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到中秋晚会幕后时,压根没把镜头里那支铜皮唢呐和“国家级非遗”联系到一起。
直到跟着谭晶老师走进江西赣州于都县的小山村,听谢师傅把唢呐吹得震天响,才突然明白,原来我们总觉得“高级”的非遗,早就藏在普通人的日子里,一藏就是上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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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唢呐不装腔,却比谁都痛快
刚见到谢师傅时,他手里攥着支巴掌大的唢呐,黑红铜皮磨得发亮,跟我想象中“乐器之王”的气派模样差远了。
他笑着说这是“公唢呐”,往嘴边一凑,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高亢的调子就撞进耳朵里,院子外的老母鸡都被惊得扑棱翅膀。
“这声音能传整个村!”谢师傅说得实在,村里谁家办红白事、乔迁开张,只要公唢呐一响,不用挨家喊,乡亲们就知道该去帮忙了。
后来他又拿出支长点的“婆唢呐”,吹出来的调子沉缓,跟公唢呐一高一低搭着来,像夫妻俩说话,一个急一个稳,听得人心里发暖。
这时才算闹明白,为啥说唢呐是“乐器之王”,它从不像有些乐器那样端着架子,高兴了就吹得欢天喜地,嫁姑娘时能把喜庆吹到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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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过了就吹得肝肠寸断,送老人走时,调子能让在场的人都掉眼泪。
谢师傅说,这唢呐吹的就是“痛痛快快的日子”,老祖宗传下来时,就没教过它“装高雅”。
它就像村里的老大哥,谁家有喜事,它第一个站出来欢歌,谁家有难处,它也第一个陪在身边落泪。
没有花哨的技巧,却有着最真挚的情感,每一声都像是从心底里掏出来的。
谢师傅吹唢呐时,眼睛总是亮晶晶的,仿佛那唢呐声里藏着他的魂。
他说,吹唢呐不光是吹个调子,更是吹出心里的滋味,村里人听他吹唢呐,就像听他讲故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生活的酸甜苦辣。
有时候,谢师傅会吹起那些老掉牙的曲子,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那些曲子,年轻人们听着可能觉得土,但老人们一听就掉眼泪,因为那是他们年轻时的记忆,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唢呐一响,那些日子就又活过来了。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唢呐居然只有“哆来咪索拉”五个音,没有“发”和“西”。
谢师傅说,这是最老的“原生态唢呐”,跟老祖宗传下来的“宫商角徵羽”五音完全对得上,算下来有1000多年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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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舞台上常见的定调唢呐是后来改的,而于都这两支,从吹法到曲牌,基本没动过,“守着老样子,就是守着老根”。
1934年的红军故事,全在这调子⾥
聊到兴头上,谢师傅突然说要吹段“不一样的”,他喊来徒弟,两人一人拿公唢呐、一人拿婆唢呐,调子刚起,大家就愣了,这不是《十送红军》的旋律吗?
“这叫《送郎调》,是《十送红军》的老祖宗!”谢师傅的话让人后背一热。
他说1934年红军长征前,于都这边设了征兵处,村里小伙子要去当红军,姑娘就凑在村口,让唢呐手吹这支《送郎调》送他们走。
“以前是送情郎参军,后来改成送红军,调子没变,心也没变。”
他边说边指着墙上的老照片,照片里的唢呐手穿着粗布衫,跟红军战士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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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没有扩音器,召集乡亲、宣传红军政策,全靠唢呐喊。这调子一响,大家就知道是自己人来了。”
吹到后半段,谢师傅的手指在唢呐孔上飞快跳动,调子突然变得激昂。
他说这是特意改的,当年送红军时,吹到这里要“催着人往前走”,既舍不得,又盼着他们能打胜仗回来。
现在村里老人还记得,当年吹这支曲子时,村口的树底下,哭的、笑的、加油的,混着唢呐声,成了一辈子忘不了的画面。
后来查资料才知道,于都唢呐跟红军的故事,在当地县志里记着不少。
从长征时期的《送郎调》,到后来的《欢迎解放军》,这支唢呐就像个“声音史官”,把客家人的家国情怀,一吹就是近百年。
非遗哪有什么“高级”,不过是日子里的根
采访快结束时,谢师傅跟我们聊起学唢呐的事,他说现在年轻人学这个不容易,“光练用气就得半年,3年能离开师傅,就算有天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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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音乐学院的老师也说过,吹唢呐的学生能拿补助,就是因为它比其他吹奏乐器难学,对身体的要求也高。
但谢师傅不发愁,他现在有两个研究生学历的徒弟,一有空就来村里跟着他学。
他自己也赶时髦,会用手机录吹唢呐的,发在网上,“有人说这东西‘土’,我不生气,唢呐本来就是跟土地打交道的,从田里丰收吹到家里办喜事,从孩子出生吹到老人入土,它吹的就是老百姓的日子,土点才对味。”
临走时,谢师傅又吹了一段《送郎调》,夕阳下,唢呐声绕着村子里的老樟树转,路过的老人停下脚步,跟着调子轻轻哼。
那一刻突然明白,之前觉得非遗“不高级”,是因为我们总把它当成博物馆里的展品,却忘了它本来就是日子里的一部分。
于都唢呐哪是什么“国宝”,它就是客家人的“传家宝”吹着它,就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知道祖辈们经历过什么,知道哪些东西该一直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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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师傅的唢呐声里,藏着客家人最朴素的情感,那些被城市人视为“土气”的曲调,实则是代代相传的生命密码,红白事时它是情感的催化剂。
丰收节庆里它是喜悦的扩音器,就连最寻常的傍晚,也能听见老人们围坐一起,用唢呐吹着彼此才懂的家长里短。
这声音没有乐谱的束缚,却有着最鲜活的生命力,就像田埂上的野草,不用精心照料,也能在风雨里年复一年地绿着。
村里孩子们放学路上,总爱追着唢呐声跑,他们或许不懂什么“非遗传承”,但能分辨出公唢呐的欢快和婆唢呐的温柔。
谢师傅说,等他们长大了,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只要听见这调子,就知道根在哪里。
这种扎根在日子里的传承,比任何奖杯证书都更实在,它不需要被供在神坛上,因为它本就是生活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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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把谢师傅的影子拉得老长,唢呐声渐渐融进炊烟里,路过的阿婆掏出手帕擦眼角,说这调子让她想起年轻时,丈夫扛着锄头出门前,总要先听她吹段《盼归调》。
如今锄头换成了手机,可唢呐声里的牵挂,半点都没变,这大概就是非遗最动人的模样,它不刻意追求“高级”,却用最本真的方式,把几代人的悲欢,都酿成了能吹出来的老酒。
就像谢师傅说的:“这唢呐吹一天,客家人的根就扎得深一天。”
现在再想起开头那支“土味”,让人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
非遗从来不是装在玻璃柜里的“高级货”,它是谢师傅手里的唢呐,是妈妈缝衣服的针线,是爷爷酿米酒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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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藏在日常里的东西,装着最真的情感,记着最浓的乡愁,这才是它最珍贵的地方比任何“高级”的标签,都更有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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