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草地上竖立着烧焦的柱子,四周散落着尚存余温的灰烬。普里戈津在灰烬中发现了玛蒂尔达佩戴在胸前的金色蛇形饰物。那些吸食了可*卡因的设计师们半裸着,东倒西歪地躺在各个房间、阳台上、浴室门口。黑色的道袍也散落在地上。那个面容像黏面团的的设计师躺在长沙发上。小嘴里不断冒出气泡,半睁的眼睛里闪着黏液。
战狼安保队员们穿梭于房间之间,枪声沙沙作响,对着熟睡的设计师们开枪射击。名叫瓦瓦的指挥官监督着工作是否完美。有时他会示范如何正确持枪,以免被血溅到身上。普里戈津将刀抵住设计师的心脏,猛击刀柄末端。咔嚓一声,刀刃刺穿胸骨,停留在心脏上。设计师抽泣着,赤脚抽搐了几下,然后安静下来。普里戈津抓起椅子砸向墙壁。他将椅腿捅*进设计师的嘴里,反复捅了几下,看着血淋淋的嘴里掉出一串牙齿。不过这并非对女孩们遭受非人待遇和玛蒂尔达被杀的报复。而是对那些不负责任的顾客的惩罚。他们租用了贵重物品,将其损坏,最终付出了代价。这场屠杀被人们称为“朱雀村大屠杀”。警方搜寻凶手未果。
普里戈津年过四十,外貌酷似默片时代的明星——光头锃亮,脸色如月光般苍白,眉毛如炭笔勾勒,眼神炽热如火,嘴唇丰盈,激动时颜色会显得过于鲜艳。鼻梁带着古典的罗马式弯曲。朋友们为了奉承他,常称他为“勋爵”。他没有读过大学,却是俄罗斯文学的专家,精通英语和法语,穿着讲究,总是给深色昂贵的西装配上意大利丝质领带,用随意的结法打好。
那天,一条猩红色的丝绸领带,如花蕾般在叶夫根尼·维克托罗维奇·普里戈津灵巧的指尖绽放。他端详着高大的镜中对影——从领带到闪亮的牛津鞋,全身装束都呈现出无懈可击的和谐。他被邀请前往克里姆林宫,去见总统的权势亲信——阿列克谢·根纳季耶维奇·久明,呼号“恶来”。
“恶来”曾是总统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普京的贴身保镖,为救总统而以身挡爆,当场重伤。总统特别嘉奖他,让他出任总统的私人卫队首领,并执行那些神秘的任务。在这些任务之后,反对派人士消失得无影无踪,迪拜的宫殿拔地而起,非洲独裁者纷纷倒向俄罗斯。普里戈津完全不明白,这位权势滔天的“恶来”为什么会突然召见自己——毕竟,对方恐怕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他驾车从圣三一塔驶入克里姆林宫。汽车的轮胎在石板路上发出悦耳的咯吱声。叶夫根尼·维克托罗维奇下车,站在伊万诺夫广场上,周围环绕着琥珀色的宫殿、糖色的教堂,银光与金辉交织在夏日阳光下。他心中一阵激动——像所有俄罗斯人那样。伊凡大帝钟楼庄严地向天伸展,塔顶的圆顶宛如一只金色的眼睛。那只眼睛,从未在阴郁的莫斯科日子里、在最黑暗的俄罗斯岁月中闭合过。钟楼上环绕着黑底的金色铭文。从童年起,普里戈津就试图读懂那行字,却始终看不清——字迹闪烁、流动、变幻。时而像是童话《一朵小红花》的句子,时而像是斯大林在阅兵时的演讲,或是沙皇尼古拉退位诏书的一段,又或是《针式防空导弹发射指南》中的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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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钟楼周围正流淌着《叶甫盖尼·奥涅金》被焚毁的第十章中的金色诗句:
懦弱而且狡猾的统治者,秃头的纨绔子弟,劳动的仇敌,意外地受到光荣的照顾,那时候君临着我们
普里戈津立刻意识到,这几乎是对总统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普京的影射。
那座琥珀色的宫殿接纳了他。厚重的大门上镶着铜制门把。安检让他通过了一台能探测血液中铁含量的金属探测器。敏锐的探针在他背部、臀部间滑过。保安那双冰冷的蓝眼睛直视着他的瞳孔,仿佛要从中钓出任何潜藏的恶意。同样冷酷、坚硬、毫不留情的目光,也常出现在他私人公司的保镖脸上——那些腋下鼓起武器的男人。他们的目光总是形成一个三角:访客的额头、枪口、和扳机上的手指。
