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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沅陵一个叫乌宿的寨子里,经常有位妇人身穿旧旗袍,怀抱几本外文书坐在村头的破船上,一边念着夹生英文,一边喃喃佛号。
这位妇人也是村里人眼中的疯子,没人愿靠近她,更没人知道她曾是谁。
后来她饿死在船上,三天后才被人发现,而那个来认尸的青年,站在她瘦骨嶙峋的遗体前,低声说出一句让众人瞠目结舌的话:“她是沈从文的妹妹。”
那么,她是如何从高干子弟变为“疯妻”?她又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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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情深
上世纪二十年代,那时的沈从文,尚未成为文坛宗师,还是个在北平租借小屋、靠写作度日的年轻人。
他住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靠卖字为生,日子过得紧巴巴,却始终不改一腔文学热血。
而在湘西的老家,尚在豆蔻年华的九妹沈岳萌,还只是母亲怀里娇养的小女儿。
1912年出生的她聪慧、伶俐,从小便是家中的心头肉,大哥、大姐,甚至向来严厉的母亲,都对她百般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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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从文不愿九妹只做湘西的“乖闺女”,在他看来,家乡的山水虽美,却藏不住一个灵魂自由的女子。
他自己早已挣脱封建的束缚,用血汗换来了一个在北平扎根的机会,而他希望九妹也能走出那片闭塞的天地。
于是,1927年,在九妹年方十五那年,沈从文将她与母亲一起接到了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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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北京后,沈从文带她听讲座,读洋书,甚至拜托文友为她开小灶授课,她跟着哥哥走进图书馆,第一次摸到原版的《呼啸山庄》,第一次听见巴黎、柏林这些遥远国度的名字。
她努力记笔记,抄语法,练口语,白天跟着老师学,晚上还要在灯下温习,沈从文则在旁边伏案写作,写得眉头紧锁,写得通宵达旦。
兄妹俩像是结盟的战友,一个拼命为未来铺路,一个被推着走进另一个世界。
可这条路,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九妹量身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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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不聪明,也不是不努力,只是她内心深处有种难以言说的疲惫,法语的阴阳性像绕口令,英语的时态规则让她头疼。
沈从文看在眼里,却没有理解,他自小军旅出身,自学成才,笔下写尽湘西人物,却对现实中的亲情充满理想化的执念。
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给九妹最好的老师,最严的课程,她就一定能变成下一个林徽因。
他忘了,那位人称“诗意女神”的林女士,背后是一个走遍欧陆的外交家庭,而他的九妹,只是个从山中走出的女孩,尚未走出年少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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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沈从文白日授课,夜晚熬稿,一边流鼻血一边写文章,稿纸堆成小山。
他所挣的稿费,除了养活自己,还要请九妹的家教、补习数学、买外文原版读物,日子越过越紧,可他不肯松手。
他甚至为她设想了未来的道路——毕业、出国、留学、再回国任教。
直到沈从文与张兆和成婚,九妹第一次感受到:那个曾全心全意为她遮风挡雨的哥哥,有了新的人生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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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错人是一场灾难
在北平那几年,可以说,沈岳萌的生活既充实又压抑,而就在这沉重与乏味中,她邂逅了一道短暂却耀眼的光——刘祖春。
刘祖春是沈从文的学生,也是沈家常客,这个青年言谈温和,举止儒雅,说话带着南方口音。
每逢他到访,九妹总是提前整理仪容,手里捧着书,眼角却不自觉瞟向门口。
青春年少的她从未见过如此男子,他不似哥哥那般严厉,也不如其他文人那样浮夸,恰好是她幻想中那个温柔的“诗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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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无私下的通信,也从未明言彼此心迹,可沈岳萌甚至开始幻想:若有一天能穿上洁白婚纱牵着他的手,说不定能逃出哥哥笔下铺设的宿命。
可这场少女心事,还未发芽就被一纸通知掐断。
1937年,日本兵压境,局势骤变,就在某个清晨,刘祖春留下匆匆话别:“我要去前线。”
他没有多说,也没有多留,只在九妹的书页里留下一道轻轻的痕。
她没有哭闹,也没有挽留,只是在他离去后,把那本他送的英文诗集反复读了许多遍。
刘祖春走后,沈岳萌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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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始频繁走神,提笔写字却忘了下一句;吃饭时不知碗里是什么菜;夜里常独自坐在窗前,对着黑暗发呆。
