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月圆中秋
文/聂浩
临近中秋节,走在街上,随处可见那些制作精致的用塑料和竹子制作的火把,最上端是一个装柴油的椭圆形塑料壶。只要在塑料壶里装上柴油,点燃,火把就可以放起来了。
而我更怀念小时候那种自己用树枝或麻秸缠上麦草做成的火把。它有乡村里禾木的气息、有童年时朴实的味道,有着和那个年代合拍的简单的快乐。
对中秋节的最初期盼来自可以吃上芝麻糖馍。那时家贫,家里三个和尚头,吃月饼只是一种奢望。记忆里,直到父亲民师转正以后,家境好些,每到中秋,才能吃上父亲带回的月饼。是里面掺有红糖和少量冰糖的那种。
相比之下,母亲做的芝麻糖馍更复杂,更有味儿。
母亲的芝麻糖馍,是在我的期盼中做成的。做芝麻馍的重要材料--芝麻,也是我和母亲一起下田,一点点用汗水累出来的。芝麻收到家,至少要经过四五个工序:首先是扦割,即把那些成熟的芝麻秸秆一棵棵用镰刀扦下来,一顺头排在地里;然后打成捆,用麻绳捆在一起,五六捆竖在田野里围成圈,在阳光下曝晒;接着是择时间,先在空地上铺个薄膜,拿着秸秆,一棵棵头朝下放在薄膜上抖动,熟透了的芝麻就随着抖动钻出壳来落在薄膜上;收回家以后,母亲还要用筛子把芝麻筛了又筛,去除草叶和浮灰, 芝麻才像欲出嫁的女儿,清清爽爽地走上做糖馍的下一个程序。
中秋节下午,母亲在一大盆面发酵以后,用瓢舀一些芝麻,倒在热锅里不停翻炒。芝麻的清香在小小的厨房迷漫开来,越炒越浓,直入鼻孔。炒熟的芝麻被母亲摊在桌上,用擀面杖来回擀,一遍又一遍,擀罢了,再拌上红糖,一勺勺包在面团里,放锅里蒸。等到第一锅馍出炉,倒在桌子上,我们用手迫不及待地把发热的芝麻糖馍翻了又翻,狼吞虎咽般吃起来。
有一个中秋节,我先是趴在灶台前看,然后再吃一点炒熟的芝麻和红糖,等到最后芝麻糖馍蒸熟,母亲发现我已经躺在厨房的柴草上睡着了,嘴边还挂着口水—唉,白天的玩乐太疲乏,这等待实在太漫长太煎熬了。
放火把是每个中秋不可或缺的节目。找根树枝或是粗麻秸秆做主干,围着主干从上到下蓬松地裹上麦草,再用绳子扎紧,一个火把就做成了。
天色刚晚,各个队的孩子们举着点燃的火把,从不同的地方和方向出发,一路奔跑,一路高喊。在空旷的田野,在弯弯的田间小路,在乡村的主干道上,火光映红了一张张兴奋的笑脸。有时两支或几支队伍相遇,互相用火把攻打对方,烟气升腾,火星飞溅。村庄外的一切都映照在火光之中。那时,田野里的许多农作物还有没有收割,玉米,花生,大豆以及甜秸等农作物在清静的浑圆的月光下裸露着朦胧的影子。
老家中秋的另一大乐事是“摸秋”。这天晚上,小孩子可以随意到任何人家的农田或菜园里“偷”任何吃物,不会被家长呵斥,被偷走吃物的人家也不会生气。火把玩的差不多了,我们便各自散落到周边地里,拔花生、扒芋头,薅甜秸,然后选一个地方,或是田野里的一块地,或是随处找一个路口,把火把扔在一起,围成大火堆,把各自摸来的花生、大豆、玉米,甜秸等一股脑扔在火堆里。没等烧熟,大家就慌张地在火堆里寻找,自顾自地吃起来。先是黑了嘴巴,然后扩大到鼻子,到眼睛,到整个脸面,最后边吃边被黑烟灰呛,整个身上就都是烟灰的味儿了。
有些精明人家的大人,心疼自己田里的庄稼会被我们糊弄,早早吃完晚饭,悄悄地躲在自家田地里。黑暗中看到或听到孩子来了,在庄稼地里不大不小地咳嗽几声,那些图谋不轨的孩子也很知趣,立刻从那家退回去,另寻下手的目标。
每一年中秋节后的第二天,大人们议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哪家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草堆在昨夜被燃成了灰烬;哪家的甜秸一夜之间几乎被薅了个精光;哪家的花生或芋头被扒了一大块……
“人间燃秋色,故里物已稀”,小时候不懂思念,不知别离。不觉间又到中秋,而我已步入中年。我很奇怪,离开老家这么多年,对故乡和小时候中秋节的记忆还是那么清晰,我想念那些高举着火把奔跑在乡野里欢呼雀跃的孩子们;想念那轮少年时在夜色中沉静地望着人间的朦胧的圆月;想念那沉睡在月色下喧闹而温暖的小村庄;还有,还有,那散发人间烟火气息的母亲亲手炕制芝麻糖馍的每个场景……
聂浩,安徽省作家协会协会会员、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会员,寿县作家协会理事。近年来在《读者》《安徽文学》《散文百家》《文学百花苑》《安徽青年报》《作家天地》《淮南日报》《淮河早报》等纸质媒体和网络公众号发表各类文章二百余篇(首)。
作者: 聂浩
责编:月月 审核:蓝色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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