“恶来”的接待室很宽敞,有一扇高高的窗户。窗外是圣母升天大教堂那一串皱巴巴的金色圆顶,像系着缆绳的气球——整座教堂仿佛悬浮在空中,轻轻摇晃,随时可能飘走。橡木前台后,坐着两位秘书,她们一样美丽、珠光宝气,像河里被冲刷干净的河蚌壳。 电话轻轻沙沙作响,键盘发出咔嗒声。普里戈津深吸一口气,想辨出香水的气味——也许是那些陪同富豪出国的高级交*际花所用的昂贵诱人香水。可空气中并没有香气,而是一种漆料般、赛璐珞般的味道——仿佛这两位秘书并非血肉之躯,只要剥去衣服,就能看到人工身体的零件。叶夫根尼·维克托罗维奇耐心地等着,凝望着墙上时钟的指针缓缓落下。
那扇通往办公室的门——用棕色木料制成,配着橡木门框——仿佛是一座教堂的圣像龛。通常这样的龛里供奉着圣像,如珍宝般绽放光彩。门开了,一位女子突然出现,仿佛从墙壁里走出来一般,她身着天蓝色的丝绸长裙,似乎是一件传统俄式萨拉凡。她仿佛是被风裹挟着蓝色丝绸的波动飘然过来的。她那张修长的脸庞,配着纤细的鼻梁和小巧的朱唇,闪耀着海滩般的古铜色光泽。“地中海风情,”普里戈津心想。她的黑发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深邃的双眸看到普里戈津时,先是骤然睁大,然后又微微眯起,眼中那片黑暗中闪现出琥珀色的光芒。普里戈津的目光顺着波浪般的丝绸往下移。裙摆几乎触及地面,只能看到一只高跟鞋的鞋尖。鞋与裙之间,一抹纤细的脚踝倏然闪过——灵动、热烈,让他目眩。他贪婪地从丝绸下捕捉到这迷人的一瞬,把它珍藏在心里,等到夜晚躺上床时,再回想起那只美妙的脚踝,心中将温柔地亲吻它。
“叶夫根尼·维克托罗维奇?我是拉娜·韦列捷诺娃。真如传言说,您家里挂着梵高的真迹《奥维尔附近的麦田》吗?请进吧,阿列克谢·根纳季耶维奇在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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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掠过他面前,蓝色丝绸如波浪拂过他的脸。米哈伊尔·所罗门诺维奇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气息——温热的肌肤、灼热的沙砾,以及带着香气的地中海海风——他捕捉到这气息,又舍不得放开。
“恶来”的办公室宽敞而空旷。看起来像是搬走了所有装饰,只留下了最必要的办公家具。几部像台球一样白的电话,一个装有文件的红色文件夹,一张排着整齐椅子的长长的会议桌。办公室的空旷感让人联想到某种笨重而可怕的东西,也许是断头台。窗外,大教堂那皱巴巴的穹顶像几张阴郁的脸庞,额头镀着金,朝内张望。办公室中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些阴沉面孔的注视之下。光秃秃的墙上挂着总统普京的肖像。他那张白皙圆润的脸庞,柔软无力的嘴唇,竟与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惊人地相似,普里戈津不禁想起伊凡大帝钟楼那段普希金的诗句。
“恶来”站起身,打断了普里戈津奇凝视肖像的目光。就像击落无人机那样。
“很高兴见到您,叶夫根尼·维克托罗维奇。”
“恶来”的样子令人恐惧。他半边脸被多年前的爆炸毁容,布满了水泡状的烧伤和无数次手术的切口。右侧眉毛缺失,在凸出的额骨下方,一颗由水晶制成的人造眼闪烁着光芒。据说这颗水晶取自居住在阿卡伊姆的古代雅利安人的墓葬。这只眼睛闪耀着绿色、粉色和蓝色。脸的另一半保留了坚毅的颧骨与肌肉隆起的下颌、部分结实的鼻子、紧抿的嘴唇以及一只灰冷的眼睛。看着这张脸,普里戈津想:“恶来”仿佛正在从怪物蜕变为人,而这场蜕变在中途被打断——“人”的创造尚未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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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里戈津又想起童话《一朵小红花》。在那里,爱创造了奇迹,可怕的野兽变成了王子。而在久明身上,爱的力量突然枯竭,完全的转变未能发生。
“请坐,叶夫根尼·维克托罗维奇。要茶还是咖啡?”
