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看一套房子。
“然然啊,你哥谈了个对象,准备结婚了。”
“对方要求在市区全款买套婚房,最后还差二十万。你……现在手头有多少钱?”
“妈,我在上海开销大,这几年也没攒下多少钱,卡里大概……就剩三万不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秒。
“三万?苏然,你工作快八年了,就存了三万块钱?你是不是在骗我?”她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
“妈,我骗你干什么。上海什么物价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妈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和你爸后天就到上海,你哥这事是大事,我们当面聊。”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
这场仗,我躲了八年,终究是躲不掉了。
……
为了迎接我爸妈的“驾临”,我花了一天的时间进行“战略伪装”。
我把我那套月租一万二的两室一厅退掉,火速通过中介,租下了一套离公司很远、装修老旧、月租只要三千的“老破小”。
衣柜里那些动辄四五位数的职业套装和名牌包包,被我打包塞进了几个巨大的行李箱,暂时寄存在了闺蜜陈漫家里。
取而代之的,是几件从快时尚折扣店淘来的、看起来就充满“社畜”辛酸的旧衣服。
冰箱里那些进口水果、有机牛奶、高档牛排,全部清空,换成了打折的速冻水饺和几包泡面。
做完这一切,我看着这个充满霉味和压抑感的小屋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陈漫拖着我的最后一个行李箱,环顾四周,啧啧称奇:“苏然,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你这演技,要是用在工作上,现在起码是总裁了。”
我苦笑着瘫倒在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没办法,知女莫若母,我要是不做全套,一秒钟就得被我妈看穿。”
“至于吗?”陈漫把箱子立在墙角,坐到我身边,“不就是二十万吗?对你来说九牛一毛。你就直接说你不想给不就完了?何必演这么一出大戏,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我望着天花板上那块黄色的水渍,眼神有些空洞。
“漫漫,你不懂。这不是二十万的事,这是原则问题。”
“如果我今天轻易地给了这二十万,那么明天就会有我哥的换车钱,后天就会有他孩子的奶粉钱。在他们眼里,我这个女儿的价值,就是为我哥的人生无限续费的提款机。”
陈漫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再说话。
她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所有秘密的人。
她知道我这八年是怎么过来的。
八年前,大四的那个暑假。
我半夜起来上厕所,路过他们卧室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对话声。
是我妈的声音。
“……然然要去上海,她那几个同学都说那边工资高。你说,要不我们把给阿哲买房的首付,先拿出来给她用用?让她在那边付个首付,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我当时心里一暖,正要推门进去,却听到了我爸斩钉截铁的声音。
“胡闹!给她的钱,那还能要得回来吗?她是女孩子,以后总是要嫁人的,嫁到好人家,婆家什么都会给她准备好。我们操那份闲心干什么?”
“可……”
“没什么可是的!”我爸打断她,“阿哲是儿子,是要给我们家传宗接代的!他的房子才是头等大事!家里的钱一分都不能动,全都得留给他。苏然要是真有本事,就让她自己在外面闯,我们养她到大学毕业,已经仁至义尽了!”
后面的话我再也听不进去。
我像个被人抽走了魂魄的木偶,悄无声息地退回自己的房间,用被子蒙住头,一夜无声地流泪到天亮。
“她是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
“阿哲是儿子,是要传宗接代的。”
这两句话,像两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插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八年了,每当午夜梦回,依旧鲜血淋漓。
从那天起,我断了所有向家里求助的念头。
我带着两千块钱,一个人来到上海。住最便宜的合租房,吃最便宜的公司食堂,穿最便宜的打折衣服。
别人买包包、喝下午茶、到处旅游的时候,我在出租屋里啃着面包,通宵达旦地复习考证。
从一个小出纳,到会计,到财务主管,再到今天的外企高级财务经理。
我把所有的委屈、不甘和痛苦,全都化作了赚钱的动力。
银行卡里不断上涨的数字,是我在这座冰冷城市里唯一的安全感。
我发过誓,我一定要靠自己,在上海买一套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房子。
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家,一个不会因为我的性别而被轻易抛弃的、真正的家。
所以,这六百多万,是我用八年青春和血汗换来的铠甲,是我安身立命的根基。
一分一毫,我都不会轻易拱手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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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我在虹桥火车站接到了风尘仆仆的爸妈。
我妈一见到我,就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然然,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脸色也这么差,是不是工作太累,没好好吃饭?”
我爸则板着脸,拖着行李箱,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眼神里带着审视。
我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还好,最近公司忙着年审,天天加班。”
这倒是实话。
为了让他们相信我的“穷困潦倒”,我特意两天没好好睡觉,连遮瑕都没用,素面朝天,黑眼圈浓得像是画了烟熏妆。
回到那间临时租来的“老破小”,我妈刚一进门,就愣住了。
她不可思议地环顾着这个狭小、昏暗、空气中还飘着一股下水道味道的房间,声音都变了调:“然然,你就住这种地方?”
我故作轻松地放下他们的行李:“妈,这地段可以了,离地铁近,上班方便。虽然小了点,但一个人住也够了。”
我爸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用手摸了摸掉漆的墙壁,最后停在窗边,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握手楼”,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个月房租多少?”他回头问我。
“三千。”我老实回答。
“三千块就住这种破地方?”我妈尖叫起来,“你在上海一个月工资不是有一万多吗?怎么会过成这个样子!”
我低下头,小声说:“要还花呗,要还信用卡,还有人情往来,交通费、伙食费……每个月剩不下多少钱的。”
我妈不说话了,只是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开始抹眼泪。
“我苦命的女儿啊……一个人在外面受这种罪……早知道这样,你当初就不该留在上海,回梧州多好,我和你爸还能照顾你。”
我爸瞪了我妈一眼,然后转向我,语气生硬:“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苏然,你哥的事情,你妈在电话里都跟你说了吧?”
我点点头。
“家里现在就差二十万,你这里能拿出多少?”他开门见山,没有丝毫的迂回。
我深吸一口气,按照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小心翼翼地开口:“爸,我……我前两天查了下,所有卡加起来,就三万块。我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发了之后,能凑个五万。”
“五万?”我爸的音量瞬间拔高,眼睛瞪得像铜铃,“苏然,你是在打发叫花子吗?你亲哥哥结婚买房,一辈子就这一次的大事,你就拿出五万块钱?”
“我真的没钱了。”我垂下眼眸,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不信你们可以看我的手机银行。”
说着,我把手机递了过去。
当然,上面绑定的都是我平时消费用的储蓄卡,每张卡里的余额都只有几千块。我那张存着六百多万的工资卡,早就被我解绑雪藏了。
我妈抢过手机,一张一张卡地翻看着余额,脸色越来越难看。
看完后,她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彻底爆发了:“苏然!你太让我们失望了!我们白养你这么大了!你哥从小到大多疼你,现在他有困难了,你这个做妹妹的就这么看着?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爸则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最后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没用的东西!在上海混了八年,连二十万都拿不出来!你还有脸待在这里?赶紧辞职跟我回梧州去!我托人给你找个一个月三千块的工作,都比你在这受罪强!”
我站在原地,任由他们的指责和辱骂像暴雨一样砸在我身上。
我的心很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麻木。
你看,在他们眼里,我混得好,就理应为家里无限付出;我混得不好,就是个“没用的东西”。
我的感受,我的辛苦,我的梦想,从来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场戏,我必须演下去。
因为我知道,一旦让他们知道真相,等待我的,将是比现在猛烈百倍的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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