她去过电报局,想打听前线消息;也曾试着写信,却始终写不出第一句话,最后,她将信纸揉碎,藏进抽屉深处。
更糟的是,北平局势越来越紧,学堂停课,街上戒严,书店歇业,原本有限的生活来源也随之中断。
沈从文四处奔波,试图为家人谋得一线生机,却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抽身照顾妹妹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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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岳萌,越发沉默,她不再说笑,不再打扮,不再翻那些诗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偶尔开门,也只是去厨房拿水,她甚至将家中的物资都给了乞丐。
沈从文这才意识到,九妹心理出了问题,他开始设法安慰,设法让她重拾兴趣,甚至劝她到佛寺“散心”。
沈岳萌最终没有疯到胡言乱语的程度,她只是从情感世界里退了出来,像一只逃避现实的刺猬,把所有疼痛都藏进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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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始说自己没有未来,说这个世界不适合她,说她想“回湘西,回去做回沈家那个小女儿”。
那一年,她二十一岁,青春正好,却一心想着离开喧嚣。
沈从文不忍,却也明白,那场未竟的情感失落,已成为九妹心中无法愈合的裂缝。
最终,他在亲属帮助下,将九妹送回了故乡凤凰。那是她出生的地方,也是她记忆中最后一块温柔之地。
他希望,熟悉的山水能抚平她心中的动荡,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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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宿余生
回到凤凰后,她由长兄沈鸿云照看,哥哥是个沉默寡言的手艺人,日子过得拮据,家里孩子多、米缸空。
他尽心照料,安排她睡在堂屋,将仅有的棉被让给她,可九妹情况并未好转,反而经常跑出去。
1946年,九妹再没回来,她去了离沅陵县城不远的一个叫乌宿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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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她逐渐成了一个“麻烦”,村里人避之不及,孩子们更视她为“疯子”,时常在背后学她念经的样子取笑,她从曾经的书香之家,流落为村口的“疯妇”。
后来,一个姓莫的泥瓦匠收留了她。
莫士进,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靠一把灰刀、一副麻绳养活自己,与其说他们是夫妻,不如说是命运的两个流浪者,在彼此最狼狈的时候相遇,互相取暖。
他没有问她的过往,她也不解释未来,他为她搭了一条木船,就泊在乌宿江边,那是他们的家,亦是她余生的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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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一个儿子,1947年出生,起名叫“莫自来”,男孩生得清瘦,眼睛明亮,不像村里其他孩子那般野。
他常常坐在母亲身边,听她念书,尽管一句也听不懂,却从未走远。
那艘船,成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家”
那艘船狭小、潮湿,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炭炉,风大的时候,船篷会“哗啦啦”响个不停。
可她似乎从不嫌弃,每日仍旧洗净旗袍,梳好发髻,将旧书铺在膝上,一字一句地轻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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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年景尤其艰难,饥荒席卷整个南方,乌宿也未能幸免,米粮短缺,连树皮和野菜都成了奢侈之物。
莫士进靠给人补屋做活挣点口粮,但每日所得连填肚子都困难,沈岳萌渐渐不再出船,不再唱歌,也不再翻那两本书。
她只是蜷缩在那张木板床上,双目无神,像是一个早已耗尽生命的空壳直至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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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世后,镇上无人前来吊唁,只有几个老街坊低声议论:“那疯子了。”也只有她的儿子,默默跪在泥地里哭了一整夜。
后来有人说,那艘船也被拆了,木板被卖去做了屋梁,至于她的名字、她的来历、她那些神神叨叨的话语,渐渐被人遗忘。
直到多年以后,莫自来长大成人,回到了那里,才告诉大家她叫沈岳萌,是沈从文的妹妹。
而这一句,便足以为她失色的一生,补上一抹迟到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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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有时就是这样残酷又讽刺,沈岳萌,曾是文人家族中最被寄予厚望的一位女子,却在世俗与期许之间,被撕裂得遍体鳞伤。
而她的哥哥沈从文,写尽人情冷暖、山川风月,却终其一生,也未能挽回这段最私人、最痛楚的血缘情份。
愿她在另一个世界,终于可以放下那些沉重的名字与身份,做回那个曾在湘西油纸伞下奔跑、笑声清脆的九妹——沈岳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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