“要咖啡。昨晚没睡好,想提提神。”
“工作很忙吗?您手边有狼群和羊群,两边都需要狗把他们管起来。叶夫根尼·维克托罗维奇,您怎么能同时当牧羊犬和猎狼犬呢?”
被比作狗本会让普里戈津感到受辱,但这种带着恶意的嘲讽反倒预示着一种非正式、近乎平等的谈话。能与连部长和将军都战栗的人近距离交谈,对他来说是种荣耀。与“恶来”交谈,就等于与总统本人对话。那种近在咫尺的感觉由墙上的画像印证着——他甚至想为上面添上肩章。窗外金顶似乎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任何事业,无论大小,一旦开始,就必须不断改进、发展,否则便会枯萎。飞机升上天空,就该继续前进;若停下,就会坠落。国家也是一架巨大的飞机,必须不断前行。若它停止发展,便会坠毁、解体。
”我们的俄罗斯,谢天谢地,从未停步。总统身边有能人相助,使国家不致坠落粉碎。”
水晶之眼的闪光忽明忽暗,泛着绿与粉的微光。普里戈津仿佛看见一道激光从水晶中射出,如同激光瞄准器般精准,而他的鼻梁上已浮现出微微颤动的红点。
“据我所知,您的‘情*爱秘*术学校’邀请了一位墨西哥女巫担任导师。她能教俄罗斯姑娘们什么?恐怕她自己才该向我们好好学学呢。”
“她带来了生长在火山坡上的致幻花卉配方,比如高山大丽花。品尝过墨西哥大丽花浸剂的男人会产生幻觉,他会觉得女性的*私*处变成了巨大的燃烧的深渊,一个火热的洞穴。他头朝下坠入洞穴,开始了奇幻之旅。他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欢愉,经历噩梦般的恐怖。恶毒的侏儒和毒蜘蛛向他袭来。他在刑架上死去,又被美女的吻复活。男人离开洞穴后,立刻住进了精神病院。我们发现,俄罗斯森林的风铃草的浸剂具有类似的特性。我们遣返了墨西哥导师,并在我们这里建立了浸液的生产线。”
普里戈津所说的话是大胆的夸大之词。这种胆大妄为被“恶来”注意到了。这可能会激怒他。但这种大胆也是对“恶来”将普里戈津比作狗的恶意嘲讽的回应。“恶来”是个强者,他欣赏这种大胆。他珍视他人的力量。普里戈津展示了这种力量。“恶来”曾亲身经历过爆炸的力量,他懂得如何洞察一个人的内在力量。他只与拥有力量的人打交道。
“叶夫根尼·维克托罗维奇,我有一个提议给您。”
“我听着,阿列克谢·根纳季耶维奇。”
“这个提议很微妙,并且涉及国家利益。”
“我微薄的能力,如何能触及国家利益呢?”
水晶瞄准镜一直对准着普里戈津,“恶来”仿佛在犹豫:是否值得继续谈话?是不是最好中断它,直接将一道炽热的激光束射向普里戈津的鼻梁?
“我需要一位从‘情*爱秘*术学校’毕业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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