锋芒。白茫茫的云海，一浪推着一浪，从对面的山顶漫过来。山脚下，彝族阿婆背着竹篓走过坡上的梯田，篓里新摘的野菌带着腐殖土的气息，这是哀牢山寻常的清晨，也是磨盘山四季轮回中的一个缩影。两座山像一对孪生兄弟，把自然的馈赠、历史与人间的烟火，都藏进海拔两千米落差中。
此刻，我正蹲在茶农李老爹的茶园里，老人戴着竹编斗笠，指尖掐住茶树顶端的两叶一心。“白露过了三天，芽头最嫩。”“早年背着茶篓爬二十里山路去集市，现在好了，骑摩托半个钟头就到收购点。”李老爹说着，一会儿，竹篓底部就铺上一层翡翠色的嫩芽。
沿着茶园往下走，但见路边的榕树，垂落的气根，仿佛天然帘幕。药农老张正用砍刀劈开路旁的荆棘，竹篓里躺着几株带泥土的七叶一枝花。“这东西要长在海拔一千五的阴坡，昨天听见麂子叫，跟着脚印才找着。”他拨开腐叶，“老辈人说这是哀牢王时候的药引记，现在年轻人没人认得了。”
瀑布轰鸣处，围着一群戏水的孩童，孩子们的笑声，惊起一只岩燕飞向茂密的原始丛林。
森林湖的木栈道上，傣族阿妈正摆开竹篮，里面的酸多依果切得整整齐齐，撒着酱红色的辣椒面，竹编小碟中盛着自制的芒果酱。远处，月亮湖畔，飘出诱人的烤肉香，彝族阿哥正把乳猪架在炭火上转，油脂滴在通红的木炭上，腾起的火苗燎得肉皮嗞嗞作响。
火把节广场，彝族姑娘阿依穿着百褶裙，她的银腰带随着舞步发出清脆的响声，裙摆上的凤凰刺绣在火光中格外养眼。舞到兴头上，她摘下头上的鸡冠帽，往火苗上凑了凑，帽上的银饰，映着一张红扑扑的脸颊。
泼水节到了，澜沧江畔，傣族小伙岩温正在扎花车，新穿上的筒裙被江水溅得湿漉漉的，手里的金竹枝捆着五颜六色的纸花，其中，有一朵是用芒果花做的干花。旁边的竹楼里，传来呜呜的纺车声，媳妇阿依正把新织的傣锦往竹竿上晾，锦缎上的孔雀图案，在阳光下闪着白色的丝光。“等一下，要穿着这新衣服跳舞，你看这孔雀尾，用了十二种颜色的丝线。”她一脸的自信。
哈尼族十月年的长街宴上，李阿婆正往竹筒里装糯米，她把泡好的糯米塞进新鲜的金竹中，用芭蕉叶扎紧筒口。她身后的火塘中，十几个竹筒正并排躺着，炭火舔着竹皮，渗出的竹汁在火焰中凝成焦香。不远处，小伙子们用竹竿抬着腌肉走过，肥肉上的油珠滴在地上，一路的香味。
赶街天，一处民族服饰摊前，苗族大妈正给孙女试戴银项圈，项圈上的铃铛，随着小女孩的跑动叮当作响。“这是攒了三年的银子打的，”大妈用袖口擦了擦项圈，“你看这蝴蝶扣，是我照着后山的蓝蝴蝶刻的。”一旁，有个穿牛仔裤的小伙子正在买绣花鞋垫，大妈麻利地从竹篓里翻出一双绣着马缨花的鞋垫：“给女朋友带的吧？这花色最招姑娘喜欢。”
芒果园中，傣族果农岩龙，踩着木梯爬上树梢，裤腿卷到膝盖。“晚芒要趁露水摘才不招果蝇，”他摘下一个足有一斤重的芒果，用指甲轻轻划开一个小口子，“你看这果肉，像不像阿妹涂的胭脂？”芒果树下，媳妇正往竹筐里垫芭蕉叶，防止芒果被蹭伤。
当暮色漫过哀牢山时，我坐在磨盘山的观景台眺望，山坡上，一座座村寨次第亮起了灯火；远处，哈尼族梯田的水映着最后一缕天光，风吹过芒果树梢，带着清甜的果香，恍惚间，听见古哀牢国的铜鼓在山谷间共鸣。
彩云之南，一幅哀牢山长卷，在古老的红土地上，恣意铺展。
作者：秋石（作者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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