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法院未经“拍卖程序”，能否直接裁定“以物抵债”？

案情回顾

A银行与B公司及其多名担保人因债务履行问题诉至法院。法院经审理后作出生效判决，确认B公司及其担保人需向A银行清偿借款本金及利息、罚息等合计数千万元。判决生效后，因债务人未主动履行义务，A银行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执行过程中，法院依法对B公司名下的财产采取了查封措施，并委托评估机构对财产价值进行评估。随后，法院通过司法网络拍卖平台对查封财产进行了两次公开拍卖，但均因无人竞买而流拍，第二次流拍的价格为两千万余元。

在财产流拍后，执行法院向A银行发出通知，告知其可在指定期限内申请以物抵债或同意变卖处理。然而，A银行未在通知期限内提交书面意见，既未明确表示同意以物抵债，也未提出其他处理方案。数月后，执行法院在未取得A银行明确同意的情况下，直接作出执行裁定，将流拍财产以第二次流拍价抵偿给A银行。

A银行对此裁定不服，认为执行法院在未征得其同意的前提下直接裁定以物抵债，违反法定程序，遂向执行法院提出执行异议。

案件结果

法院认为，执行法院在申请执行人未明确表示同意以物抵债的情况下，直接裁定以流拍财产抵偿债务，不符合法律规定，程序存在重大瑕疵，故依法予以纠正。

法律分析

北京泽达律师事务所基于本案为您做以下法律分析：

一、什么是以物抵债？

以物抵债，是指在民事执行程序中，当被执行人的财产无法通过拍卖或变卖方式变现时，经申请执行人同意，人民法院可以将该项财产作价后交付申请执行人，用以抵偿其所欠债务的一种执行变价方式。这种方式实质上是将金钱债权的执行转化为实物交付，旨在提高执行效率，尽快实现债权人的合法权益。

以物抵债的法律依据主要来源于《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四百八十九条和第四百九十条。前者规定，“经申请执行人和被执行人同意，且不损害其他债权人合法权益和社会公共利益的，人民法院可以不经拍卖、变卖，直接将被执行人的财产作价交申请执行人抵偿债务。”后者明确，“被执行人的财产无法拍卖或者变卖的，经申请执行人同意，且不损害其他债权人合法权益和社会公共利益的，人民法院可以将该项财产作价后交付申请执行人抵偿债务，或者交付申请执行人管理；申请执行人拒绝接收或者管理的，退回被执行人。”

由此可见，以物抵债并非随意适用的执行措施，而是需要满足特定条件和程序的例外安排。

二、以物抵债的适用条件有哪些？

从法律规定和司法实践来看，以物抵债的适用需同时满足多个条件，缺一不可。

首先，必须征得申请执行人同意。这是以物抵债的前提和基础。申请执行人作为债权主体，有权决定是否接受实物抵债。执行法院仅发出通知或征询意见，并不等同于取得同意；申请执行人未在期限内表态或明确拒绝的，法院不得强行裁定以物抵债。本案中，执行法院在A银行未出具书面同意意见的情况下直接裁定，显然违背了这一原则。

其次，不得损害其他债权人合法权益和社会公共利益。以物抵债涉及财产价值的认定和分配，如果作价不公或程序不透明，可能影响其他债权人的受偿机会。例如，若抵债财产价值被低估，顺序在后的债权人可能无法获得应有清偿。因此，法院在审查时需重点关注财产评估的合理性、清偿顺序的合法性以及是否存在恶意串通等情形。

第三，通常应以拍卖或变卖为前提。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人民法院民事执行中拍卖、变卖财产的规定》第二条，拍卖是处置查封财产的首选方式。只有在财产经拍卖流拍或无法变卖时，才可考虑以物抵债。这既是为了通过公开竞价实现财产价值最大化，也是为了保障程序公正，避免“暗箱操作”。

此外，以物抵债还可分为“流拍抵债”与“合意抵债”两种情形。前者指财产经拍卖流拍后，申请执行人同意以流拍价接受财产；后者指不经拍卖程序，双方直接同意以物抵债。但无论哪种情形，均需严格遵守上述条件。

三、法院能否未经拍卖程序直接裁定以物抵债？

原则上，拍卖是执行变价的必经程序。法律规定法院处置财产时应优先采取拍卖方式，旨在通过公开竞争发现财产真实价值，保护各方当事人权益。只有在拍卖失败或财产无法拍卖时，才可转为变卖或以物抵债。这种程序设置体现了执行程序的规范性和严肃性。

对于“合意抵债”，即不经拍卖直接以物抵债，法律虽未完全禁止，但设置了严格限制。除了需双方同意且不损害他人权益外，实践中法院往往持审慎态度。原因在于：

1.价值认定困难：未经公开拍卖，财产价值仅依靠评估报告，可能无法反映市场真实水平，容易引发争议。

2.潜在利益冲突：若存在多个债权人，直接以物抵债可能影响清偿顺序，损害他人权益。

3.程序正当性要求：执行程序强调公开透明，拍卖作为法定首选方式，能最大程度保障程序公正。

因此，在司法实践中，如果存在其他已知债权人或财产价值存在较大不确定性，法院通常不会允许直接“合意抵债”，而是坚持经过拍卖程序。

本案中，财产虽经两次流拍，但法院在未取得申请执行人明确同意的情况下直接裁定以物抵债，既违反了程序规定，也忽视了当事人的意思自治。

律师寄语

以物抵债作为民事执行中的重要变价方式，其适用必须严格遵循法律规定和程序要求。申请执行人的同意是以物抵债的基石，缺乏这一要件，法院不得强行裁定。同时，执行程序始终以拍卖为首选方式，旨在通过公开竞争实现财产价值最大化，维护各方债权人合法权益。

对于申请执行人而言，在执行程序中应积极行使权利，及时回应法院通知，明确表达自身意愿。若对执行措施有异议，可通过执行异议、复议等法定途径寻求救济。对于被执行人及其他利害关系人，则应关注财产处置程序的合法性，必要时主张自身权益。

我国并非判例法国家，每个案件的具体情况千差万别。本文所述观点基于相关法律和司法解释，并结合典型案例进行分析，旨在为读者提供参考，不构成直接法律意见。

如果您在执行程序中遇到类似问题，建议及时咨询专业律师，结合案件细节制定应对策略，以更好地维护自身合法权益。

本文作者：北京泽达律师事务所 朱现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